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以什么身份进去?
“恶魔的身份就很不错~”赛斯德穿过次元阵,在人类文明处于荒芜时散播恶魔信息,而后一步跨越,来到数千年后,顺着契约到达云家。
“哦?你想要……成为我的仆人?”
暗不见光的禁闭室中,一个幼童蜷缩,漆黑的眼瞳呆望虚空。赛斯德蹲身,半跪在他面前,对他提出追随的请求,被误解含义后,他只是顺其自然:“是的。你的意愿?”
幼童的眼睛很黑,和这间禁闭室一样。但在恶魔出现后,如同吸收了所有光线一般,恶魔所在的地方成为最黑,而幼童正在望着黑暗。
“薪酬呢?”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
幼童因寒冷颤抖,禁闭室建在光照不到的偏角:夏如蒸笼,冬如冰窖,春秋泛潮。他是夏季进来的,送衣食的人不肯多说,让他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禁闭室一卧一卫,电灯,煤油灯,手电筒都有,但幼童没有动弹**,除了灯和表,这里唯一的电器就是转盘座机,当送饭的人给座机打电话,禁闭室的门就能解锁。表早被幼童拆了,那声音太煎熬了。
“好啊,我答应你。”幼童握住恶魔恒温的手,“对了,我要怎么把薪酬给你?”微弱的光出现,幼童却不觉刺眼,当冰蓝色的荧光组成线条形成图案,他感觉自己除了被恶魔包裹的手外,其它部位也暖和了。
昏昏欲睡中,幼童听到恶魔的低语:“很简单,只要把你的名字给我就好。”
“这样就好?”幼童的清明摇摇欲坠,陷入梦乡前强撑着困意询问。
“只要你同意。”
“我叫■■。”幼童没了意识,恶魔的手指比剑伸向幼童眉心,隔着几厘米的空隙夹出了一点像是呼吸的荧光,那是幼童的灵魂。就像是鬼怪有时需要邀请才能进屋一样,给出名字的幼童为恶魔打开了方便之门。
就在赛斯德快要抽走幼童的灵魂时,那被他忽略的冰蓝色立体图案震动,接着睡着的幼童睁开眼睛,由樱夜幻交给天河司让之转送给他的蓝宝石胸针也出现灼烧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变得非常精神的幼童质问。
“不睡吗?”赛斯德搓揉指尖,幼童醒后,那被夹取的灵魂抽回,像是绷紧到极限的橡皮筋,不容反抗地从指间溜走,残留痛感与**。
“因为我突然想到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这让我觉得很不爽。如果谁来我都轻易答应,那本少爷岂不是垃圾回收站?所以……”
想起不能强硬回收樱夜幻灵魄转生的赛斯德皮笑肉不笑地说:“请尽管考验我吧。”指尖余韵令他不爽。
“很好。”幼童颇有派头地颔首,“先打开灯。”
赛斯德环视一圈,走到门口,把灯打开。大亮的房间很是逼仄,个头一米九往上的恶魔很不自在。
“接下来呢?”
蜷缩在床上的幼童舒展身体,腿脚在床板上左右摇晃。他仰头,看着一身华贵礼服的恶魔,整面墙能被他挡个大半。好高啊——心里不爽的幼童靠着墙壁。禁闭室里有灯,但家具很潦草:竹子竹钉的摇摇床,竹叶和报纸缝得(竹线串)被褥,竹板和竹枝捆绑的床头柜,除了自带的电力系统和浴室装修,这处3x3的主卧内家具全是历任禁闭者的杰作(有的早就坏了,被后来者吸取教训另做,有的也是云泽改装过的,禁闭无聊,也只能琢磨这些,但后来他心生疲倦,就这么随意凑合着,脑子里想得都是逃家的爸和变脸的爷,有时候连饭都没兴趣吃,就这么浑噩过去一天)。
“等。”幼童缓慢吐出词语。没了恶魔蛊惑,他言语兴趣不大。
“等?”恶魔随口一问。
却不想点了幼童的雷,得到对方烦躁的目光和训斥:“我是主人,作为仆人你只需听我吩咐,而不是在这里叨扰主人思绪!”
