金橘色的庞大天体缓缓下沉, 散发的光热将半边世界都染上暖色,渐渐吞噬深深浅浅的蓝色。jiuzuowen
多么沉默,多么灼热, 将一切都融化,然后沉没至深海。
两人的身影拉长落在金色的沙滩上, 他们并肩慢慢走着,有时交谈,有时沉默。
男人西服上的黑色水滴也被照亮, 像无数他藏起来却依旧闪烁的心事, 隐秘而温柔。
海浪冲上沙滩,没过少年纤细的脚踝, 凉一拎着鞋快走了两步,转身面对布加拉提倒着往前走,落日余晖照亮他的半边清艳脸庞。
“布加拉提, 你听过那个‘不能看太阳落下’的说法吗?”
布加拉提目不转睛:“没有。”
“我听人说, 人是不可以看着天色暗下来的,因为感受过自然的浩瀚与博大,心就会变野。”凉一踢了踢水, “心变野了的话,就没办法再定下心生活, 只能日复一日看着太阳落下升起。”
远处的海浪掀起波涛,击打着从海面冒出头的礁石发出巨大的声响。
凉一问:“布加拉提赞同吗?”
男人停下脚步。
“怎么了?”凉一也停下,面对面两人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在人迹罕至的海的一角对视。
布加拉提不知道是不是有所人陷入爱情的人都会这样,随时随地被对方牵动, 不起眼的小细节入眼入心,重得像他挨过最重的拳。
“或许吧,或许从今天开始……”我的心也就野了。
布加拉提咽了咽喉咙,换了话题:“我同凉一提过我的父母吗?”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选择跟着父亲,因为比起活泼对什么都适应得很好的母亲,他总是沉默又不善表达。”
“母亲离开了我们去城里,开始一个月会见一次,后来就是一年,到现在几年见一次也是常态。”
垂在身侧的手有微凉的触感,布加拉提微笑:“没关系,我已经不再为这些感到难过了。”
凉一点头:“后来呢?”
“在我十二岁那年,父亲为了补贴家用开始用游艇载游客出海钓鱼,但是意外撞见了当地的毒.品交易,七颗子弹打进了他的身体。”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父亲没有死,而为了保护父亲不被当地的黑帮暗杀……我杀了人。”
太阳快要完全落入海平线下了,渐变的蓝色占据整个世界,残缺的月亮也悬在了天空。
布加拉提微微弯腰,伸出手贴住凉一的脸庞:“不要为我哭泣,凉一,这是我最不希望带给你的东西。”
凉一的睫毛湿漉漉的,脸颊柔软有点冷,他注视男人的时候落下几滴泪,潋滟明艳不足以形容他的风情。
我愿意为他死,布加拉提轻描淡写地想。
强烈的同理心让凉一哽咽到说不出话来,他将手覆在布加拉提贴在他脸颊的手上,重重地点头。
他太能体会这种痛苦了,他甚至可以说不断在体会这种得到又失去的痛彻心扉。
凉一开始时以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这样,背着独属于自己的晦暗努力地活下去。但事实不全是这样,也有人从来都很顺遂且幸福,虽然有着波折和遗憾,也经历过心碎的时刻,但相较于年幼时就尝过人生最苦的滋味的他来说,道幸运至极不为过。
而这些人,就是大部分的普通人,是已经经历过许多事情的他没法再成为的人。
凉一一头扎进男人温暖的怀抱中,紧紧抱住。
但是布加拉提不同,他和我是一样的。
什么东西落在柔软的沙滩上发出闷声,但相拥的两人短时间都没动,而结果就是凉一的鞋和一口都没尝的纸杯蛋糕被海浪冲走了。
余光看到乘着浪花飘远的纸袋,凉一向海里跑了几步试图拯救。
布加拉提笑他像小孩一样:“凉一不要追了,我背你走。”
“我可——”
“哗!”涨潮的浪扑头盖脸打得凉一一头栽进海里。
“……”布加拉提,“[钢炼手指]!”
总之,最后男人背着浑身湿透的凉一往落脚的地方走时,后者把头深深地埋在布加拉提的背里。
“布加拉提先生,去看了海吗……欸——后面是……”
女下属的打趣消失在上司轻轻的摇头里,于是一脸“我知道”的表情打开小洋房的门,随后退了下去。
“到了。”布加拉提让凉一站在地毯上,目光从后者满是粉红的脸颊上掠过,极力忍住不要笑出声。
用浴巾裹住金发少年,布加拉提觉得他像只抖耳朵的小动物:“我让人送晚餐,凉一想吃什么?”
“都可以。”
“好,那先去洗澡吧,凉一看起来像落水的猫,还是几个月大的那种。”布加拉提手痒揉了揉凉一的发顶,被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
“布加拉提——”
充当落脚处的独栋房屋内外看起来都非常普通,有着典型的意大利建筑特色和装修风格。
凉一用毛巾揉着头发慢悠悠地在一楼的客厅里打转,圆桌上的相框引起了他的注意。
脸庞青涩的布加拉提站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两人都没有笑,但看上去氛围却很和谐。
“我来。”
手中的毛巾被抽走,凉一仰着头吹开脸颊上的发丝:“这就是布加拉提的爸爸吗?”
