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海起身率先说道:“舅舅,我带了两瓶珍藏多年的好酒,TVO的白兰地是我最喜欢的,强纳华克的威士忌也很不错。这两瓶酒是我从重庆一路带过来的,特意请舅舅品尝。”
穆白看着唐山海带来的酒默默摇头,嘤嘤嘤,手痒想调酒肿么破……
李默群晃了晃空酒杯,“我是可以,不过忠良和陈深大概不会喜欢。”毕忠良大笑,“恕罪,我自带花雕,你们随意。”陈深说:“我还是老规矩,格瓦斯。”
“噗。”穆白看陈深不喝酒就想到顾燕帧为了喝酒闹出来的蠢事,自顾自笑的忘我。
倒是因穆白突兀的笑声引得桌上众人频频侧目,穆白故作无辜笑着调侃陈深,“陈深,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不喝酒,人生还有乐趣可言?”
陈深笑着回道,“非也非也,酒固然是个好东西,对身体伤害也是极大,我还等着多活几年娶媳妇呢。”
刘兰芝见状提起,“陈深,小男等你多久了,女孩的青春就那么几年都耗在你身上了,趁着今天这兄妹相逢的喜事在添一桩喜事凑成双喜,和小男什么时候结婚?”
徐碧城听了刘兰芝的话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默默低头吃菜。
陈深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李小男腼腆的笑着替陈深解围。穆白却看到那笑脸之下的失落。
几人寒暄了一阵,唐山海为毕忠良倒了一杯酒,状似无意地说:“刚才听毕太太说,今天还有一位新朋友?”
毕忠良点头,“朋友稍后就到,我们先吃。”
唐山海的眉梢微挑一下,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穆白挨着自家嫂子嘀咕,“嫂子~你打电话时候可没说这顿饭吃的那么麻烦T﹏T。”嫂子嗔笑着伸出左手食指轻点穆白额头,“你呀!一听有好吃的哪里听的下去其他的,话还没说完你挂的比谁都快。”
穆白默默背着‘贪吃锅’。她勉强是个吃货吧……主要是刚到这里就来电话,她心不在焉生怕露馅哪里听那么多的叮嘱。
乌云翻滚,厚重的云层在这样阴沉的夜色之中,越发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隆隆,下起了倾盆大雨,地上迅速积起了水洼。包厢内的饭局仍在继续,推杯换盏,一片祥和,像是大难之前的歌舞升平,疲累,又不得不绷紧神经。而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已经从雨幕中由远及近地驶来。
驾车者正是毕忠良的手下刘二宝,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戴围巾的男子。他叫苏三省,军统上海区现任副区长。刘二宝率先下车替苏三省打伞,恭敬地道:“苏先生,76号总部李主任和我们处座都在贵宾厅等你。”
苏三省点了点头,走进华懋饭店的大门。刘二宝将他送至门口,又立即返回,吩咐手下守住饭店各个门口,禁止一切人员出入。另一部蓬布大车亦悄然而至,扁头、阿达、阿庆等人冒雨下车,全部穿着黑色军用雨披,列队待命。
扁头缓步走向刘二宝,“行动一队都带到了,几时动手啊?”刘二宝叼了根烟放在嘴边说:“等着。”扁头不解,“啥任务嘞?这么大的雨,还这么急召我们来,我晚饭刚吃了一半。”
刘二宝白了扁头一眼,“重大任务,等着领赏吧。”
包厢门被敲响了,正在席间推杯换盏的李默群笑言了一句:“哟,我们的新朋友来了。”
门被推开,全身被雨淋湿的苏三省出现在包厢门口,对众人躬身。唐山海一眼瞥见他脖子上的那条围巾,不禁眉头一紧。李默群不紧不慢地拿餐布擦擦嘴角,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说:“这是军统上海区副区长苏三省,已经弃暗投明,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穆白内心默默吐槽,这明明是弃明投暗吧……
就在刚刚M团已经将任务发布出来,目标人物就是这个全身湿透的男人——苏三省。而订单人却是坐在陈深旁边的女人,李小男。
看着那加粗的备注穆白头大如斗,不都说是人死后怨念极深才会形成订单嘛!这个是活人吧!而M团却装死不做解释……
穆白多少能理解,李小男是被苏三省这个变.态生生折磨死的……话说她的小三省也长大了吧,等这个任务结束就可以去看看小三省,真好。
[订单人:李小男。任务:断绝和苏三省的所有交集!备注:李小男嫁给陈深并成功完成‘归零计划’。]
简而言之——远离变.态,活着。
穆白泪目,她喜欢的只是尹正小哥哥荧幕里的苏三省,而不是真正去面对变.态!