赛斯德面皮一僵,无喜无怒的看着幼童。心里闪过“我该戴面具来”的想法,那样就不会顾忌神情而僵住面皮的事。虽然他戴得面具只能挡住上半张脸,但他过往的大半人生都戴着面具,在无面具状态遭遇窘境难免有些底气不足,只能僵脸以对。
幼童不知道他的心思,在房间恢复安静后,他突发奇想:“有了,对于你的考验……”
离开禁闭室,呼吸到冷空气,赛斯德冷静下来,思考该如何获得幼童的灵魂:还是先从名字入、好吧不能直接抽走灵魂,要他自愿……
[樱之智:灵魄非常重要,其他分魂因为强杀生出怨气也无所谓,但若是灵魄也沾染怨气,就会导致复活出现差错,性情大变还算好的,更有可能的是成为新的存在。]
恶魔灵光一闪:自愿奉出?人世衍生的恶魔设定可是写明了恶魔契约的运用,既然之前抽取灵魂的阵法失效,那就改成“恶魔契约”吧!虽然我还没试过,但你的灵魂我要了!
——
我叫做云泽,现年九岁,也可能是十岁。有一个很难搞懂的母亲,和一个如朋友般相处的父亲。后来我失去了疯狂的母亲,又失去了无情的父亲。爷爷很生气,在我盼望着九岁生日时将我关了禁闭。爷爷好偏心,明明是父亲离家出走,却是迁怒我。
在我离开禁闭室前、在我看到禁闭室外凋零的竹叶前,一只恶魔不请自来,我予他考核:“米卡利斯,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查清三年前云家的上任女仆长的死亡之谜!”
虽然不情不愿,但恶魔的效率很快:“周付娟,原姓张,与现任女仆长是亲姐妹的关系,年龄差距在十二岁以上。她是你父亲的学妹,因云博爱好游乐园的刺激项目,周付娟邀请云博飙车,一来二去,互生情愫。二人奉子成婚,惹云高阳、也就是你的祖父不喜,未移交主母权。为得到主母权柄,她与你父亲要了女仆长的位置,打算以此为跳板成为管家,再攥取管家权。而后,在你孕育之际,厄运降临,此后她深陷地狱。”
九年前的初夏,怀胎八月的周付娟带着以照顾她为桥梁成为云家女仆的姐姐张佩娟在镇上散步,夏天的下午就像是预热好的烤箱,接连逛了几个铺子,买了一些婴儿用品的两人停下休息,补充过水分,两人就走了林荫小道回去,却不想林荫虽好,但也更方便不轨之人行不轨之事。
“秃鹫”们行动了,有一个故意撞倒周付娟又扶住她,然后在两人神情松懈时用刀控制住周付娟。怀孕期间一直顺风顺水的周付娟受惊,没遭过孕吐折磨最多有些食欲不振的她动了胎气,苍白着脸不敢动弹。提着东西的张佩娟一直保持着距离,见周付娟被挟持,想跑,却被秃鹫包围。
在秃鹫的好言好语中,周付娟乖巧配合。原地慌乱走动的张佩娟突然从袋里掏出锃亮的菜刀,毫不犹豫转身往靠近她的松懈男人身上砍,在鲜血迸射时只哇乱叫,但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甚至还流露凶光。张佩娟使劲挥舞菜刀,凭借做农活练出来的力气在秃鹫的哀嚎咒骂中杀出重围。
周付娟不敢动,扶住的她的人也是个干力气活的妇人,她这顶多会修机车的力气挣扎不开,就算挣开了禁锢,怀着双胎的她也逃不掉,她只是看着疯婆子般逃走的张佩娟。
自始至终,遇到秃鹫后,从被扶住时那一声“谢谢”后,周付娟不发一语,唯有一双眼眸越发幽深。
周付娟被带走了。
一身凌乱的张佩娟带着染血的刀出现在人群,经过一番拉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周付娟被掠走了。持续大半年的联合清缴拉开帷幕,警察封锁道路,云家追查蛛丝马迹,风家动用人脉搜寻。张佩娟在医院养胎,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她根本没感觉,只当自己的肥肚子是进云家后伙食好,结果一番折腾,进了医院才知怀孕。
周付娟没啥运气,不少比她早掳走的女人陆续得救,而怀了双胎的她因奇货可居被早早换手。专注寻她的云家找到了周付娟,她当时被狗链锁着,被男人贴着微鼓的肚皮夸赞,都是些听了让人反胃的话。
得救后,周付娟看着被打昏的男人,浑浊的眼睛逐渐散发光彩,她抓着云家人给她解锁链的手,无声哭泣,颤声恳求:“弄掉我肚子里的孽种!帮帮我!”
