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斑]南贺川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奈奈的手要再抬高一点，这样……”

他的手被另一只柔软的手托着，手里剑从手中飞出，落在靶子前的草丛里。

“奈奈酱做的真好！比上次又远了点呢。”

他回过头，身旁是一个面目柔和的女人，她正朝自己微笑。

远处有人走过来。

“夫人，老爷希望您过去。”

女人点点头，重新蹲下身，视线与他平行。

“奈奈先去睡午觉吧？下午可能会下雨呢，下雨的时候睡觉最舒服啦。”

“嗯嗯……”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他跌撞着走上前扑到女人怀里，手抓着对方的和服不放。

“妈妈只取一会儿，保证奈奈睡醒就回来啦。”

别去。

他想这么说的。

泉奈睁开眼睛，窗外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早春时节，院外的树上已经抽出新芽。几抹嫩绿被雨打着，并不能令人感受到复苏，反而让人担心这叶子会不会在长成前折断、掉落、最后烂在土里。

早饭后。

“泉奈少爷。”家忍绫子来找他。

“您昨天要求准备的点心已经备下了。请问您何时出发？”家忍绫子已经不年轻了，眼微有些笑纹，梦中叫走母亲的就是年轻时的她。

“下午吧。”泉奈看看天色，随口道，“下午或许会停雨。”

“是。”

停雨只是个借口。泉奈自忖不能在小姨家里待着吃两餐，所以干脆下午去，去了便赶紧回来，晚饭也别留。

好几年没拜访小姨了，虽然知道她精神好得很——这几年热衷于与父亲作对，但泉奈不免还是有些其它的、小小的愿望。

泉奈已经记不清母亲的长相了，只隐约记得她面目柔和，眼睛里盛满温柔笑意。但这些天的梦总和母亲有关，又令他忍不住好奇母亲的样子。

上次和彦请他去坐坐，他就猜会不会是小姨想见自己。说实在的他不是很敢去见她，自母亲去世后数年来小姨都没怎么和他交流过，每年基本上只有新年才会多说两句话，但也是干巴巴的，没什么意思。到了今年新年，甚至连新年也没见到小姨，只有姨父招待他们。当时姨父解释说小姨带次子纪彦出去拜访了，所以自己和织里刚好与她错开，泉奈还庆幸能少见一个亲戚免得尴尬。这会儿回想起来，错开这种说辞很值得怀疑啊。

外婆说自己和妈妈长得很像，那妈妈大约也是杏眼柳眉。虽然这些年基本没正脸看过小姨，但毕竟是亲姐妹，她们肯定很像。那这次见她，她会像妈妈一样嘴角噙着笑意吗？

泉奈摇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从记事起小姨就和父亲关系不好，每次见小姨，她给人的感觉都挺严肃，和父亲针锋相对。

那小姨见到自己又会说什么呢？是像新年一样问下近况？还是与他讨论下时事？自己也长大了，不是几句话能敷衍过去的小孩子了。

小姨这些年和父亲一直有分歧，如果他多走动走动能改变两家关系，那真是再好不过。

一个人呆着就容易胡思乱想，泉奈躺倒在木地板上。要是哥哥在该多好，哥哥肯定能猜到些什么的吧？不不，哥哥最烦这些事了，他连新年都懒得出去走动，对小姨肯定也不假辞色，说不定还会阻止自己去拜访。

不过他还是得去。泉奈坚定下来。当然目前还是得瞒着父亲……

下午，泉奈估算时间，在太阳稍弱后出门。他上门拜访的时间已经由和彦告知过了，这会儿只要拎上礼物去就好。

小姨家离他们家还有点远，他们和几个宗家一起住在族地北端。泉奈走了一会儿才见到小姨家的院门，不同于新年时的干枯，他们家院子里的竹子已经抽出新芽。

泉奈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敲门。

院门从里侧打开，里面的人看见是他便让出位置。

“泉奈少爷，您来了。”

是家忍啊……泉奈暗暗松了口气。

这位男性家忍表现得恭敬且严肃，不远不近的在泉奈身前带路，和往年来拜访时并无不同。

院子里种了许多竹子，几乎成林，里面还有石灯笼和石像。泉奈每次来都忍不住看上几眼，竹子驱邪净秽，然而这也种得太多，把家里弄得像山中野地，房屋都要看不见了。

“夫人在里面等您。”把泉奈带至茶室前，男性家忍浅鞠一躬。

泉奈低头还礼。

这时，茶室格栅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和彦在里面侧身对泉奈笑道：“泉奈，你好呀。”

泉奈走进去，拘谨道：“你好。”

他今天穿着正式，脚下还套了足袋，走在地板上没发出任何声音。

“泉奈，”茶室里还有一个女子，见泉奈进来也并未起身，她跪坐在茶室另一头，只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泉奈走至她对面，鞠躬称：“小姨。”

宇智波有沙朝他点头，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她转头看向和彦。

和彦站定，低头道；“那我出门了，三月中旬回来。”说完便走了出去，轻轻拉上格栅门。

泉奈偷偷瞧他小姨，女子也已不再年轻，与同龄的宇智波美海相比看起来可能更老气。一身工整考究的和服，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客人，她在家里也穿着访问着而非浴衣。颜色也是庄重的深灰色，给人平白添了几岁。