断绝俩人交集哪有那么简单,怎么接到的两个任务都需要她以身犯险呢……
窗外的雨下得越发大了,雨点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哗啦哗啦的急促的雨声。
唐山海面色严峻,苏三省却对他率先弯了腰,语气谦逊:“唐先生,在你未到重庆之前,苏某就已对你仰慕已久……”
唐山海欠身回礼,“苏先生客气。”苏三省又笑着看了陈深一眼说:“陈队长是军统飓风队锄奸名单中的二号人物,久仰。”
陈深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苏三省耷拉在额头前的一缕头发,正在往下滴着水。
而苏三省像是刚从水底捞上来的水鬼,浑身透着阴湿之气。他的脚下是一大洼顺着裤管滴下的水,在他身边湿了一圈,很像他即将融化的样子。陈深不由错了错身子,对毕忠良嚷嚷:“老毕你听听,我他妈都成二号人物了!跟着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众人都大笑起来,气氛活跃。唐山海发现苏三省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眼睛有着诡异的阴翳。唐山海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对着他敷衍地一笑,便转过头去。
李默群拍了两下桌面,“不瞒诸位,苏先生来找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是捡到了宝贝。”唐山海嘴角微弯,夹了一筷子菜,“想必苏先生也给76号带来了见面礼?”
苏三省故作谦虚,“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哒哒的纸,努力展开,尽量不扯破纸张。苏三省说,“这里是军统上海区各分站的隐秘地址、人员名录以及代号。”
穆白不着痕迹觑眼唐山海和徐碧城。军统分站的人员名单,如果这张名单是真的,并且详细记录了他们的隐秘地址和代号,那么他们就要暴露了!
李默群率先鼓起掌来,余人跟着鼓掌。徐碧城也只能跟着机械地鼓掌,手心全是汗水。
李默群手肘撑桌,“过了今晚,各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毕忠良举杯对苏三省笑了一下,“保证一个都不会跑掉,除非苏先生的情报是假的。”
苏三省没有说话。
李默群大笑,“来来来,先坐下吃饭。军统那帮人已是瓮中之鳖,也不急在这一时。”
毕忠良等人跟着举杯助兴,孙秘书给苏三省倒上了酒。唐山海也饮下一杯,眼神无意地扫向徐碧城。徐碧城会意,虽然内心的波澜似滔天海浪,但依旧佯装淡定,拿着小包走向厕所。
陈深举起格瓦斯喝了一大口,目送着徐碧城走向包厢门口的背影。他瞥见毕忠良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立即会意,跟着徐碧城出了包厢。
唐山海看见陈深跟了出去,心中反而安定了。没想到毕忠良这时又向苏三省使了个眼色,苏三省亦向外走去。唐山海分明在苏三省的脚底看到有一块修补过的椭圆形橡胶。现在他完全可以认定,跟踪陶大春的人正是苏三省。
唐山海的心情七上八下,十分不安,但是此时站起来跟出去也于事无补,只能随机应变。
穆白见李小男似乎也要出门,出声道:“听毕太太所言,李小姐与陈深相处多年,不如我们出去转转,我与陈深难得相逢,想听李小姐多讲讲陈深的故事。”
李小男与苏三省可就是这里产生的第一次交集……她可要跟紧喽!
李小男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爽朗的笑着与穆白一起出门,说着说着看见苏三省紧盯着陈深,内心焦急,正想着如何调转苏三省的注意力,穆白却是先声夺人。
苏三省正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身后却传来穆白的声音,“苏先生。”
苏三省站住,穆白放开李小男走到苏三省身后,递上了一块手帕,“擦擦,这种天气淋湿了很容易感冒的。”
苏三省楞在原地。他看着穆白,思绪仿佛回到若干年前,那个人有些和眼前人一模一样的容貌,若不是性别不同……他还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刚刚苏三省忙着盯紧陈深和唐山海忽略了其余人,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将亲近之外的人忽视。
穆白维持着僵硬的微笑着,把手帕又向他递了递,“我叫穆白。”
苏三省伸手接过穆白的手帕,对她道了声谢。穆白说,“我去个厕所。”
苏三省维持那手帕的动作,人走远也未回过神,刚刚那人说她叫穆白?