找到她的云家人是跟长辈历练的少年人,组队寻人的队友也在小山村里躲着人搜寻,手足无措间,他的手被拉到周付娟腹部:“你们不是都会武功吗?隔空打牛弄死它啊!”
十三岁左右的少年皱巴着脸,愧疚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周付娟声嘶力竭:“那就照着我肚子打,或者伸进去掏出来!”
少年人被她的疯狂吓白了脸,惊慌失措间,看到男人,立即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帮你打他!”受惊加愤慨的少年人下手很重,踩碎男人的膝盖和小腿骨,男人痛醒,被少年人一巴掌扇晕,听着周付娟猫崽般支支吾吾的哭声,心慌意乱的他视线从腿上移,看到胯部,当即又是一脚踩踏下去,男人再次痛醒——周付娟的哭声一顿,然后又哭起来,被男人尖叫吓到的少年人又给人扇晕,这次他没再下手,他怕男人一命呜呼。
周付娟起了,除了被锁着,因为识相,她不像其他想逃跑的女人被打断腿,来到这里后,她很乖,若是等不到救援,凭借乖巧,等她生下男人的孩子,她也会被当自己人对待,若再往后想象,她也会如村里大部分女人那般无视各家产房的哭泣。
起来的周付娟晃晃悠悠,少年人手忙脚乱地想扶,却被周付娟轻轻拂开。周付娟没有情绪的呢喃:“他们就是以搀扶姿态把我劫持的。”少年人心里五味杂陈,恨不得再打一顿男人,但看地上男人昏迷也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只能纠结地挪开视线。
在少年人挪开视线后,周付娟一个转身,肚子狠狠撞上床沿,膝盖跪磕砖石。疼痛中,周付娟感受到了在寒酸条件中生产时抽痛的子宫,此刻的痛苦和那日的痛苦重叠,冲击得她大脑嗡鸣,毫无反抗力地被反应过来的少年人控住。很快,小腹的坠痛感和腿间黏腻让周付娟清醒,她疯狂大笑:“不疯魔不成活,当日我就不该迟疑的!哈哈哈!呜呜呜呜!假面戴久了真以为自己是小家碧玉,能亭亭玉立了!我不过是泥沼里钻营的渺小虫豸,拼了命地才跳出泥坑,过了段舒心日子就妄想着甩脱过去,好似我护住了肚子就能品性高洁了!”明明那只是我爬出泥沼后的赠礼——这个念头在周付娟心里一闪而逝,而后脸上露出丰富浓厚的悲切情绪。
“肚子?对了,资料里你怀胎八月,还是双胎……”少年呢喃。
像是被点醒了,又好似是母性对孩子的关怀,周付娟侧着头,看脑袋在自己肩膀的少年,歪头思考,多出稚子憨态:“孩子?孩子!!我喂了半月母乳就没了!哈哈哈!结果一个都没逃过啊!”她大笑着哭泣。
有风家人找来:“云涌!警察到村口了,王叔让咱们把探查到的情况说明一下……呃,云涌?这是……虽然是在村尾,但随便动手要是……”周付娟双腿内侧都是蜿蜒的血迹,短裙下还有隐约的大团血块,像极了他曾一眼扫到的被胎衣包裹的羊崽。
“风起,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周付娟!你帮我控制住她!”
僵硬的风祺想起呼吸,苍白着脸上前搭手。因为心神不定,俩少年交接时并不顺畅。周付娟缓了神,在俩人手忙脚乱差点把她脱手时,伸手在腿间一拽,把那累赘生生拔出。
闻到浓烈血腥味的云咏看到周付娟手上的胎盘,爆鸣:“姐啊!这样会大出血的!你不要命了!”极致慌乱中,这少年手上却是有条不紊地拿出金针,对着周付娟扎了几针。
“帮个忙?”周付娟颤着声,冲抓着自己手的风祺说。
神情恍惚的风祺问:“什么事?”
