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取山上搬来了一户姓氏为灶门的人家。
灶门一家是在两年前搬入云取山的,在他们搬来这里前,云取山上的住户都搬离了山上,集体搬家到了山下。
搬家的原因有很多,但是都离不开鬼出没的传闻。
灶门家以卖炭为生,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灶门炭吉经常背着竹筐,竹筐里装着满满的炭,为云取山下有需要的人家供应炭,走街串巷的途中不免听说了云取山的传闻,据说是因为这座山里出现过鬼,有传闻说这座山里的鬼已经被斩杀,也有传闻说鬼还藏在山里,因为之前遭受了猎鬼人的伏击而心存恐惧,躲在了山里。
灶门炭吉一家就住在云取山上,可是他并没有见过传闻之中的鬼,起初还担心过一阵子,但是搬过来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灶门炭吉的一颗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夏季人们对炭的需求没有冬天大,所赚钱的数量也不如冬天。
炭吉是个开朗乐观的人,钱赚得多不多没关系,只要他和妻子,还有妻子肚子里的孩子能吃饱,有一个遮风避雨的房子,他就很高兴了。
竹筐空了之后,炭吉在回程里就开始扒拉着手指,算算妻子朱弥子距离生产的日子还有多远。
头一次当父亲的炭吉期待的同时,心里充满了紧张,云取山下住着的四郎太太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热心地给了他很多建议,怀孕期间不能吃什么能什么,生产的时候注意事项,顺带还把朱弥子的孕产期给炭吉推算了出来。
“炭吉先生真的是很爱自己的妻子啊。”四郎太太笑眯眯的说。
炭吉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这是我身为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
四郎太太掩面微笑,募地想起了什么,不由地叹息:“啊啦,如果缘一和歌那时候结为夫妻了,孩子也能到处跑了吧?”
炭吉有点摸不着头脑:“那是……”
四郎太太笑笑:“我们一家以前的邻居的两个孩子。歌那孩子命真的不好,父母和兄长都得流行病去世了,留下她自己一个人。”
“那么小一个孩子,我当时在想,这要怎么活下去啊?”
“但是,那孩子总是能出人意料,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活下来了,还把另一个孩子回家,两个人一起好好地活下来了。”
“可比我家阿丰能干多了。”
四郎太太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一定没问题。”炭吉笑笑,下意识地宽慰四郎太太,“神明大人既然让他们活下来了,就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的。”
炭吉真心地为没见过得两个邻居祈祷。
告别了四郎太太之后,炭吉背着竹筐,脚步不由地加快,想要快点回家看到妻子朱弥子,期待的心情在心中荡漾。
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呢?长得像朱弥子还是他呢?如果是女孩就叫小堇好了,男孩的话……他还没想好,但是可以回家和朱弥子一起想想。
黄昏的太阳渐入深山,在天际半露着红色的脸,草地被染上一层昏昏的霞色,林间的枝叶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地上的树影婆娑。
太阳落山之前炭吉背着竹筐回到了家。
“我回来了。”炭吉把竹筐放在门口。
“欢迎回来。”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推开了门。
“在屋里等我就好了。”炭吉把竹筐放好,扶着妻子进了屋子,“你的肚子现在这么大,行动很不方便。”
“没关系没关系!”朱弥子托着自己的肚子,努力表示自己没事自己很好,甚至想要跳跳证明一下,“我们的孩子很乖!”
太阳沉没到山间之时,夜幕正式降临,云取山上就住着灶门一家,四周静悄悄的,山间染上深沉的墨色,窗户流露出来的光影如水。
门外的树影斑驳地打在竹篱笆上,悠悠地晃动。
今夜的风有点冷。
朱弥子关上了一点窗户,门板半掩着,风呼呼地吹进来,推动这门板,不时发出咔咔的响声。
“炭吉?”朱弥子试着喊了一声丈夫的名字。
咕咚。
有什么东西在门外的竹篱笆下滚落,听声音像是放置在竹篱笆下的几个腌菜的陶罐。
朱弥子想了想决定推门去把罐子扶起来。
晃当——
罐子好像又倒了一个。
朱弥子觉得很奇怪,丈夫到不远的溪边去打水了,屋子里只有朱弥子一个人,没有人罐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倒下呢?
推开门之后,朱弥子没有看到人影,竹篱笆下的几个陶罐倒了两个,其他几个老老实实蹲在墙下,下落的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朱弥子松了一口气:“什么呀。”
话一落音,心里的疑惑也不免加重了几分,好好的罐子怎么会倒下呢?
紧接着黑夜里响起一连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朱弥子汗毛倒竖,回头却看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炭吉。
“朱弥子!”
朱弥子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被丈夫拉住了手臂,后者还顺手把立在树桩上的斧子拔了出来。
“发生什么了?”朱弥子抓住炭吉的袖子。
“快进屋去!”炭吉几乎是吼出来的。
朱弥子被他吼得一愣,炭吉为人宽厚温和,发脾气都是少有的事情,更不用说疾言厉色。
咕咚。
罐子无声无息又倒了一个。
冷意顺着脊梁骨一节一节往上爬。
来了!
炭吉下意识地把斧子横在胸前,挡住在朱弥子身前,斧头的木柄上赫然多了一只利爪!
月色下,非人之物扭曲的面孔,尖锐的獠牙,缠在牙齿上的唾液拉成丝线。
朱弥子失声喊叫:“炭吉!”
