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夏天生病的人,九成九都是傻瓜。”
夏油杰这么说时,宿舍里的风扇正在嘎吱嘎吱地响。
他的声音和窗外的蝉鸣混在一起:“看样子挺有道理的。”
结果,咔嚓一声响。
耳边就传来了玻璃与齿间摩擦的声音。
闻声,夏油杰显得不慌不忙。
他头也不抬,交织着腿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玩手机,懒懒道了句:“别把体温计当硬糖咬碎了,等下你会成为第一个因体温计中毒的人的,悟。”
被善意提醒的人显然也明白这个理。
但是听与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五条悟就是这样一个擅长逆反常识的存在。
果不其然,夏油杰一抬头,便见那支水银体温计被对方含在嘴里用舌尖和牙齿撩得咯咯作响。
接近一米九的银发少年躺在床上。
那袭透白的发落在雪色的枕上,几乎与其融为一体。
就量体温而言,他实在不算安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咬棒棒糖。
但夏油杰已经懒得再提醒他了。
此时此刻,依旧是炎热的夏季。
五条家的大少爷从去年起就读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业学校表面上是私立宗教系学校,实际上是咒术师的培养基地之一。
阳光盛大的晌午,座落在了一片山林平地的校舍被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包裹。
因为自建立起就有些年头了,所以无论是建筑还是陈设都显得复古老旧。
五条悟去年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毫不客气地嫌弃了一波。
财大气粗的五条大少爷向来不亏待自己,立刻就动用财力给自己未来几年的宿舍购置空调更换软床,势必要让自己的青春拥有个舒适快乐的窝。
结果今天,空调坏了。
拍几下都不见好,叫来蹭空调的夏油杰差点打道回府。
而宿舍的主人则是摊着那副瘦长的手脚,翻着白眼,像条快要被曝晒而死的鱼,大大咧咧地横在那。
午后的阳光热烈,空气的温度沉闷得叫人抓狂。
早些时候,五条悟不小心踹断了床尾的栏杆,价钱高得吓人的软床因此报废了一角。
可他的身形躺在那张床上还显得有些委屈。
不过现在他没心情在意这个。
窗外的光影随着日轨蹁跹,建筑偏向宗教系的学校青砖灰瓦。
从窗帘半掩的窗口望去,所见之处的石笼、神龛都覆着青苔,五条悟听见夏河叮咚,斑驳的树影与浮动的尘埃重叠,白昼明朗,呼吸仿佛都能被扭曲。
窗帘微扰,吸热的制服和墨镜被他随手扔在一边。
风扇歪叽歪叽地转,他桌上还有一份写到一半就开始画鬼画符的报告,一切都不如意,尽增烦躁。
五条悟盯着天花板上转动的风扇,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油杰好半天才听到他说:“杰,帮我叫硝子过来呗。”
不大不小的声音,慢吞吞的,像从喉咙里踱出来的一样,无精打采又空茫茫的。
夏油杰拿眼睛瞥了他一下,终于离开了椅子,跨前一步去将他嘴中的体温计扯了出来。
他一看,又将体温计塞回了五条悟嘴里,这一下差点把他的牙给磕了。
夏油杰说:“放心,健康着呢,体温正常,不用叫她。”
闻言,五条悟的表情依旧厌厌的。
带着些许倦怠与烦躁,他蹬了几下脚,在发现这样更加躁热后索性放弃挣扎,偏头将脸埋进了枕头下:“可是我觉得脑袋好晕,心跳好快,全身无力,而且一直做噩梦,感觉身体也好烫。”
这话他说得咬牙切齿,就像个任性又坏脾气的孩子,将自己假想的病毒视为了讨厌的怪兽,并想将其狠狠揍上一顿。
对此,夏油杰不以为然。
作为五条悟那个性格糟糕透顶的家伙的朋友,他熟知这是五条悟的常态。
「无聊」是这个六眼咒术师日常中最为致命的情绪。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像要脱离这个世界一样,脑袋放空,灵魂抽条,你可以从他那张精致得像人偶的脸上看到一种接近无人之际的冰冷与苍白。
但是作为人,一切生理活动依旧继续,并逼迫他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
往往这个时候,五条悟骨子里的恶劣性就会放大,无论他是想搞怪还是乱说一通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次涉及到身体状况倒是少见。
夏油杰这般想着,嘴上却只给予了随意又敷衍的问候:“做什么噩梦了?”
