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等级赛第三天,清晨。
我和狗卷换班后就沉沉睡去,睡着后做了大半夜光怪陆离的梦。我梦到dna缠绕的双链一点一点崩裂,梦到我刚刚了解含义的基因碎片向上浮去,聚集在一起,又如同浮尘般散落,消弥于无形。我想抓住它们,却最终什么都没有抓住。
它们在我的指尖消散,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知。
直到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到我脸上的时候,我才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海带。”狗卷坐在我身边,从背包里扯出一件兜帽,套在我的脑袋上。
我抬头,看到细密的雨水从树叶的缝隙中渗入林中,落在兜帽上,发出小小的水珠破碎的声音。
“下雨啦。”
我用拇指抹去脸颊上的雨水,看向树叶缝隙中那片显得格外高远的灰色天空。
从云中坠落的雨滴是自由的吗?
毫无缘由的,我突然这么想到。
所有事物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框架中看似自由地存在着,却永远也无法逃离框架的限制。
狗卷帮我拉好兜帽,自己的头发却被雨水打湿了。柔软的浅色头发贴在脸颊上,此时的他看起来格外温顺,像是一只被淋湿了的、乖巧的小动物。
“大芥。”他紫色的眼睛注视着我的双眼,声线平淡而笃定。
“嗯。快结束了。”我呼出一口气,冷静道,“去找甚尔和惠汇合吧,一起撑过最后一天……等等,好像有人在靠近,我们先避一避。”
身上的伤似乎已经彻底痊愈了,我下意识地捏了捏肩膀,感觉手指触及的地方似乎比往日坚硬了一些。
没等我仔细思考,我的精神力就探查到那些人已经走近了,便没再多想、想着先跑了再说。
狗卷点了点头,牵着我的袖子带着我往更深处的林中奔去。
我跟上他的脚步,看到他灵巧地爬上一棵树、向我招手,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说起来我还没学过爬树……”
狗卷衣领下的唇角翘了翘。
他看着我在树下试了几次都没爬上来,向我伸出了手。
我实在爬不上去,只能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住他的手。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臂发力时肌肉看起来格外明显,有力地扣住我的手指,把我拉了上去。
“金枪鱼。”他扶着我的手臂把我撑了上去,自己才跟着爬了上来。我坐在他腿边,一手抱着树干,一手从兜里掏出掩盖剂对着我俩一顿喷,再躲到树丛中,就算是躲好了。
树枝上的空间并不大,狗卷的手绕过我的肩握着树干保持平衡。我往树干那边挤了挤,示意他也过来一点:“往这边一点,那边的树枝太细了,别不小心掉下去。”
浅色头发的少年小心地贴着我,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发觉距离已经很近了——只要稍微偏头,他的脸颊就会贴在Omega的嘴唇上。他皮肤和头发的颜色都很浅,这也让他红起来的耳朵和脖颈看起来格外明显:“鲑鱼……”
我看着他的脸,面色逐渐凝重:“是掩盖剂失效了吗?我的信息素影响到你了?味道很重?”
狗卷:“………………………………”
他红着脸,摇了摇头,在我严肃的目光中憋了半天,道:“……太近了……”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距离对A和O而言大概的确太近了,不由得挠了挠头:这种紧急时刻没和Alpha保持安全距离应该不会被七海前辈敲脑袋吧……?算了,都这么多次了,七海前辈应该也习惯了吧?
一边想,我一边下意识地又按了按肩膀,感觉身体僵硬不堪。
大概是累了吧。
36.
