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一看,一个看起来金钗豆蔻年纪的轻衫女孩正十分大胆地把一条比她手臂还粗的花色大蟒往木筒里塞。也许是这场面过于震撼,她惊惧地双脚发麻跌坐在地,手指着那条大蟒哆哆嗦嗦吓出声,“刚刚才……是这条大蟒……咬了我吗?”
少女衣着朴素襦裙上印染了一座若隐若现的青山,周身不施粉黛,头顶插了一支样式简单的发钗,只见她将花蛇塞进木筒盖上盖子,笑吟吟地抬起头又从背后草篮里拿出几根草药,一把递给阴若花,动作轻快洒脱,不拘小节,“你腿上是云母山上的一种吸血虫的咬伤,我刚才已经给你涂过一层药了,这几种草药弄碎了敷上过几天肿就消了。”
阴若花颤抖地双手接过草药,松了口气向后退了半步,眼睛放到眼前背着草药女子身上,她拿着草药脚上有些肿胀地拖着,好奇地围着她转了转,打量了女子一圈,然后颇为熟稔地做出自以为豪气的动作,握拳。
也许是新学的缘故,动作看起生疏古怪,总有几根手指无法蜷缩到一起不听使唤地跳出来,把她急得满头大汗,全身跳脚地左手打右手,右手打左手,滑稽的很。
“噗嗤”采草药的少女疏朗的笑出声,口吻轻松,“其实我们平时打招呼是不握拳的。”
“是吗,”阴若花尴尬地跟着咧嘴,突然她一停,紧紧盯着少女看,“你笑起来眉眼间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英气,好漂亮,你们中土人都长的这么好看吗?”
少女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手帕,脸上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听到夸奖的羞涩和骄傲,嘴角一弯闪过一丝从容,大方地拿过阴若花手里快被捏折了的草药,包起来拓落不羁地年岁,笑吟吟回到,“皮相不过是一种假象,是美是丑也只是黄土一抔,白骨一架。美与丑又有什么分别。你的打扮不像是寻常人。”
“嗨,这个啊。”阴若花瞅了眼脏兮兮灰不溜秋的衣服,甩甩肩膀有意端出一种孤高姿态,口中煞有介事,“吾乃方外、游商,听闻山野志怪此地有,还仙人见过有,是不是真的?”
素衣少女听着她说话颠三倒四,眉眼微挑,忍笑道,“你其实不用学着那些书文上的话,方才说话听着就挺正常的。”
“是吗。”口气一松,阴若花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一副慷慨激昂地样子握拳,“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绕口,啊啊啊大舌头怎么办。”
她一边说着一边吐出舌头示范,还怂恿少女跟她一起试试。
少女看着好奇也不扭捏利落地跟着试起来,两人看着对方滑稽的模样,笑作一团场面十分欢乐,然后迅速熟悉起来交换了姓名。
“我叫阴若花,你呢?”
“何**。”
“你这个名字挺起来秀气,哪像我舅娘给我起的,若花若花,难不成还是根草?”
何**背好草药,嘴角一弯失笑道,“你来中土是干什么的?”
听到如此询问,阴若花突然勾勾手,神秘一笑,转身从背后行囊掏出个小像。那小像包装精巧,外围镶了一层莲花花瓣,藻井图案层叠有序,看起来禅意森森。
她将脑袋悄悄靠过来,压低声音,不再是那般玩世不羁样,开口换上一种庄重神秘的语气,“这里面是我母……母亲的心上人,听说就是你们大唐的人,我这次出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找他……我怀疑他是我爹……虽然我的小姐妹好像都没爹……但我就是怀疑……要不你说我母亲怎么会日日夜夜看他……到死都……”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到后面真的悄无声息了。
“那你找到他了吗?”何**岔开话题。
“还没有,其实我从家里偷出来还没打开过。”阴若花突然低下头,没了刚才的活泼劲,“我有点不敢,虽然我发誓要找到他要定要问问他为什么负我娘,但是……我更担心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们。”
她的头更低了,语气越发自信,“一个人能抛妻弃子十几年又怎么会突然去认不知从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女儿,”她眼中神采渐渐消失,握着小像走到石头边坐下,脚上又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野草。
“我看你们中原的话本像这种情况,那书中的男子必是已经成家立业有了新的妻儿,我现在过去是不是在给他添麻烦……”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看的真切,手里的小像被她攥得越发紧密,一腔热血上涌,冲动地走到石头边坐下拿过小像,言语莽撞,“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作甚,不若直接打开来看,等找到了再做判断。”
还没等阴若花想好,就被她冒失地打开小像,然后突然没了动静,只有漆木一样的眉睫不停的上下忽闪,像一只一头撞进蜘蛛网的蝴蝶。
“怎么了?”
