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2008年7月,大阪,道顿崛—
虽然被五条悟的故意挑衅气得不行,但祓除诅咒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甚至才刚进行到着手开始的阶段——所以就算是再怎么想要把私人情绪放在第一位,也还是得先解决那个诅咒才行。
他们所得到的情报是,在尚未建造完成的别墅住宅区中出现了复数的诅咒,极具攻击性,在两天之内杀死了十几个建筑工人,怀疑这些诅咒有可能是同一个咒灵的分身。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会分身的咒灵了。”是之漫不经心地抱怨着,“要从一大堆分身中找出本体什么的,真的麻烦死了。”
“如果全部都是本体且都能发挥百分之百的实力的话,那才更麻烦吧。”
五条悟的语气也是懒懒散散的。这两人如出一辙的不用心语气让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消极怠工。
“不过,对我来说。”懒懒散散的语气变得有点像是得意的炫耀,五条悟又说,“无论是单一本体还是复数本体,我全都能轻松解决。”
“好好好嗯嗯嗯对对对哦哦哦知道啦五条同学你真是太棒啦……嗯,到达目的地了。所以这里已经没有普通人在了吧?”
在光秃秃灰白色的几排半成品别墅前,是之停住了脚步,习惯性地四下张望了几眼,果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别墅区里的所有人就已经全部撤离了,为咒术师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五条悟往左右两边望了望,就近找了一把长椅,自在地坐下,问是之有没有放好“帐”。
“当然放好了。我像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吗?”她斜眼睨着过分放松的职业咒术师先生,表情像是有点嫌弃,“你这么悠闲地坐着,是意味着接下来的工作全部都要我一个人完成吗?原来你刚才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是啊。这是给你的锻炼。”
“啧……”
虽然早就料到了,但真的要直面这样的安排,是之还是有点不情不愿的,不过也没有埋怨什么。她只想赶紧结束工作,然后赶紧找个地方吹会儿空调,把浑身上下炎热的盛夏温度全部吹走。
依赖着对空调的渴望,是之打起了精神,取下背后的长刀,磨磨蹭蹭地拆开包裹在刀鞘外侧的厚厚一层布带。夏季的太阳实在太毒了,晒得刀鞘都变了色,要是不细致地保护一下的话,她的刀一定会变得很难看的。
“哦对,我刚才还想说呢。”她把布带缠成一团塞进校裙的口袋里,害得裙摆的褶皱瞬间鼓起来了一大块,“咒灵的分身本质上其实全部都是本体什么的,你不觉得这种属性听起来真的很有一种蚯蚓的既视感……”
从地底传来的震感打断了是之的话。被“帐”笼罩着的整块区域都在剧烈地晃动着,很明显地就能感觉到震动的中心不止一个而已。
才铺好没多久的大理石景观路面被震出数条裂缝,钢制的脚手架也被空气撞出鸣响。从无数条地面的缝隙中,钻出了一条条如同虫子模样的咒灵。它们向着天空扭动着节状的透黑色躯体,诡异到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脱离了恶心的程度。
这幅姿态似乎像是在向天空祈祷,然而是之满脑子想的都是前天的雨后,走在路上的自己不小心踩扁了一只蚯蚓的糟糕经历。而且,这件事中最糟糕部分是,她还把每一部分的身子都踩得稀烂,烂到根本没办法让蚯蚓发挥那强大的再生功能。
所以这些长得像蚯蚓一样的咒灵能不能再生呢?是之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可惜一时半会儿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于是她转而开始思索起了另一个很值得她费心思好好考虑一下的问题。
“五条,我觉得我有言灵术式的天赋。不信你看,这个咒灵长得确实很像蚯蚓吧?”她说得一本正经,“我觉得我有必要去认真学习一下言灵术式。”
五条悟轻扯嘴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美好幻想:“你这只是单纯的乌鸦嘴而已。再说了,这咒灵也没有很像蚯蚓吧?”
他指了指已经停下“向天祷告”动作且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满嘴尖牙的咒灵。
“蚯蚓会有这样的嘴吗?”
“……好吧。不会。”
说话间,咒灵已经扭动着身躯爬过来了,每一个分身都长得一模一样,全是长型的恶心虫子。是之无法确定具体的长度,不过绝对比她的身高更长,数量又多,聚在一起蠕动的模样让是之想起了面包虫。
她跳到了房顶上,默默地闭上了眼。再多看这些虫子哪怕一秒,晚上肯定会做噩梦的。
“还是用一下「苍」,赶紧解决掉这些东西吧……”
她小声嘀咕着,交叠双手,装模作样地摆出了一个装模作样的手势。其实这个手势完全没必要,她只是想在发动「苍」之前稍微增加一点仪式感而已,顺便再掩饰一下自己的生疏。
不管怎么说,无下限术式毕竟是五条家的咒术,也是她不该学会的咒术,但她依然能够在不理解无下限术式的前提下笨拙地使用术式顺转「苍」,这大概能算是奇迹吧。
被“帐”笼罩着的寂静中响起撕裂声,所有匍匐着的蠕动着的咒灵混杂在剥落的地面碎片中,被拉扯向无下限术式的中心——是之所站立的地方。
如果继续注入更多的咒力,那么吸引之力「苍」一定能够撕碎咒灵,不过是之没打算这么做。
她只想让这些虫子离她近一点而已。
解除无下限术式的瞬间,空气似乎也随之凝结,大理石的碎片还未坠落。是之将刀轻推出鞘。
“「斩」。”
数道银色的丝线交错在她的周围,仿佛将空间分割成了小小的不规则方块。但那其实并不是柔软的丝线,而是刀刃的斩击所留下的残影。
在不使用咒具的情况下,利用术式折射咒具所能够造成的伤害,这是八重家的咒术。
估摸着咒灵大概已经被切成肉碎了,是之这才睁开眼,但还是不太想多看,低着头盯着鞋尖,沿外墙的水管从房顶上滑了下来。重新回到地面时,还轻快地蹦跶了一下。
“我感觉自己好像消防员啊!”她莫名兴奋了起来,“消防员出警的时候,不是都会像这样,沿着金属杆子滑下来的嘛!”