“快跑!”炭吉大吼,“快跑!跑啊朱弥子!”
在那句话说完的同时,架在木柄上的爪子赫然收紧,鬼的身体跃起,一脚把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踹了出去。
‘轰——’一声砸塌了竹篱笆强。
“炭吉!!”朱弥子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挺着大肚子终究是行动不便。
“别过来!快、快跑!”倒在碎裂的竹子间的炭吉挣扎着想要起来,去拖住那只鬼,好让妻子逃跑,然而腹部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口中不断分泌唾液,鬼把视线转移到了怀着孕的朱弥子身上,紧接着发出了一声诡异的欢呼。
“太好了太好了。”鬼发出咯咯的笑声,“真是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也可以找到如此美味的人类!”
怀着孕的朱弥子比炭吉更要合它的胃口。
视线里倒映出鬼朝着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奔去的样子,炭吉的瞳孔剧烈颤抖着。
“住手!!”
黑夜里骤然响起一阵乌鸦的鸣叫,树林里的鸟类杂七杂八地飞出,振翅之时羽翼摩擦,呼啦啦的声音响了一片。
凌厉的风擦着炭吉的面门而过,炭吉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伴随着野兽一样的低吼声,自己家的竹篱笆又给开了一个大洞,有什么重物在地上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直径砸出去老远。
月还是那样静谧,风带着白天未来得及散去的热度,夏夜的虫停止了鸣叫,院子里的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栖满了乌鸦。
炭吉看到了一个人,头发散乱着,遮住了脸庞,深色的衣物多处破损,身形消瘦纤细,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
但是……女人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你这……!”被踹出去的鬼从地上爬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把它踹出去的女人,“你是哪里来的?这个地方是我的!”
女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朱弥子前,不说话,不动。
鬼的肌肉一阵痉挛,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内心涌出一种一样的寒冷,这种寒冷把甚至钻进了骨头里,额头的汗水不断滚落。
不能惹。
从对方散发出来的气息,鬼知道,这是它的‘同类’。
这个‘同类’很强,绝对不是它能够惹的,仅仅是站在它前面,就能感觉到那种山一样的压迫感,在对方面前,它就像是站在老虎面前的一条狗。
它已经许多天没有进食了,再不济也要吃了这个男人!
鬼的心一横。
鬼的目光转向倒在竹篱笆里的炭吉,最后目光重新回到朱弥子身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个女人就让给你了!”
可恶可恶,那个怀了孕的女人才是最美味的啊,白便宜那个家伙了!
栖息在枝头上的乌鸦歪了歪脑袋,瞳孔里倒映出被头发遮了大半张脸的女人。
女人张了张嘴,看样子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发出的声音却不似人类,反而像是压抑的野兽的低吼。
站在女人背后的朱弥子感觉到一阵寒意,紧接着女人一瞬间消失在了视线里,朱弥子下意识地转头,看到了在黑夜里四溅的血液,女人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柴刀,那是她的丈夫平时用来砍柴的刀,同时响起的还有鬼的哀嚎。
身体仿佛停止了运作,动弹不得,朱弥子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是冷的,她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她家里柴刀的女人照着鬼的头颅劈下去,鲜血和脑浆四溅,鬼的头颅被砍掉了半个,滚到了地上。
在这之后对方又砍掉了鬼的四肢,被砍掉的大半个脑袋又重新长了回来,目睹肌肉、器官再生全过程的朱弥子当场捂着嘴巴吐了出来。
脑袋重新长出来就重新砍掉,四肢重新长出来就重新砍掉,那把柴刀已经久没磨砺,已经有些钝了,在女人手里却是如此锋利无比。
安静的仲夏夜里是骨骼断裂的声音,肌肉破碎,血液四溅,一下一下,一遍又一遍迸射在地上,鬼凄厉的哀嚎在自女人举刀开始就没有断绝过。
女人拿着刀,重复着手里的动作,一刀又一刀,机械似的重复,比之于被砍的鬼,她才是那只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饶了我……饶……饶……饶了……我……”
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刀砍在鬼身上的动作却未曾断绝,那具身体几乎被剁成了肉泥,女人才罢手。
地上姑且可以称之为肉泥的东西蠕动了几下,女人又是一刀砍下去,血液了女人一身,衣服上、发梢末端的血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晃当——
柴刀掉在了地上,女人站在满地的碎肉残骨里,抬头看了一会儿月亮,又扭头看向了朱弥子。
炭吉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加苍白了。
女人歪了歪脑袋,样子有些……茫然?
“缘……一……”
周围静悄悄的,炭吉没有说话,朱弥子也没有说话。
朱弥子愣在了原地。
一身血的女人站在原地,身上的血还在下坠,与一个人间恶鬼无异,但是朱弥子莫名觉得,她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缘一回家了吗?
歌想说的是这个。
这一章,是接歌变成鬼之后的事情,无意识状态,也不会有记忆。
歌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对劲的时候就给自己下了暗示,不能伤害人,离人群远远的。
所以变成鬼之后那些负面情绪也无处发泄,这时候正好遇到个鬼,发泄完之后歌就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了,看到朱弥子身后亮着灯火的房子,下意识地想要知道缘一有没有回到家。
因为缘一刚入住歌家里的时候,歌老是担心憨憨的猫咪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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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