嗯,没错,这是对某个前几天放了他鸽子让他在车站等了一整晚的家伙的报复。
还有没事去什么东京铁塔吹风?
重点是,吹就吹了,结果大半夜打电话来打扰他睡觉就只是因为这种原因,夏油杰当时简直想立即奔到东京铁塔去和他干上一架。
所以这会夏油杰也提不起什么劲,只是随口一问:“该不会是被什么低级诅咒缠上了吧。”
结果,五条悟说:“或许。”
这两个字叫夏油杰打字的手差点按错。
他眉一挑,细长的黑眼睛从手机屏幕移开,看向了那个背对着他的家伙:“真的?”
五条悟被低级咒灵缠上了的可信度还不如他吃泡面被呛出鼻涕的可信度高呢。
但五条悟却说:“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伴随着这句话,银发蓝眼的少年翻过身来,夏油杰见他那张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倒是褪去了些许虚无,变得清明些了。
这叫夏油杰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处理的?”
比起原因,他显然更好奇过程和结果。
可是,五条悟咬着体温计,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天花板,没有说。
于是,夏油杰换了个说法:“做什么噩梦了?”
这叫五条悟瞥了他一眼。
就见黑发黑眼的人神色浅浅淡淡,但这次的语气明显比上次认真了些。
说实话,夏油杰大多时候都懒得去揣摩五条悟的脑回路。
名为「五条悟」的家伙随性又恣意,往往突然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多余的理由,太过较真只会被他无语到凝噎。
但这是源于他自身的强大。
对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的人来说,正常的思维很难概括五条悟这个人,普通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和逻辑也很难与他重叠。
五条悟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夏油杰从以往与五条悟的相处中得到了这样清晰的认知,所以一般懒得和他扛。
但这次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些许的不对劲。
带着关心与好奇,他便继续问。
可是五条悟依旧是那个五条悟。
他夸张地大喊大叫起来:“梦到可恶的波子汽水要淹死我!”
这么说的五条悟把自己的碎发滚得一团乱。
在朋友面前,形象这东西早被他扔到了十万八千里。
他瞪着眼,暴躁得像街边疤子脸的老大哥:“我像美人鱼一样在波子汽水里变成泡泡死掉了,气死我了!”
如果这话叫别人来说夏油杰可能只当对方在耍他,但是放五条悟身上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真假都有可能。
真的,那么他对美人鱼好像有什么误解。
假的,那他确实在耍他。
反正,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所以,回应五条悟的是夏油杰近乎棒读的声音:“啊,我刚给你带了波子汽水。”
空气突兀地安静下来。
五条悟以那个姿势定格了片刻,才发出了不爽的声音来:“哈?你是故意的吗?”
夏油杰耸了耸肩:“因为前几天看你喝得挺欢的。”
带着些许调侃之意的言语说明了对方此刻的愉悦。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抵如此,男生间的友谊更是一场在互损与互坑中神奇诞生的灾难。
夏油杰将桌上塑料袋里的一瓶波子汽水‘好心’地递到了五条悟眼前:“还喝吗?”
不久前刚从冰柜里取出的饮料瓶外泛着水珠,里边的汽水随着夏油杰手臂的晃动而往上冒气泡,玻璃珠也在浮沉。
五条悟瞳孔上移,目光落在那瓶汽水上,瞳孔的焦点却有些涣散,不知正透过它想着什么。
好半天他才坐起来,满脸嫌弃地拿过了那瓶饮料,恶里恶气地说:“下次敢再买这种汽水给我,你就别想再来蹭空调了。”
今天就没蹭到空调的夏油杰根本不在意他所讲的,眼见五条悟恢复了往日的一点状态,夏油杰又坐回了椅子上去玩手机。
玩着玩着,他对五条悟说:“井上和香出写真集了。”
结果,一抬头,他就看见五条悟将那颗玻璃珠连着最后一口汽水一起灌进嘴里去了。
而这么做的家伙早就将体温计放到了一边。
这会五条悟像找到了替代的玩意一样,将汽水瓶一扔,仰头躺下去继续盯着天花板,还将嘴里的玻璃珠玩得咯咯作响。
夏油杰用两秒的时间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他那不是糖果,但片刻后,他作罢,只是随口道了句:“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好像挺喜欢这东西的。”
闻言,五条悟一愣,随即露出了他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与此同时,他的手在喉咙到腹部的两点上划了一条线,说:“如果我当着那家伙的面把玻璃珠吞进肚子里,或者直接咬碎,她会不会生气得想要亲手剖开我的肚子或是撕烂我的嘴巴?”