阴若花见她定住好奇,伸手接过小像仔细瞧了瞧,里面是一个唇红齿白丰神俊逸的男子,“没什么问题啊。”
“可是。”
“可是?”
“他是个和尚啊。”
“和尚?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阴若花的疑问,突然站起来一副警觉地样子,侧着耳朵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倾身,瞥见阴若花刚要说话忙抬起手制止,接着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说,“你有听到一声很小的抽泣声吗?”
“没有啊。”阴若花跟着降低声音,做出警觉的样子,但语气暴露她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像是从那边传来的。”何**从篮子摸出镰刀,背好篮筐,压低脚步朝声音过去。
阴若花将小像藏好,也掏出匕首,眼见落后两三步连忙跟上。
周围的天色也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来,月光被阻挡在高大浓密的树叶间,云母山上一片漆黑,一些散发着荧荧白光的落叶逐渐在她们两人身后多起来,不动声色地跟着两人在山里飞舞。
阴若花面带忐忑地跟在后面,日落后的山里比山下要凉上很多,她抱紧手臂保存体温,脚下的每一步都高度警惕。时不时的有在夜间行走的动物从树上草丛里一闪而过,呲溜一下吓得她全身激灵,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被山里响起狼嚎的动静提起。
她看着何**在前方轻车熟路毫不畏惧的样子稀罕,这人真是大胆,刚才还徒手抓蛇现在又夜探山野,居然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眼看两人越走越里面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哪里,阴若花咽了一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抖着声音询问,“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啊?”
却见何**置若未闻的样子,也不回答,一个劲往前走。阴若花心中纳闷,正欲再叫突然想到可能是她一心扑在古怪声音上,高度警惕没心思搭理她。刚想到这,就见何**果然如她所料一样四下里望了望,一副高度戒备地样子停下来仔细听了听,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加快脚步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阴若花虽然害怕,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快步跟上,她握紧手中匕首,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结果又走了一会儿,还没见到何**要找的东西,这下她忍不住再次开口,“我们到底要去哪……”
又是无声的沉默,只有踩在枯枝落叶的脚步声和逐渐接近的狼嚎声回答她的问题,身体忍不住颤栗,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味从空气里飘来原本还有一点怨气准备停下来质问她的阴若花现在心下又没了主意,再次控制住情绪继续跟着往山里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的景色愈发幽深离奇,空中的荧白植物越来越多,无声无觉地贴满她的背后。阴若花觉得背后痒痒的,伸手轻轻去搔,谁知不管用反而越搔越痒,她加大手上力度,背上动作也从最初的轻搔变成了现在的重挠。然而越挠越觉得不过瘾,她伸手忍不住大力抓搓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感到一丝缓解。
就在她稍有缓解准备接着换另一个地方抓挠的过程中,她摸到一根细长的东西,硬邦邦的到很有韧性,她有些好奇地背过手把它用力向前拽,想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结果拽了半天也没见拽出什么,扭过头像后看僵持半晌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出到。
可手在背后摸着明显有一根一根的细长东西,顺着从上往下摸下去上面有突起的尖刺。感觉像是什么植物的细茎,身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立即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心中生出一种隐秘的惊惧,心底毛毛的,尖叫的伸到后面猛拽,惊声用力后真的从后面扯出一根东西,看见的瞬间一股冷抽从脚底直窜脑心,几乎失了半条命。
——是一根闪着荧白色光的带血植茎,上面附着的是她的人筋。
“啊啊啊啊啊——”
她花容失色地惨叫出声,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跑到何**身边,用力晃动着她的身体,嘴里惊恐的发不出声。
然后看到前面人缓缓转过头来,对她粲然一笑,用阴森的声音道,“不用急,这不到了。”
“到……到哪了……”她控制不住牙齿寒颤,这根本不是何**的脸。
“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