“把那人弄醒。我有话说。”
风祺伸手,从云咏的针灸带里拿过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对着男人弹指发射,昏迷的男人弹跳起身,看到被俩少年围着的周付娟(周付娟和少年都半跪在地上),只想起自己被谁打晕、而没想起自己受伤严重的男人立即道:“哪里来的臭小子!你们想对我老婆做什么!放开她!”
看到俩少年武力的周付娟很想狐假虎威,但村口有警察,她也有之后的生活,思考再三,她不予回应,等着男人回过劲来,开始为身上的伤哀嚎咒骂时,她抬高抓着胎盘的手,神经兮兮地笑道:“大哥,大哥,你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从肚子里挖出来的亲亲宝贝哦,粉粉的还在跳啊~”
意识到什么的男人噤声,而后狰狞着面孔暴起,狂吼着“贱娘们”扑向周付娟。风祺和云咏都是发育期的少年,加上习武,哪怕吃再多身材也是纤细的,被男人这么一扑,他们的姿势又不好发力,反倒被撞开了。
等他们稳住身体,看到的就是男人掐住周付娟脖子的画面,但周付娟也不是弱势的,她癫狂笑着,抬起的手臂抵着男人的下巴,手里的胎盘被大张着嘴的男人吞入大半。
“嘻嘻,吃啊,吃啊,新鲜的~”
“呜呜……呕唔……呜呜呜!”
风起云涌组合被这场面震慑。
排查到这里的警察闯入,看到这骇人的场面,当即扣动扳机,强效麻醉剂迅速药翻男人。没了桎梏,周付娟大喘着气,手里紧紧握着胎盘,因为多番糟蹋,已是血肉模糊。
云咏最先反应,掀开男人,查看周付娟的状态:“得快点送医院!她强行堕胎又生死一线,就算好运不会大出血,也容易感染发烧!”
下山路上,躺担架的周付娟一会儿碎碎念男人说过的“夸赞”,一会儿傻笑说“生孩子喂男人”,考虑到男人嘴中残余胎盘组织,这就让人很浮想联翩了。而她手里紧紧攥着胎盘,哪怕捏烂了黏糊在手上也不放手,以此加深“慈母”形象,但在知道“内情”的少年看来她这是恨毒了孽种。
那胎盘碎成肉泥,风祺跑到树边吐了,云咏胃里也沉甸甸的。
他们不会知道,躺在担架上看似时而清醒时而浑噩的周付娟目标始终明确:她要让男人难以翻身!
云咏泪汪汪:“我好后悔学了开膛破肚的内科,这血糊糊好渗人,我回去就深修金针刺穴,再也不跟肚皮后的东西面对面交流了了。”
腿软的风祺靠着他:“你不怕你爸对你哭就行,他一直骄傲你会继承他的衣钵,知道你要改行,还知道你因为什么改行,估计他会哭得左邻右舍都去给他摸头安慰。”云咏一脉往上数,男的都是感性哭包,女的则都情绪无感、只能生理性哭泣。
云咏:“差点忘了!”他给带队的警察说了双子失踪的事。风祺听见云咏的声音,捏紧拳头,看向山上影影绰绰的村庄,只觉得背脊发冷。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疯了?”
“不,她只是濒临崩溃。”
“这不算疯吗?”
“还缺少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是什么?”