苏三省都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然而表面上还是那副阴沉的表情,在他放弃绝望的时候出现个长相一样名字一样的人,这是上天的垂怜吗?
陈深贴着耳边对徐碧城说:“现在回去,什么也不要做。”李小男这时出现在洗手间门口,徐碧城赶紧用手拨开陈深,叫了声“小男”。
李小男笑笑,“碧城,你上好啦?我也要上。”而后又对陈深说,“你等我一下。”
陈深冷哼:“上个厕所,有什么可等的?”李小男不管他,扮个鬼脸走进了女厕所。
穆白走进时见陈深等在门口,既然看见了也不好不打招呼,“陈深在等小男?”
陈深见穆白躲闪的眼神,无奈的笑笑,亲昵的抬手摸上穆白的头发,“小白……能找到你真好。”
温柔的嗓音,宠溺的语气,穆白无来由的热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徐碧城知道自己不宜在这里久留,看了陈深一眼随即离去。走出洗手间时,她看到了过道上的苏三省。徐碧城知道他在审视她,她尽量目不斜视。错身而过之际,苏三省笑着对她说了句,“唐太太。”
徐碧城强自镇定,略一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陈深此时也从洗手间走了出来,看到苏三省,笑着招呼道:“苏先生也上厕所?”
苏三省笑答,“是啊,真巧。”
陈深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苏三省,“来一支?”
“多谢陈队长。”
过道里的一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过堂风吹得人身上冷飕飕的。陈深用余光望向洗手间的方向,而苏三省却一直盯着走回包厢的徐碧城的背影。两人低头对火点烟的瞬间,陈深看到女服务员在假装擦拭洗手台的同时,拿走了台盆后侧徐碧城留下的那个小蜡球。
陈深对苏三省说:“李主任好酒,但不喜欢烟,所以以后最好不要当着他的面抽烟。”苏三省点头,“多谢陈深兄指点。以后在行动处,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陈深笑笑,一脸顽劣,“我会剃头,我可以帮你剃头。”
“陈深兄真会开玩笑,我去上个厕所。”苏三省说。
陈深从口袋里取出剃头剪子,在掌心旋转了一下,“不开玩笑,我真是个剃头的,不信你可以问李主任。”这时李小男正好从厕所里出来,对着苏三省点头,然后一把拍上陈深的肩膀,娇笑道:“就知道你会等我。”女服务员带着拖把从厕所间出来,刚好和苏三省擦肩而过。陈深长长地舒了一大口气。
陈深对苏三省笑笑,“女人就是麻烦。”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女服员在无人之处拧开小蜡球,蜡球的里面放着一张小纸条,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当归。
当归,是立即撤离的意思……
整个华懋饭店都被监视得如同铁桶一般,外面的雨落得更急了。
华懋饭店的包厢内,饭局还在继续。穆白觉得很是无聊,早已经窝在沙发上假寐,这引得李默群又是一顿数落。
苏三省低头看眼腕上手表说:“李主任,处座,我吃好了,可以出发了。”说完又看看角落里的穆白,垂下眼睑遮住一切情绪。
李默群放下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地说:“差不多了吧。”这次行动对他而言,几乎是胜券在握。毕忠良却依旧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不急,苏先生可以再吃点水果。”
李默群的眉头微皱,对毕忠良的态度明显不悦。
“李主任您说过,不急在这一时三刻。”毕忠良说。
李默群挑眉,“看来忠良你还另有高招?”
毕忠良笑笑,“李主任,请容我先卖个关子。”
唐山海不知道毕忠良还在等什么,一直绷紧的神经随着屋外愈发密集的雨声更加焦灼。他不知道等下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也不知道陶大春的人是否已安全撤离。
这种不知前路的猜测,就像是从黑幕中的万丈悬崖跌落,下坠的过程漆黑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粉身碎骨。
刘二宝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一声“报告”听得唐山海浑身一震。毕忠良用勺子舀着碗里的汤,头都未抬,“说!”