七海建人揉了揉额角,有些烦躁地抿紧了唇。
从刚刚开始,坐在他边上的五条悟就一直坐在显示屏前、咬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手绢、小声碎碎念:“太近了……这也太近了……之前和伏黑甚尔还有惠也是……杰那家伙后来也抱她了吧……太近了……”
“可以别吵了吗?五条先生,”七海用指尖按了按额头,瞥了他一眼,“就算你现在装成这副怨夫的样子也不会有人对你心生同情的。”
“可是娜娜明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虎杖坐在边上一边看星网的直播,一边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一针见血道:“你也很焦躁吧?之前还说什么‘不放开她就杀了你’耶,呜哇,好可怕。”
成熟男人白皙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点淡淡的薄红。七海建人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面色严肃道:“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大家都很担心,就不用掩饰啦。”五条悟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悠仁你也是,把我的终端捏碎了的话可是要赔钱的哦?”
虎杖迅速放轻了力道,惊慌道:“很贵吗?!”
五条悟也就是吓吓他,看他松手了就没再管,捏着手帕,拉长了声音、叹息道:“久川飞鸟这家伙真的没有心吧?这么多人为她担心,她居然还在和别人**——”
“这么怨夫的语气真的好奇怪……感觉穿越到了nt系列的古装小电影……”
“那个系列还挺有意思的吧?”
“诶?哪里有意思了?明明看着很胃疼!五条老师你品味好奇怪!”
男士们那边一片混乱,三个女性Alpha坐在边上,成熟地不予理睬。
“那些Alpha是合作了吗?真希姐?”野蔷薇看着屏幕,略微皱眉道,“他们看起来对彼此好像很熟悉的样子……而且我总感觉他们……”
“跟那些一看就穷凶极恶的囚犯看起来不太一样,对吧?”真希头也不抬地擦拭着眼镜,道,“那些家伙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些……被关进这里却罪不至此的部分囚犯组成的互助团体,不鸣会。”
野蔷薇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他们。”
监狱里从来不缺乏关系不错的犯人组成的小团体——不鸣会就是其中之一。与其他小团体不同的是,这些犯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被关进这里都是因为各类冤假错案。
在过去的等级赛中,五条悟作为典狱长,在安排他们的战斗时总会酌情放水。而不鸣会的成员们也因为都受了不白之冤的缘故而极为团结,行事风格收敛守序,几乎不参与监狱里其他囚犯之间的斗殴闹事。
可以说,不鸣会是监狱中的一股清流了。
但在生死之间,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守住自己的原则、保持本心了。为了求生,人类总是不择手段的。
“所以这次抽签把他们抽进去是故意……”野蔷薇看着屏幕里行走在林间个个身上带伤、神情有些萎靡不振的Alpha,皱眉道,“人质、不,想钳制飞鸟?”
“长老院那边把这些人投进来,无非就是吃准了久川飞鸟心软,”真希戴上眼镜,冷淡道,“想着万一她看到这些人的惨样、一时心软被打动了,期待她牺牲自己去救人、把自己送到真人手里。”
野蔷薇嘁了一声:“那家伙不会真的心软……”
“飞鸟不是那种天真的人。”硝子一边戳屏幕,一边说,“她很清楚把自己送上去也无法保住其他人的性命,也清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现在她只需要拖住时间就可以了……说起来,五条、五条!”
她挑了挑眉毛,叫五条悟:“帝国好像终于封禁了网络上的直播间,我们差不多该收线了。”
“最后一批军备两个小时后送到,比预想中的早了八个小时。”七海看了一眼表。
“那就一个小时后去迎接我们的英雄吧。”五条悟托着腮,笑眯眯地说,“托她的福,这次收集到的物资规模远超想象,是时候让老家伙们看看他们有多失败了——”
他说到一半,突然皱起了眉:“运输直升机怎么起飞了?飞机上的是谁?”
七海迅速调取屏幕,愣了一下:“……乙骨忧太?”
五条悟面上的笑意褪去了一些:“……忧太?该说出人意料还是意料之中呢……”
他站起身,眉眼中带了一丝锐利:“看来我现在就得出发了。悠仁,你和其他人一起乖乖待在这里——七海,这里拜托你了。”
“嗯。”七海握着刀柄,肃容道。
37.
“你是说,那个Omega被那个狗卷棘带到了这块区域?”