“听我细细说道……”
狈夫妇是一对勤劳的夫妇,他们踏实肯干,劳累了十几年终于攒下巨款,他们可以盖新屋子,也可以添置新家具,晚年的生活也有了底,但他们少个孩子,能给他们延续香火和养老的儿子。狼先生急人所急,给这夫妇推荐了所需之物,犹豫再三,宝贝实在亮眼,他们踏入了黑暗。
狈家有了“香火”。
但“厂家”要求回收“产品”。
为了香火付出全部的狈先生不肯答应,他和妻子的身家都花在了香火上,房子还是那个冬天四处透风越睡越冷的破房子,为了不冻坏香火他们还把保暖的衣物都裹给了香火。言语争执中,为了不让香火离开,狈夫人捂住了香火的嘴,但她太担心屋外的狈先生拦不住回收产品的厂家,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偏了位置。狈夫妇的风评一直很好,眼看着全村人都要上来帮忙、厂家不得不离开时,屋内传来狈夫人痛苦的哭嚎,狈先生回去,厂家被村子的人看着进退不能。
发现香火熄灭的狈先生哭泣。
“香火?熄灭……难道……”
“是的,那个孩子被捂死了。尸体被带回云家安葬,没让那时候把自己锁在屋里的周付娟看见。云博那时就待在一窗之隔的走廊,和周付娟隔着一扇彩色玻璃窗。回到云家的周付娟虽然安心,却见不得成年男人,更不肯跨出云家的城堡大门,在养好堕胎的虚弱后,她跑去找张佩娟,两人大吵一架后和好。这一吵让张佩娟提前发动,很顺利地生出女婴,而你又在这天回归,女婴的啼哭很响,围着你和周付娟相逢的人都听见了,便怀疑是你的回归带回了兄弟的魂儿,于是他就近投胎,成了你的表妹。”
云泽抬眸,眼中藏着好奇。
恶魔弯唇,比了个尺度:“我专门算过,你被风家人带着跨入门槛到女婴出生的时间差,共计十五分零四秒七五六毫秒,这期间周付娟与张佩娟和解,与云博约谈,回居所,得到你回归的报信,冲去与你汇合,掀开你的襁褓,确认你的情况,情绪彻底崩溃,而后啼哭声镇压现场。”
云泽抽嘴:“有必要掐着秒表去记录时间吗?不过,英原来那时候就很有力气啊,哭声竟然能把大家都震住?”
“不,我是心算。”赛斯德轻描淡写地说道,“至于哭声,她们当时在浴室,开窗透气就传过去了。”
云泽蹙眉:“我听到的女仆长想溺杀英的传言就是这么来的?”
赛斯德:“夏季暑热,张佩娟和周付娟吵完后热得一身汗,就去泡澡了。昏昏欲睡中她发作了,因为身子沉起不来,就在浴缸里生了。”
云泽沉思:“你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难不成你在现场?”
赛斯德:“我来云家的时间就是在禁闭室与你相遇的那天。”
云泽点头:“哦。你继续。”
周付娟是真的有了心理阴影,但她也不是完全见不了男人,至少云博在她这里是无害的,云博是她爬出泥沼的桥梁,是她的避风港,哪怕找到她的不是云博,那也是因着云博的关系来找她的云家人。周付娟很清楚自己的运气有多遭,能成为云博的妻子也是她搏命争取出来的,在一起后也有认真维持两人的关系,若无云博就以她的霉运怕还是会遭遇秃鹫,却难以如现在这般能有得救时了。
她无法向欲言又止待在她附近的云博宣泄,哪怕他可以包容。修养好堕胎的身体,她忍着抗拒出门,看到院中逗老鼠(竹鼠)的云博,她大松了口气,而后当做没看见云博背影般地往张佩娟的住所去。看到悠闲午睡的张佩娟,她气不打一处来,咬牙按停一米多高的立地大风扇,冷冰冰地注视着逐渐被热醒的张佩娟。
看到周付娟,穿着女仆衬裙的张佩娟坐起身,靠着身后的瓷砖墙,拿了枕边的扇子扇风,打量一阵周付娟的气色,笑着开口:“回来了,回来了好啊,我还想着咱们几个姐妹会不会就此都天南海北了呢。”
“我早就回来了!”周付娟咬牙切齿地盯着满不在意的张佩娟。
接着,两人争吵。
“……”
“……”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竟然奢望你会和我同病相怜,为此同意了你的恳求,让你进了云家工作,但你的回报是什么?毫不犹豫地逃跑!你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知道我当时看着你的背影是什么想法吗?我恨不得自己的愤怒成为匹链,将你缠绕、将你拗断、将你五马分尸!”