“嗯。”男人站在他身后细心地摆弄头发,闻言抬头看了眼,“父亲在中弹五年后就走了,枪伤给他带来的后遗症很严重。”
几根纤长雪白的手指搭在布加拉提手腕上,与他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知道凉一在安慰自己,布加拉提内心柔软:“没关系,后来父亲缠绵病榻,我有时候会想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但还是要努力活着吧。”金发少年侧过脸,暖色的光线勾勒出他上挑的眼尾和干净稠丽的脸部线条,“再痛苦、再不堪,就算有人会觉得活得不够体面,会在某一瞬间觉得不如死了算了,但是当生命真正面临终结的时候,没有人会放弃求生,哪怕那几率多么渺茫。”
“死亡当然会终结痛苦,但是它一视同仁,什么都终结。吃到热腾腾的拉面时满足的第一口,路边春天悄悄开放的小花,和朋友长久交谈的夜晚,甚至是今天,布加拉提背着我时后背的温度。”
“都是我拼命活下去的理由,是我舍不得忘记一点点的快乐。”
布加拉提垂眸看他的男孩,觉得心里除了爱他再没有其他。
凉一的脸和身体很漂亮,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他更吸引自己的地方,在他的温柔。
那种温柔不是随便笑笑,或者养了一只宠物小狗而拥有的东西,凉一的温柔,是遭受了深刻悲苦的不幸后而保有的希望与爱。
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会充满平静的勇气。
温暖明亮的客厅里短暂的寂静,凉一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才不是。”布加拉提发现自己仍然在笑,好像要把过去二十二年的笑都表露在少年面前,“凉一说得很对,也正是这样,我们才会相遇吧。”
“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布加拉提缓和的表情消失,低声道:“找遮蔽物藏起来,我去开门。”
凉一有些不解:“应该是晚餐到了吧?”
布加拉提向门口走去:“不能松懈。”
小雀鸟出现在少年头顶,凉一干脆坐在了圆桌下,支着脑袋关注门口的情况。
索性并没有敌人出现,敲门的只是来送餐的下属,但好像他还有什么事,压低声音在门口向布加拉提汇报。
凉一听了一会儿不太感兴趣,目光落在布加拉提手里拎着的纸袋上。
要是[欺骗世界]也有[钢炼手指]的能力就好了,后者的能力可以让他轻而易举地在这个距离拿到晚饭。
凉一撑着脸颊,不知道哪来的孩子气,小声道:“钢炼手指。”
刺啦——
拉链被快速拉开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一只被长链系着的手从他耳畔飞过,如他所愿地拿住了主人手里的纸袋,复又收了回来,将纸袋轻轻放在他脚边。
因为惊讶,凉一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身后熟悉的[替身]。
被这样看着,钢炼手指流畅的动作一滞,但替身是主人的完美写照,所以他很快恢复沉稳,用手轻轻拍了拍凉一的头。
凉一还些愣神,他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喊真的将布加拉提的[钢炼手指]叫了出来。
[替身]是主人精神力的化身,自然只听从主人的指示,所以……是布加拉提。
“被吓着了吗?”在凉一愣神时布加拉提已经交代完了下属,走过来蹲下看着阴影里的少年。
男人常年微微皱起的眉目舒展着,唇角的笑冲淡了他仿佛与生俱来的严肃和沉稳,他甚至因为背对着光看上去柔和异常。
布加拉提伸出手:“不要害怕,[钢炼手指]不会伤害你的。”
“没有……”凉一乖乖将手搭上去,顺着力道站了起来,这才在明亮的灯光下露出了亮晶晶的神情,“[钢炼手指]好方便啊,而且感觉像另一个布加拉提,想摸一下。”
布加拉提:“……”
虽然知道凉一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这样说出来真的是没有办法不想歪。
不过幸好有些饿了的凉一并没有再请求摸一下·摸替身就是摸主人·[钢炼手指],不然他会发现他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用完餐后已经有点晚了,凉一跟在布加拉提后面在这栋房子里转了转当作消食。
的确是很普通但是充满回忆的屋子,卧室门框上的身高刻度,窗户上的小孩子贴纸,书桌角落里歪歪扭扭的字……
到最后布加拉提送凉一回房间时,后者已经有些犯困了。
男人站在房间门口,目光落在少年饱满雪白的额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晚安,凉一。”
“晚安,布加拉提。”
凉一揉了揉眼睛就要转身。
“凉一……”布加拉提突然叫住他。
“嗯?”
布加拉提说得很轻,几乎是一字一顿,但因为声音低沉,莫名有些悲伤的意味:“我会珍藏和凉一的这个夜晚的。”
布加拉提难得说出这种柔软、表露心迹的话,这对他而言太过不熟练。
停下脚步,凉一听出这话语后藏着的哀伤,那种对未来的不自信、担心以后不再会有这样的良夜几乎瞬间击中了他。
“布加拉提,弯一点腰。”
男人顺从地弯腰低头,随后被捧着脸,在瞪大眼睛的同时感受到了额头上传来的湿润温暖的触感。
“我会记住这个夜晚的,但是我和布加拉提还会有更多值得珍藏的回忆,未来一起创造吧。”
“好梦,布加拉提先生。”
晚安吻的后续是,大半夜还睡不着的布加拉提先生在凉一的房间墙壁上“装了”拉链,默默地看了大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茸茸很快出现!hhhhh
ps.把锁章全部改了一次,然后除了全部没通过以外,还又多锁了一章(不知道从何吐槽hhhhhh
pps.看到小英雄作者那件事了,当时的快乐欢欣都是真的,现在的再见难过也是真的。我心目中的宝藏小男孩们就留在这篇文章里吧,让一切都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