“坐下吧。”宇智波有沙道。

“是。”泉奈小心跪坐在她对面，掖好裤脚。

“去年我便想叫你来谈谈，可惜了……”有沙缓缓道。她仔细端详泉奈的脸，这孩子低着头，但眉眼和脸型真的怎么看怎么像姐姐。

“真像啊……果然是有咲姐的孩子呢。”宇智波有沙的声音里稍微露出点笑意。

泉奈抬头看她，宇智波有沙看起来并不像她的姐姐，或者说明明五官和有咲、泉奈很是相似，但神情并非泉奈印象中的那个母亲。

她眉心有明显的川字纹，眼皮下垂，鼻翼边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一直延申至嘴角，嘴唇不复年轻时饱满，嘴角下撇，显得刻薄严厉。有沙声音里带笑，眼睛里稍微也带了点积极意味，可嘴角还有脸上其他地方是不动的，很端庄，有宗家的气势，但也令人亲近不起来。

而在泉奈想象中，他母亲有咲是眉目舒展的，杏眼大而有神，最重要的是……母亲会笑。

泉奈试着笑了笑：“前几天去看外婆，外婆也这么说呢，而且小姨您也很像母亲。”

“是吗。”宇智波有沙眼里笑意又多了点，嘴角似乎要上扬。

泉奈笑道：“是啊，一看就知道您年轻时肯定很美！”

“年轻时很美吗？”宇智波有沙终于勾起嘴角，但看起来不像笑容，“我们年轻的时候，最美的可不是我，是你母亲、我的姐姐。”

“真是可惜了，姐姐那么好一个人……嫁给你父亲，然后早早病逝。”

泉奈哑口无言。

宇智波有沙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姐姐死的时候泉奈才三岁，估计连生育自己的人的样子都不记得。她倒是想让泉奈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这孩子比他哥哥宇智波斑要心软得多，然而心中仅存的那一点理智又阻止她说出口。孩子是无辜的，错的是大人。

“算了，这些旧事便不提了。”宇智波有沙轻轻叹了口气。泉奈偷偷看她，活像做错了什么。

有沙从用小木勺舀出一点青绿茶粉，过筛后倒入温好的碗中，加水，开始“练茶”。

这样的抹茶泉奈在外公家也喝过，外公的动作悠然，还带着些随意，但小姨的动作十分严谨，一板一眼，连袖子上的皱褶仿佛都被尺子量过似的，看起来作为女儿的有沙反而更像老年人。

有沙把茶碗放在泉奈面前，茶碗里的抹茶上有着细密泡沫。泉奈双手端起，低头轻品。小姨动作端正他也不敢放松。

宇智波有沙看泉奈的动作端正，带着丝赞赏道：“在家里学过礼仪吗？”

“家忍教过，后来外公也教了些。”把茶碗轻轻放下，本来在正式茶礼中他还要对茶碗赞叹一番的，可小姨用的茶碗灰扑扑的太家常了，他赞不出口。

不过宇智波有沙看样子也不在意最后一个步骤，她直接忽略了前面的家忍，听到是她父亲教的便很是满意。她脸上终于露出明显的赞赏和骄傲，连法令纹都笑开了：“不错，不愧是我们宗家的孩子。”

宗家？听到这个词，泉奈暗道不好。果然，有沙小姨转而问道：

“你们家现在养着的那个，她都学了什么？”

“织里她……最近在学习忍术。”泉奈决定说些好的方面，“她实力很强呢，比我都强。”

“是吗。”宇智波有沙的笑容完全收了回去，表情刻板。

泉奈继续夸织里：“是真的！她还很擅长风遁，我和斑哥都不怎么会呢。”

“什么风遁……”宇智波有沙讽刺道，“身为一个宇智波火遁用不好么？”

泉奈怔道：“火遁用得也好……”

“泉奈！”宇智波有沙打断他，她嘴角下撇，这令她的法令纹更深刻了，“你怕是不知道这小鬼的父亲是什么人吧。”

泉奈愣了，这他从没想过，也不在意。他只知道织里是父亲的妹妹的孩子，现在归到父亲名下，是他的姐妹。

“看来田岛和你哥哥都没跟你讲。”有沙的眉头皱出川字，“我们宇智波一族什么时候有过风遁使了？这孩子是漩涡的种，根本就不该被带回来！”

“漩涡？”泉奈先是惊了一下，但又很快反驳道：“就算织里的父亲是漩涡一族，那她现在也是个宇智波啊，她有写轮眼！”而且还是他的家人。

“写轮眼……”宇智波有沙上唇掀起，露出个极度厌恶的表情来，她眼中漾出血色，三勾玉缓缓旋转，“她和田岛那个妹妹按族规都应该被追杀至死！写轮眼只能归我族所有，凭这些叛徒也配！”

“可是织里明明什么都没做……”

“泉奈！”宇智波有沙抬高声音，“你别忘了漩涡一族和千手一族杀了我们多少族人！田岛为了他自己而把一个叛徒之子养在家里，他又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他战死的族人！”

泉奈很想反驳，可一时间他竟找不出理由。以他的年纪，还没怎么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但墓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墓碑却在无声的宣告他们的不甘和仇恨。

见泉奈不再顶嘴，宇智波有沙的表情缓和下来，她沉下声道：“我知道你对那个织里也有点感情，但你得想想你死去的哥哥们，你的母亲，还有无数战死的族人。田岛这些年做事欠妥，而泉奈你也长大了，有时候也提醒下父亲，别忘了他是宗家，更是一族之长。”

泉奈垂下头：“……是。”

有沙露出个满意的表情，收回茶碗。

泉奈低头跪坐着，藏起眼角的泪光。

第一发……晚点还有一章

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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