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糟糕，你好像……！ 第26章 第 26 章

*

午夜时分，雨已经停了。

天色暗得惊人，算得上光源的仅有长长的下肢，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泥土湿润的气息。

……他还好吧？

虽说是在远离案发现场——实际上就是逃跑——你却仍慢吞吞散步般，边远离、边将沿路的同类卷入缠绕吞噬，甚至还有心思思索别人的事。

现场已经破坏，那三个人半死不活，又心甘情愿被术式改造，绝不可能说出半句你的事，按理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但这件事本身疑点重重，你对咒术师那边的工作体系不太了解，万一能发现你留下的痕迹就糟了。

通知警署了吗？咒术师组织应该也会被通知吧……但你又没杀人，真的有必要吗？

咒术师只要发现咒灵就会杀掉，真人是这么说的，还说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能胜过你。

……既然把顺平留在那里，他以后应该也会成为咒术师。

虽然不确定能不能帮助他，不过有咒术天赋的人好像很少，直到现在，看得见你的人类也仅有一个。

有罕见天赋的人，应该会被重视吧。

他是个在某些方面心思细腻，思考得比同龄人多很多的人，而且由于微妙的相似感，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完全不需要掩饰自己。你并非不喜欢他…你很喜欢他，但……

果然，不要再入侵他的生活比较好。

毕竟你只会索取。

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受害人，咒术师好歹归属正派组织，你相信他的安全会受到保障。

思索中、银白触手不小心将一只身形不小的咒灵直接缠绕到最紧、生生挤爆了。

不用尾尖触碰的话，就没办法汲取那份温暖——说起来，顺平说你渴求的是「爱」……它们死的时候为什么会爱上你啊？还是说，其实是你无意识地在使用某种术式？——唔，这个，浪费了呀。

随意挥舞一下触手，挡住喷出来的、颜色令人不适的血液，正试图将秽物甩掉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异常规律平稳，每一步都仿佛精心计算，踏出同样的距离。

是有意不隐藏脚步吧。

咒力…能感觉到。

应该很强吧？但只是这种程度，逃走的话没问题。

……可，你不知为什么心情复杂。

认真的吗，人类不需要睡觉吗？！这是半夜啊——！！

咒术师组织，是会让工作人员半夜工作的类型吗……对不起，顺平，罔咲朝奈可能害了你……

“好晚。为什么这么晚还有咒术师在工作……”你小声说，把另一只触手缠绕的咒灵戳爆，背对着咒术师问，“……可以不追我吗？假装没看见对方就好，那个，这么晚不睡觉，一定也很辛苦了，对吧？”

说实话，你根本没设想过同意的答案，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做好被一刀砍上来的准备了——

“工作就是工作，完成工作之前，我不打算和敌人一起抱怨天气。”

奇特而无端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没有攻上来，脚步声停在不近不远的位置。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他平静的问，“为什么你用着罔咲朝奈的声音？”

……欸……？

咦、咦？！这是认识你的人吗？！等下，你以前居然认识咒术师？！

不对，说起来你是被真人袭击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他袭击了你不止一次，你最后肯定失踪了，能查到资料很正常……但声音，也能记录在资料里吗？明明只是普通的受害者。

“那是因为，”你转身收拢下肢，勉强保持平衡站立，克制着不知为何总想落泪的眼睛，对来人露出友好的微笑。

“我就是啊。罔咲朝奈。”

金发白西装的成年人站在对面。

总感觉、和一般上班族的区别并不大，西装很平整、领结也打得很好，连说话时的语调和习惯般的敬语都像普通的优秀社会人……稍微有点难接近的感觉。

你居然和这样的咒术师认识，哪里来的途径啊？说是姐姐的同事你倒是更能相信一点。

虽然提着好大一把刀的形态并不普通就是了。

奇怪，是钝的？而且为什么缠着布啊……这样砍东西不是很麻烦吗？

他似乎在看你，形状怪异的眼镜挂在脸上，深色的眼睛隔着镜片与你对视。

“罔咲…朝奈？”

音调首次出现轻微的波动，他重复念道。

从他口中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你无端地确信。

他曾见过你。

他与你相识。

*

电视里在播放今天的新闻。

是以往没有机会在家看到的傍晚时间的新闻，近来下班越来越早，连新闻频道的选择也不一样。虽然报道的东西大同小异，但早一点的主持人更活泼年轻，就个人感情而言他更喜欢这档节目。

又是按时下班。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以往很难做到八小时工作，为了不增添无谓的愤怒，他向来不会记录加班次数，倒是按时下班比较特别，因为心情愉悦，会不自觉记住。

但这个月……准确的说，是从上月初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划分给他的某个工作区域里，咒灵越来越少。

实际上用「少」形容并不合适，随着时间流逝，那片区域附近甚至连一个咒灵都没留下来。哪怕偶尔特意找寻，也只能看见一星半点残秽，顺着残秽找过去，又总在半途就消失踪迹。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种拖行蛇类般的痕迹并不是人类可以留下的。

