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一左一右扛着受伤的伏黑父子、任由他们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我肩头,轻松地往前走。
在基因改造之后,随着表现型的微妙变化,我过去软弱无力的手臂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不夸张却足够有力。这让我有点微妙的失望——我还在幻想改造后我说不定能拥有甚尔的体格呢,这样肯定不会有Alpha敢小瞧我了。
“已经不错了,相比起过去的话。”高大的甚尔被我扛着、看起来相当自在的样子,甚至有空用手指戳了戳我小臂上的肌肉,“过去这里可只有软肉。”
我撇了撇嘴,威胁道:“别戳了,很痒诶?再乱动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与过分自在的甚尔不同,伏黑惠看起来有些局促。他闭着眼睛靠在我肩头,俊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病态的红晕:“……其实不用这么扛着……”
“问题不大。”我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气,轻松道,“扛一个也是扛,扛两个也是扛,更何况伏黑君你可比甚尔那家伙轻多了,他都没下去,你就更不应该自责了。”
伏黑惠沉默了。
他被Omega扛在身上拖着走,发顶贴着父亲的头发、下巴抵在Omega白嫩的颈窝。极少的一点点信息素的味道从近在咫尺的、Omega的腺体上散发出来,他感到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甚尔看起来非常习惯这种姿态,甚至还把脸往她的颈窝里蹭了一蹭,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伏黑惠磨了磨后槽牙。
总有一种现在起身他就输了的感觉……
他靠在Omega肩头,感觉自己倍受煎熬。最糟糕的是他垂眼的时候还会看到宽大的囚服里……
在他猛然别过眼时,甚尔抬眼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声。
“你还是太嫩了,惠。”他低声笑道。
伏黑惠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父亲!请不要说这种话、也不要乱看……你的眼睛在看哪里啊!”
“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也该早点习惯这个,”甚尔若无其事道,“接下来我们大概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像今天这样共事,成为亲密的同伴,肢体接触之类的是绝对少不了的。你别把她当Omega就……捏我做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拧了一把他胸前的肌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虽然甚尔这家伙老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他说的话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虽然AO有别,但现在不是在意性别问题的时候,你们都受了伤,事急从权,我只能就这么扶着你俩了,如果有冒犯到伏黑君、占了你的便宜的话,我只能先向你道歉了。”
“……完全不是这个问题,”惠脸颊微鼓,嘟囔道:“根本就不是因为你是Omega,而是因为你……”
因为是她……他才总是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为那些接触感到心跳加速,其他人的话就根本无所谓。可眼前的家伙在这方面过分迟钝又思维跳脱,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磨了磨后槽牙,把这句像是在表白的话咽了回去,冷静道:“不用为此道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小心一些、就像七海前辈之前提醒过你的那样——好好提防像我父亲和我这样心怀不轨的Alpha,免得吃亏。”
“别在意,我只是礼节性道歉,就算你觉得被冒犯我也没打算放下你。”我理所当然道,“我亏什么?我这么架着你们的时候你们的命都握在我手里,要小心我心怀不轨的应该是你俩吧。现在怎么想都是我占了便宜吧?甚尔的肌肉看起来很好捏、我之前就想捏捏看了。”
“你不怕我报警?”甚尔低笑道,“你这是性骚扰。”
“你可以试试——反正你也不会成功。”我扯了扯唇角,笑着说,“我们的匹配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根据帝国法令,我完全可以直接和你生孩子,你没有拒绝生育优秀后裔的权力——而且我都这么尽心尽力地保护你了,让你生个孩子又怎么样了?我都没嫌弃你人老珠黄还不能亲自生孩子呢。”
“……人老珠黄?”甚尔的眉毛抽了两下,“你在说谁?”
“说你啊,三十岁以上的Alpha生育能力会降低,不是人老珠黄是什么?”我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OO还会变黑,丑死了,都是别人用过的东西、还不容易生出高贵的Alpha——唔。”
甚尔一巴掌盖在了我的脑门上。
“别学傻逼说话,”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么说道,“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傻逼。”
我从善如流道:“好,不学长老院了,下次学我们尊敬的执政官先生?”
“脑瘫也不能学。”甚尔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我可不想听到你指着我怪我生不出Alpha——虽说这种时候我的确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精子……但我不太想反省。”
伏黑惠把脸埋进我的颈窝,挡住微抽的唇角。
太损了。
他难以抑制地想。
真好奇看到这一幕的长老们还有执政官是什么感想啊。
25.
长老们的感觉当然很不好。
次席长老摔烂了第三个杯子,颤抖着手指道:“怎么会有这么口无遮拦的Omega!她还要不要脸了!”