周付娟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蹲在外面院子里的云博听得清晰。
云博没在意她们吵架的内容,满心想着要怎么弥补周付娟的痛苦。至于她们最后说的“拉血亲下地狱”什么的,他不在乎,也想不起来——周付娟奉养的亲人只有养父周伯达。
看见云博蹲在门口的周付娟也不在乎他听到之些:她怀孕五月时肚子就很大了,想着以后不方便走动,就带云博去看望养父,恰巧她的亲生父母在那里租播种车,流落在外期间她越发笃信就是这次见面招了祸。
两人以“谁后死谁拉着父母一起见阎王”为共识结束谈话。
虽然是话赶话说出来的,但冷静后的周付娟也不后悔,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想了。她也不担心云博听到会厌恶她,她知道做刺客的云家人不在乎这些,哪怕他们如常人一般在乎也是因为要伪装常人,长在这里的云博纵使不喜欢也不会多排斥。
云家人生性淡漠,就像天上的云般,有自己的步调,很难受到外物干扰,人们看得到却摸不着;风家人也是,你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却找不到他的真实,如风一般难以琢磨。
当然,人生在世,难免受到环境影响,云家人的同理心和三观便是这么来的,云家的两大热门职业便是刺客和医生,也有人能身兼两职。他们行走在生与死的罅隙,经过每个人的生死,但不要以为踏入他们的世界很困难,存在于人世的他们也被人世牵扯,哪怕牵扯的线细如蛛丝。
他们本身属于混沌,可以被染上任意颜色,风家就是他们磨刀石,他们针锋相对,他们相辅相成,是彼此的人镜,相互打磨三观与情感。云博在云家有些格格不入,但在风家那边也是透明人,哪怕偷学拳法时被风发现指导,他与这清风般缥缈的人也碰撞不出什么花火,顶多是风推着云缓缓飘过天空的程度,等遇到疾风般穿破云层的周付娟,和狂风般砸散云团的风雨澜,那便是电闪雷鸣了!
周付娟扶着门框,看向蹙眉等待她的云博。见他蹙眉,把他作名著精读细究的周付娟明了他在愧疚。周付娟面无表情地落泪,喉咙像是背石头压住般难以发声,最后她只是颤巍巍的走近,试探性地伸手,环抱住云博的腰后,缓缓拉进两人距离,然后才像是确定什么般放松,枕着云博的胸膛,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她不想再思考了,也不想说话,想听着这声音睡一觉,想直接在此刻的幸福中死去,想从这里逃离可怖人世。
一只手按着她发旋,一只手贴着她脊背,她被云博拥抱着。意识到这些的周付娟感动落泪,想在幸福中死亡的念头越发凝实。但很快,云博饱含愧疚的沙哑声音把她的心灵打入地狱:“对不起,我不该跑去现场去看赛车的,我应该跟着你的,你身子重,怀得还是双胎,本就危险,需要看顾,我却,我却……我……我以后不碰赛车了,我就守在你身边!”
云博的声音慷锵有力,但周付娟只觉得那声音缥缈的远在天边:你在愧疚?你只有愧疚?呵呵,是我做错了吗?我的改变讨得公公的好感,但似乎,要离你远去了?我们在公路驰骋激情岁月——哈哈哈,是了!是我先远离了那些的!是我先沉溺在和平的环境中,没了警惕,招来秃鹫,被豺狼叨食,最后失去所有的!
脸贴着云博胸膛的周付娟先是扯开嘴角无声笑,而后失去表情,看着像是没了希望的行尸走肉,开口的语调却是轻快:“不用守着我,只要我待在城堡中,就很安全,总不能有人打进来,对吧?哈哈哈……”
“可……我想做些什么,我没能保护你,也找不回你,我——”
“不,这一点你说错了!”崩溃着的周付娟分出心神反驳,“你一直在保护着我,没有你我只会走上更决绝的路,从我们相遇相知后,你就是我的退路。”云博是她的保护伞,这是周付娟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的事。
云博目露不解,但看着周付娟的发旋,他还是选择自己思考。
周付娟抬头说:“这样吧,我不想住在人多的城堡了,你给我在族地里搭个竹屋,咱过过隐居生活。”
“好,我给你搭个竹楼!”云博眼神一亮,冲周付娟露出笑容。
“我累了。”
“我先送你回去。”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周付娟呆呆望着油画竹林。云家爱竹,家里种着大片竹林,竹林里还有竹鼠,听说还将成为保护动物,虽然在周付娟看来跟老鼠差不多,甚至比老鼠还常出现在视野中,但也不妨碍云家一些人拿竹鼠当宠物养:“还好云博不喜欢养老鼠。他喜欢赛车——不,他已经说了以后不喜欢赛车了。”泪水充盈周付娟的眼眶,把被泪水朦胧的油画看成云博的身影,“如果你不喜欢赛车了,那我们相恋的时光就会被抽去骨架,若你就此厌了……没了恋情依托的婚姻又能被你顾虑几何?”