刘二宝说:“抓住了一个企图逃跑的女服务员。”
毕忠良正暗暗观察着面容僵硬的徐碧城。毕忠良为自己倒了杯酒,不动声色地说:“李主任啊,你看这大米呢,果然是要淘的。淘一淘,才知道这华懋饭店里是不是藏着军统的虫子。”
李默群单手叩了两下桌面,“是吗?只怕咱们这屋里还有更大的虫子。”
徐碧城强自命令自己镇定,餐桌下的腿已经在发抖了,心中的恐惧上升到了极致。
她很怕自己管理不好表情,脑子里反复告诫自己,要控制,不要慌,不要发抖……毕忠良饶有兴致地看了徐碧城一眼,站起身来对刘兰芝说:“你在这里替我把主任陪好了。行动处的人,都跟我下楼。”
他要好好看看今天的这条虫子到底有多大!
穆白睁开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李默群,“哥,我也要去看看,正好我这个剧和你们职业有点关系哎。”
“你惯是会凑热闹。”
夜已经很深了,大厅却被灯照得灯火通明,跟徐碧城接头过的女服员此时正被五花大绑,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
穆白跟着李默群等人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徐碧城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制服的女服员的背影。她的两条腿都开始发软,几乎快要站立不稳。刘二宝上前重重扇了女服务员一个耳光,大声斥道:“说!为什么要逃?”
女服务员的脸瞬间肿了半边,哆哆嗦嗦地说:“我就是想回家,家里娃病了。”
刘二宝又扇了她一个耳光,“还撒谎!”
“我没撒谎。”女服员痛哭,边身子瘫在地上哀求道,“求求先生放过我吧,娃病了不能没人照顾!”刘二宝见多了这样的场面,直接掏出怀里的枪顶住女服务员的脑袋,横眉道:“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毕忠良此时已经走到了大厅,对刘二宝吩咐:“去查查这人是服务哪个楼层的。”
刘二宝赶忙收起抢敬礼,“是。处座。”
苏三省担心再出什么纰漏,忍不住在一旁轻声对毕忠良说:“处座,现在恐怕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还是先去抓人吧,免得夜长梦多。”毕忠良也是这个意思,点头对刘二宝说:“押上楼去,先关着。”
审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掉到手里的大鱼是万般不能再让它溜掉的。抓到了,他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手段让她招供。
穆白目送着女服务员被刘二宝押上楼梯。穆白隐约记得行动队的审讯恐怕是一场人间炼狱。突然,一直反抗不肯上楼的女服员扑向了刘二宝,刘二宝没想到她还敢反抗,手里的枪不慎走火,但是并未击中女服务员。
混乱中,女服务员眼见逃脱无望,纵身跃下楼。刘二宝拉扯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坠落在地,身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躯抽动几下就断了气,鲜血在她身下缓缓地泅出。
浓烈的血.腥味在宽旷的大厅弥漫开来,勾的穆白胃里一阵翻腾,生长在五好环境下的穆白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倒是在穆白身旁的苏三省快速搂住穆白捂住她的双眼,不让她再看这血腥的场面。
刘二宝惊慌失措地下楼,确认女服务员的鼻息,而后一脸惨白地向毕忠良报告,“对不起,处座,人……已经断气了。”
毕忠良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责怪刘二宝,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动了怒。毕忠良说:“看来都是受过党国教导的人,她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刘二宝连忙道:”我会接着查的,查清她的来历。”毕忠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看着众人,“陈深、唐山海,我命令你们从现在起接受苏三省指挥,立刻携行动处一二三分队出发,捣了军统上海区的老窝!”
“你还好吧?”苏三省看穆白依旧抖的厉害,关切的询问。
“就爱凑热闹,下次看你还喜欢这种热闹不!”李默群训斥的声音满含关切。
“哥…我错了…我先…回屋了。”穆白捂着嘴尽量屏住呼吸,调整着状态不让自己更丢人。
苏三省拥着穆白,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的他只能沉默的将人送进包厢。
他和穆白来日方长,目前还是在76号站稳脚跟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