是特级吧？和不太靠谱的前辈联系时，对方听起来很感兴趣。说不定是刚诞生的特级，专门吃咒灵那种？这样随口提出想法。

……如果只是吃掉咒灵倒好，虽然没有先例，倘若它不伤人，只要在提交上去的记录里写「近期该区疑似有友善生物存在，未有伤人记录」就好，甚至不必提到咒灵。

但寄希望于非人生物是不现实的，尽管近来工作越来越少，回家后他还是嘱咐「窗」密切关注那片区域，时刻准备祓除那只咒灵。

不过说到底，那究竟是不是咒灵，他们也说不清楚。说不定是哪位咒术师制作的咒骸，尽管如夜蛾校长般技术精湛的大师很少，但能制作咒骸的毕竟不只他一人。

……如果是这样，他诚挚感谢对方替自己减少工作量。

电视仍在播放，新闻环节外，伴随警告声，旁边显示着暴雨天气的预警字样。

午后就下起了雨，极端天气咒灵往往会增多，以往这种天气他又会平添许多工作，边冒着风雨行走边祓除咒灵时，「咒术师就是垃圾」这句话会无限地在脑中重复。

微波炉响了。

晚餐是下班时从便利店买的饭团、面包之类的东西，味道还不错，是之前喜欢的品种被下架后，作为替代品的选择。

并不是不会自己做饭。只是，说是懒惰也好，工作疲惫也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随便吃点就好，这种想法逐渐成为习惯。

学生时期后，去往仙台那阵子可能是他唯一和他人一起用餐的日子。

仙台，宫城。不知为什么，又想起已故同事和她失踪的妹妹。

作为咒术师之前，他曾在普通的公司工作，说是同事，罔咲濑奈对他而言更像前辈。

女人在职场中很难出头，无论再怎样优秀都难免为人诟病，似乎对女性的要求就是更高，因此日本的职场中女性高层并不多见，他所从事的金融行业或许更少。

罔咲濑奈是那个少数中的少数。

看到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面前的人除了「公司前辈」的身份外，还背负着「受诅咒者」的命运。

一般而言，具有一定规模的诅咒会化为咒灵，尽管可能伤害人类，只要咒术师及时祓除，就不会存在持续伤害——但她身上的不一样。

明明是拥有相当力量的诅咒，却并没有成型、反而寄宿在连看见咒灵的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身上……这真的相当不合理。

现在想来，她身上的那些变化，或许也是无法承受庞大诅咒导致的，倘若那份代代积攒的诅咒变成咒灵，或许又是一个特级也说不定。……这份诅咒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究竟是好是坏呢，他也无法判定。

姑且向上报告之后，也得到没有先例的回答——五条悟对此仍然十分感兴趣，甚至没经过他同意擅自去找罔咲濑奈了解情况，被待人冷淡的女性三言两语打发回来，居然还当众装哭……被当时忙着工作的他直接丢下了。

……总之，女性的、职场上优秀得令人难能望其项背的前辈和他一直保持着普通同事关系。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去茶水间接水时，他瞥见罔咲露出笑容接电话的样子。

一直以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挂掉电话后还是满脸笑容，甚至主动跟他打招呼，像每个骄傲的家长一样，炫耀说:「我妹妹，又考第一名了哦！年级第一！」

「……恭喜。」他当时这样回答，「您跟妹妹感情很好吧。」

「那当然了，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嘛。啊、啊，要不是得赚钱养家，真想一直和朝奈待在家里……」她兴高采烈，「我妹妹超～可爱！七海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那之后逐渐熟悉起来，他从罔咲濑奈口中听到了更多她家里的事，母亲早逝、母子三人面容相似之类的，还从她那里看见不少“超可爱”的，妹妹的照片。

……然后，几年后在听闻她去世后，主动了申请去往仙台的出差机会。

罔咲的去世与自己无关，他并没有能够治愈对方的能力，作为许久未联系，只在节假日偶尔发发祝福信息的过往同事，他们只有很稀薄的联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照片中、每寸肌肤都仿佛在笑着的罔咲濑奈身边，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抿着嘴唇看向姐姐、露出浅浅微笑的少女——

今后余生，她只能独身一人。

他那时清晰意识到这点。

……简直是无端的担心，关系如此稀薄的异性同事的拜访，对年幼少女而言说不定是麻烦，没有边界感实际上是社会人的大忌，明知如此，到达仙台的那个下午，他还是联系了她。

「你好，这里是七海——」

以习惯的自我介绍为开场白，他听见少女轻得让人感觉浅淡的声线。

「我是…罔咲朝奈，您好。」

那是原本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声音，再也无法重现的记忆——

“虽然没办法解剖很可惜，不过至少可以肯定是咒灵做的。”

夜晚时分电话那头家入女士的声音忽然回响在脑中。

“应该是没诞生多久的特级，处理手法和留下的咒力痕迹有些青涩，熟练之后不依靠解剖是看不出来的。能够不致死的改造人类思想……从长远来看相当麻烦的类型啊，可以的话最好在它成长之前祓除。”

下个瞬间，盛夏时分、工作之余接到的通知电话也跟着闪回。

“虽然上报是失踪，不过咒灵作案的可能性很高，她以前也被咒灵袭击过吧？没留下一点残秽，说不定是未登录的高等级咒灵……警方只在沙滩找到她沾血的衣角，生还可能不大……七海，抱歉。”

原本以为再也无法看见的那张脸。

午夜，雨已经停了。

五根巨大的拖行银白长尾扭曲地拧成两团，咒力粗暴地包裹住下肢，将自己的身体如同揉面般强行挤进小小的容器，曾在夜晚因被咒灵袭击惊吓得满脸泪水、连小腿抽筋的痛苦都无法忍耐、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的那个少女，此刻正面无表情地使用着毫无章法、甚至仿佛故意制造疼痛的咒术，用轻得使人感觉浅淡的声音与他对话——

“那是因为，”

暴雨后的月亮格外明亮，拥有旧识面容和声音的咒灵孤零零立在道路中央。

他看见接近月华的色泽。

银发红瞳，破碎长裙，衣角沾血。

“我就是啊，”咒灵露出寂静的微笑，“罔咲朝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