五条悟眯起眼,言语分外诚恳:“要是消防员的速度和你一样慢,那么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了。”
“你好扫兴!”是之轻捶了一下五条悟的后背,“可是这个真的很好玩嘛!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我哪像你这么幼稚?”
“有的有的!我觉得你很幼稚哦!”
“本来还想收工之后请你吃甜点的,但既然你——”
“我没说我没说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之力挽狂澜,赶紧把自己说过话全部吞了下去,“我幼稚我幼稚是我幼稚!所以我们待会儿去吃什么?听说大阪最好吃的水果芭菲店就在附近哦!是最最最——有名的!你是不是想去尝尝那家店的芭菲?”
她特地拖长了声,馋念不言而喻,但还偏要把这份心思推给五条悟,说得像是他想去吃芭菲而不是自己。
五条悟懒得戳穿她的言不由衷了,不过芭菲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继续躲藏在人形遮阳伞五条悟的影子里,他们来到了这家“大阪最好吃的”水果芭菲店。还没来得及确认一下这间店美誉是否名副其实,他们倒是在烈日下排了十分钟的队,才总算是等到了店里空出两个位置,
这两个空位在长桌的正中央。大概是为了容纳更多的客人,长桌的座位被安排得格外紧,每个人的空间小得可怜,只能勉强放下餐盘而已,实在是很不自在。
五条悟好像已经预见了自己必须蜷缩着身子吃完一整杯芭菲的模样。
他随便挑了个位置,正想坐下,却被是之戳了戳肩膀。
“我坐这里,你坐旁边。”
这么说着的是之,把他推向了靠右边的那个座位。五条悟一时没搞懂她的想法,嘟哝了一句“这是什么值得讲究的事情吗”,挪到了右侧的座位。
这份茫然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当听到是之向坐在身边的女孩子道歉了两次后,五条悟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还是和我换一下位子吧,左撇子小姐。”他又开始取奇奇怪怪的外号了,“否则你接下来的时间都用来向旁边的人道歉了。”
长桌的座位空隙实在狭窄,就算再怎么小心,左撇子的她还是会不小心碰到坐在左边的人的手臂。最初提出让五条悟坐在右侧的位置,也是不想让这不可避免的左右手打架打扰到他。
然而五条悟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事,因为——
“你碰不到我。”
有无下限术式隔绝在他们之间嘛。
一不小心,是之居然把这事给忘记了。但想起这一点,却没有给是之带来任何烦恼解除的轻松感,倒是五条悟的语气让她莫名产生了一种不服气的感觉。
她偷偷藏起这份不服气,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可丽饼,视线却在悄悄打量着五条悟的右手臂。趁他不注意,是之装作不经意似的抬了抬左手。
当然,她没能碰到五条悟。在即将靠近时,无形的空隙阻挡在了他们之间。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却让是之更不服气了。她又重复尝试了几遍,所有故作不经意的伪装也成消失无踪了,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五条悟当然不可能没有发现,
“你的动作太刻意了。”他戳起一颗草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想法,“就这么想碰我一下吗,左撇子小姐?”
是之轻哼了一声,别开脑袋,这反应简直就像是有理有据的不满,但实际上就只是心虚的逃避行为而已。她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确实是很想要找到无下限术式的破绽,再偷偷地碰五条悟一下,以显示自己最初的贴心换座行为很有必要而已。
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做不到了,是之觉得自己大概也可以放弃尝试了,只好默默地继续吃着巧克力芭菲。
也许是她吃得太慢了,巧克力碎几乎全部都沉在了快要融化的冰激凌里。是之试着用勺子舀起来,但也相当艰难。
与巧克力做着艰难斗争的她,一不小心又碰到别人了。她赶紧缩回左手,下意识的一句“对不起”还没有脱口而出,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现在坐在左边的,不是五条悟吗?所以她这是,不小心碰到五条悟了吗?
是之轻抚鼻尖,视线不知不觉又挪到了五条悟的手臂上。她确定她刚才确实是碰到了某个人的手臂,因为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和肌肤的触感。但那真的是五条悟吗?
心怀小小困惑的是之,决定亲自验证一下。
重新拾起不经意的做派,是之盯着彼此之间的间隙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手臂。距离一点一点缩小,直到某个瞬间,阻挡在他们之间的无限消失无踪。
她碰到了五条悟的手臂。
是之单手托腮,在五条悟看不到的地方偷笑了一下,调皮的左手臂又继续轻碰了五条悟好几下,次数多到让他不得不在意起来了。
“你是多动症儿童吗?”他按住了是之的左手,“动来动去不觉得累?”
不温柔地这么说着的五条悟,却一点也不后悔几分钟前解除了无下限术式——哪怕是被她碰来碰去也不觉得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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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