“应该是——藤原说发现了他们的脚印,不过脚印到这里就不见了。”
“还有火堆的余烬,还是温的,他们应该在不远的地方。”
穿着囚服的Alpha们三三两两站在林地里,探查那些残余的痕迹。
“……我们真的要去抓那个Omega、把她献给新任典狱长吗?”有个Alpha看起来有些犹豫,问道,“大家也都看到那个高等新人类的手段了,那根本就是反人类的行为……落到他手上,她恐怕……”
“不劝说她投降、把她交给典狱长,我们就都得死。”为首的Alpha佐藤刚紧皱着眉,尽量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为了活下去,我们只能这么做。况且那个Omega对长老院有用,她不会死的。”
“可……”另一个Alpha迟疑道:“她真的会自愿被抓……”
“能牺牲自己的自由救别人的命,不是人人都该做的事吗?在座的诸位换位思考,自己应当也愿意吧。”佐藤刚大义凛然道,“久川飞鸟不同于别的Omega,她心怀大义,一定会同意的。”
他是不鸣会的副会长,也是现在这个小团体的领袖。众人对他的话还是相当信服,只能各自叹息着继续搜寻。
佐藤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骂手下人愚蠢。都死到临头了哪还有心思管别人的生死?也就只有这群被冤枉了就只能被关进监狱、挣扎都不会的蠢货才会这么天真了。
是的,虽然佐藤刚是不鸣会的副会长,但他的身上其实并没有任何冤屈。
他很聪明,在察觉到五条悟在暗中优待不鸣会的成员时,就为自己编造了悲惨的身世、换取别人的同情和信任。恰好他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他就宣称自己是被弟弟陷害顶罪,才会被关进监狱。
他虽然实力不济,但的确有几分手段,甚至骗过了五条悟、被纳入了不鸣会的范围内,逍遥了好些年……直到这次等级赛,他被投入了竞技场,只能咬牙咒骂着上天的不公,一边打起了小算盘。
如果能抓住久川飞鸟、让她怀孕,他就能离开监狱、还能拥有一笔巨款——这样的好事也就只有那些傻子才不动心,还能长吁短叹地同情那个Omega。
他打着小算盘,一边装作温和地催促同伴们去寻找:“快一点,分散开找,万一真人比我们还早发现她,那大家就都功亏一篑了!”
同伴们毫不怀疑地分散开了一点,佐藤刚自己则快步走向一个方向。他的精神力较为敏锐,听到右侧不远处有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
他的脚步突然凝滞了。
一把刀划开他的身体,轻巧地将他斩成了两段。
他连惊恐的叫声都还没有发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喷洒出的血水中,乙骨面色冷淡地站在他身前,随手抹去脸颊上的血。
“阁下还不出来吗?”他握着刀,淡淡道。
“被你抢先了啊。”夏油杰坐在树上,岿然不动道。
他垂眼看着乙骨,看对方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啧了一声:“我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选择同意长老院的合作建议。”
“夏油先生为什么同意,我就为什么同意。”乙骨冷淡道。
他白皙的面孔上似乎覆着一层淡淡的寒霜,嘴角却带着一点笑意:“为了大义。”
夏油杰想起他们过去的对话,嗤笑一声。
长老院到底招揽了一批什么人啊?
他看着乙骨转身向久川飞鸟和狗卷棘的藏身之处走去,自己则勾了勾手指,让虫族把别处的犯人吃了个干净,只留下还在搜寻的不鸣会的几个人。
“不知道那个高等新人类藏到哪里去了,”他自语道,“本想在离开竞技场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先杀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如果背后之人真的是想利用飞鸟的基因编辑能力的话,留着他也还有些用处……姑且先留他一命。”
“别怪我没事先跟你商量啊,飞鸟。”他捏了捏下巴,苦笑道,“若不是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我也不会改变主意、想着先把你关在身边方便保护……你会理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