秘书小心翼翼地站在墙角看着暴怒的长老,一时间不太敢上前搭话,告诉他他以前就是这么描述那些三十岁以上的Omega的了。
但已经有人替他说了。
次席长老与情人的对话被挂在了网络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是如何用下流又低俗的语气讨论生育过的Omega,将他们当成商品肆意评判。
这让长老院和Omega保护协会一直伪装着的太平盛世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她看起来可真嫩,”录音里,次席长老甚至这么描述一个未成年的Omega,“真想让她流血、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我们就是这么被保护和尊敬的?】有Omega在网络上讽刺道。
几乎全帝国的人都在观看这场直播、都停留在久川飞鸟的屏幕前。许多人支持她,也有许多人反对她,尤其是在听到她和甚尔的对话后,虚拟网站上的舆论沸腾了。
【怎么会有这么低俗的Omega?说出这种话她不觉得恶心吗?】
【得了吧,你们Alpha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吗?】
【清一清你在上一条Omega生育相关的新闻底下的评论吧,看看你说了什么?】
【别把这种垃圾归类到Alpha里,伏黑甚尔说得对,说这种话的大概脑子都有点问题。】
【现在觉得被冒犯了——你对其他Omega或者Beta的身体品头论足的时候有觉得冒犯到他们吗?】
【可我们只是在开玩笑,你们Omega怎么这么脆弱?】
【那久川飞鸟也只是在开玩笑,开的还是长老院和执政官的玩笑,你为什么要像被戳了痛脚似的突然跳出来?】
【别这么想,兄弟,多点共情心理——我也是Alpha,但要是你对我的姐妹或母亲说这种话,我一定会剁了你的OO喂狗。】
【狗真的吃那种脏东西吗?】
【别管这些人叫Alpha,给他们单独增加一个叫傻逼的分类吧?谁要跟他们是“我们”了?】
还有更多的人对Omega保护协会产生了巨大的质疑。
【他们到底把保护协会当成了什么?属于权贵的妓院?他们带走我们的兄弟姐妹、带走我们的儿女说要保护起来,却任由变态恋童癖对他们虎视眈眈?】
【我把我的女儿送到保护协会可不是为了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
【想想久川飞鸟为什么被关进监狱吧——因为她反抗了皇子的性侵,保护协会指控了她。长老院、皇室和协会早就一起烂透了。】
【所以那些为长老辩解的傻子们完全没意识到吗?我们可不比拥有特权的高级基因Omega尊贵到哪里去。高层可以把她们当成货物商品,也可以这么看待我们——我们甚至连当商品都不配,只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他们可想不到这点,越底层的家伙反而越为统治阶级着想,他们已经被高层洗脑了。】
而外界的纷纷扰扰目前对监狱里的局势并没有太大影响——还被困在荒林里的人并不能直接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对我们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我们得找个地方停下来接收补给,希望新的资助品里有药品。”我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探查周围的环境上,一边对他们说,“附近暂时没有大型生命体了,我记得北边我们过来的方向有水源,我们可以去那边修整一下。”
“好。”甚尔赞同了我的规划,“去那条河的上游,惠需要养伤。”
“你更需要治疗——你伤得比我还重一些吧?”伏黑惠冷静道,“久川也需要休息……”
我捏了捏因为生长而有些胀痛的手臂,叹息道:“休息不休息的倒是无所谓,我就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子发酵的味道、想洗个澡……不,洗脸也行啊。”
“也还好,”甚尔说,“反正原本就不太好闻——”
我又掐了他一把,冷笑道:“等你晕过去就闻不出来了。”
甚尔低笑着靠在我颈边:“你可以再用力一点,不然我可不会晕过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他们俩,惠的脸色苍白、不带一丝血色,甚尔冷硬的面孔上也带了一丝疲惫。即使经过了应急处理,他们身上的伤也终究还是太重了,尤其是甚尔,他几乎被劈成了两截,却仍然撑了一路、甚至有余力和我说笑。
这样的意志力和强悍的身体素质让我感慨万分:这就是Alpha们日常所在的战场吗?他们平时过的就是这样刀口舔血、随时可能死亡的生活吗?