周付娟很明白,云家人的三观可以跟着影响他的人走,但对方的情感却是可以随时抽离的:因为天上的云就是这样,它有自己的目标,不会为任何挽留停驻,顶多是慢一点。
周付娟成为云家管家的心更坚定了:“这主母权柄我注定无缘了。就像你不再喜欢赛车一样,我也不再是飙车时义无反顾的少女了,我无法洒脱地放开你,我也从未洒脱,我终日活在惶恐中,苦难是我的命题。我不想重回泥潭,你是帮我离开泥潭的桥梁,你是我苦求生路看到的希望……希望啊……真可惜!总感觉你我会在今后越行越远,但我绝不会恨你!也不想恨你!你就是我通往幸福的钥匙!哪怕那钥匙如今已锈迹斑斑!”
有人推开房门,是帮她调理身体的云咏:“姐,好消息!你的孩子找回来了!现正往城堡走呢!”
周付娟精神一振,连忙往外跑。
“这就是那根稻草了吗?因为父亲丢弃了他们的过去?”
“不,她还能坚持。”
“真坚韧啊!”
“她见到了你,且只有你!”周付娟清楚记得自己生的是双子,复而想起那被她捏成肉沫的胎盘:你成为了婴灵吗?你想要报复我吗?而我眼前的这个又是否是我的儿子?你的到来害苦了我,害死了你哥哥,如今你还想取代我另一个孩子的身份吗?
周付娟陷入了臆想,她分不清云泽是她哪个孩子,她只知道回到云家的那个孩子被族长命名为“泽”。她有时觉得泽是被捂死的孩子,她有时觉得泽是逃过一劫归家的孩子,她有时觉得泽是愤恨向她复仇的孩子。她对云泽又爱又恨又怜惜:她咆哮着不准云泽离开,她忧心离开的云泽会遭遇不测,她又会差点掐死云泽。
“……我是那根稻草?!”
“唔,也许?”
“这就是她疯疯癫癫的原因?”云泽回想着周付娟逻辑冲突的话。
“秃鹫组织盘根错节,风家找到你时,你被转手多次,那里已经靠近边境线,秃鹫头子行事果断,为了逃离警方搜捕,把十几个婴儿分开吊在树上,等婴儿倒吊着受不住开始哭泣引来警察时,趁机溜出包围圈。”
出神的云泽被赛斯德话里的内容惊醒,一想到自己可能就在被倒吊的婴儿中间,即后怕又恼恨的云泽黑着脸、咬牙切齿地问:“他死了没!”
“我可以带你去看。”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
“你没查吗!?”
赛斯德转移话题:“周付娟是带着股疯劲儿的,她吸引云博的绝非是带他入门飙车。云博就像天上悠悠飘荡的云,或凝实,或松散,有着自己的节奏,唯有猛烈狂风才能将那云随意揉搓。周付娟就是这股狂风,背水一战的她将云博视作目标,把他拉入生死时速的世界,云博被她孤注一掷的气魄迷了眼,甘做她的登天梯!”
“你在转移话题!”
“咳!我可以现在去查!”
“……算了!若他没死,你处理掉他!千万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
“好吧!”赛斯德耸肩。事后找到刑场上的赛斯德看着昔日时光中汩汩冒血的头目,叹息:这不显得我很没用吗?黑雾起,那残像中的尸体狰狞面目一抽,而后在惶惑中被黑雾中出现的黑手撕成动画彩纸屑。赛斯德满意点头:这样就能交代了。(同时某地某家的混世稚童休克送医,虽被救回,却因缺氧导致脑神经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