说实话,Omega的体质与Alpha的几乎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这种确切存在着的差异带来了阶级的分别,也带来了歧视与误解。身体强悍的Alpha看不起体弱的Beta和Omega,占据了大部分的资源,也因此站在阶级的顶层。
“受伤了就别太多话,”我扛着甚尔,这么说道,“好好休息——我没事,不用刻意考虑我的心理状态,我应该比你想象中的坚强一点。”
甚尔低低呼出一口气:“我可没有这种考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
他也不再说话了,微微合上眼,开始休息。
不远处传来了水流的声音,溪水冲刷着石块,向远处流淌。
游荡的虫族被我用激光枪清理掉了,这一路都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我在一条小溪边停下了脚步,把两个伤员放在树边,不一会儿就看到装载物资的无人机落在了空地上。
我点燃一个小火堆,借着光拆开物资:“食物、武器、防蚊喷雾……找到了,药物。”
惠抬起眼,在火光中注视着我的侧脸。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问,“你看起来很犹豫不决。”
我微微沉默了一会儿。
“我只是突然在想……”我并没有隐瞒他们的打算,“现阶段在某些行业Omega的确很难竞争过Alpha,在漫长的各自进化中,Omega在人为的选育中沿着生育功能的优化进化,身体素质却没有多大的优化、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弱化了一些……”
“还有生育周期,不说军事行业,就算在普通行业里,Omega的生育周期也会影响用人单位的判断。如果Omega失去某些优待,恐怕很难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中生存下来,被洗脑后的Omega很难走出舒适区,他们已经失去了学习和成长的机会,思维被固化,很难拥有改变的能力。而走出来的人,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适应、竞争、生存。”
“我一直认为,没有应该被改变的人,只有想要改变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也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拥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不被干涉的权力。”我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所以我并不怨恨那些举报我的Omega,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们现在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我们之间只是立场不同,不分对错。”
夜晚的荒林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我们的呼吸声。我坐在火堆边,微热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树木的气味。
不是很好闻,却比监狱里的空气清新一些。
“你啊……”沉默了一会儿,甚尔嘲笑我,“你这家伙也心软过头了吧?”
我摸了摸下巴:“也不算心软吧?只是在思考……”
“那你呢?”惠轻声问,“你会因为存在差距就放弃吗?”
“不会,因为我是个固执的笨蛋嘛。”我说,“既然我都拥有了这样的能力,我当然会选择改变自己,用自己的手争取自由。但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并不能要求其他人都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别多想了,”甚尔把药撒在伤处,面无表情地忍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呼,“这些都是胜利很久以后才要思考的问题了……说起来,在加入五条悟的计划的时候,你可没显得这么优柔寡断。”
他指的显然是攻入议会乃至推翻帝国统治的计划。
“对敌人不需要心软,我考虑的是同类的生存问题。”我喝了一口水,理所当然道,“而且这也是必须考虑的事吧?”
“毕竟我们一定会赢。”
昏黄的火光映在Omega精致漂亮的脸上,把那双眼睛映照得如同在燃烧一般。
伏黑甚尔突然发现自己在笑。
他对应该被淘汰的家伙们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认识多年的、面前这个激进又柔软的Omega,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他伸手按了按脸颊:“你说得对。我们没有理由失败。”
在火焰升腾的余烬中,昏沉晦涩的夜色终于被燃烧殆尽了。
“偏远星球的物资还需要几天才能送达?”我一手挡住口型,低声问。
“两天。”伏黑惠学着我的样子遮住口型,答道。
“那就只能再努力多活两天了……”我嘟囔道,“希望真人的注意力一直在我身上、别去骚扰其他人……”
“骚扰到夏油杰的话……就算他倒霉了。”
26.
夏油杰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绕着他嘶吼的怪物。
形态狰狞的虫族撕咬着那些怪物的残肢,在他们类似于人的哭叫声中把它们吞食殆尽。
“为什么?”真人的右肩上连着一根晃晃悠悠的白骨,骨头上粘着一点残余的血肉。一只体型较小的虫族正咀嚼着他的手臂。
这点伤本来应该很快就愈合,但他的伤口上蒙着一层漆黑的光,显然是某种诅咒。
他苍老的面孔已然恢复大半,但依然留着几条皱纹。此时的他脸上毫无负面情绪,只是带着纯粹的迷茫:“为什么?你已经答应了加茂长老的条件,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同伴了,没必要在这里纠缠下去。”
“只是看你不顺眼而已。”夏油杰俯视着他,毫无诚意地扯了扯唇角,笑容冰冷又肆意,“也别用同伴这么恶心的称呼……我们甚至连共犯都说不上。”
他看向天边的晨曦,笑容突然真切了一些:“天亮了啊……应该是个平静的夜晚吧。”
真人的瞳孔中骤然闪过一丝狠戾。
他飞身而上,左臂变成了一根锐利狰狞的刺、刺向夏油杰。
夏油杰并没有看他。
一只巨大的虫族从地底钻出,把真人吞了进去。
“等你钻出来,再继续你的计划吧。”他微笑着说,“你不是还想狩猎久川飞鸟吗——快点,让我看看你的能力。碍眼的弱者就没必要出现了。”
回应他的是令人牙酸的刀锋割开肉块的声音和真人的笑声:“——那就试试吧?试试看我能不能毁掉你珍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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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