这么说的人咧着嘴在笑,其弧度好像并不能与善意的情绪挂上钩。
夏油杰看见他那双剔透得好像能看穿森罗万象的六眼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其中冷冽又清明的眸光像一把潜伏的刀,能刺穿空间剥开距离,将某个可怜的猎物杀个猝不及防。
可不等夏油杰回应,五条悟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他像个提前得知了结局的、耀武扬威的胜利者:“当然,她休想碰到我。”
可是在那之前,你可能会先被噎死,或者被玻璃碎片割坏嘴巴刺伤喉咙,流一嘴血像只丧尸。
夏油杰想这么说。
但下一秒,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便止了话头。
片刻后,夏油杰合上翻盖手机,语重心长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真的生病了,悟。”
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幸灾乐祸,继续说:“而且病得不轻,建议早点治疗。”
“……”
五条悟的笑声突兀地止住了。
就像被突然扼住喉咙似的,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也是这一刻,他抬起手臂掩住了眼睛,像个真正的病人一样,被这个突然热烈起来的夏天摧残得措手不及:“烦死了,无下限术式都防不住的病毒。”
2006年的夏天真的很漫长。
漫长到能叫娑由再次遇上五条悟。
只不过,这次的地点是她所在的横滨。
而时间,是某个下着大雨的清晨。
雷声震震的天,苍穹压抑的灰,浓云成团地堆积在天际之上。
阴郁的雨幕中,一切都被模糊成灰蒙的色调。
出门前娑由就知道今天会下暴雨。
但是这阻止不了她要去办事的脚步。
当下,她提着编织箱和小洋伞站在公交车站的亭子下等车时,不远处驶来了一辆反方向的公交车,最终在她面前停下。
下一秒,车门打开,车上涌下一把一把撑开的伞来。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公交亭立马变得拥挤起来。
但娑由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随着下车的人影而拥簇在她周围的伞面,觉得它们就像雨中树林里冒出的蘑菇和绽放的花,五颜六色的,下边还连着会移动的根,正一蹦一跳地融入雨中,一朵一朵地离开她身边。
对此,她发出了呢喃:“花和蘑菇在走路。”
与此同时,她发现在这之中,有一个异类。
为什么说是异类呢?
因为花瓣不够好看吗?还是因为菌盖不够像样?
不,不是的,都不是的。
是因为那家伙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娑由这般想着,天边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公交亭隔绝了外边的雨水。
在她眼帘中,亭檐上落下的水珠落成了一张剔透的珠帘。
而几步之外,正从公交车上下来的银发少年因过于高挑的身形差点撞上车门,最终只能弯下背、矮着身从上边一个长腿跨下来。
由此,水洼溅起涟漪,车门外的雨滴有了截停的落点。
在她目光所及的所有人中,就他没带伞。
再加之高,他站在人群中那袭银发就像一片灰颜料里的一点白,惹眼得很。
而相比那些因撑了伞而看不见脸的人,娑由可以清晰看见他那张在雨天里昳丽得叫天地黯然失色的脸。
就此,她心中有了答案。
她看见对方那双更漂亮的蓝眼睛穿过人隙与雨幕,锁定了她。
伴随着她内心的笃定。
……不是花,也不是蘑菇。
而是五条悟。
物种都不一样了。
他总是这么的不一样。
这会,那个不一样到被娑由称之为异类的家伙因为没带伞而被大雨淋上些许。
但他也不恼,只是双手插兜,脚下轻巧一跃,脸上戴着的墨镜就此一晃,整个人一步就跨进了亭子里来。
这一步,越过了雨帘,越过了人群,直撞到她面前来。
须臾间,娑由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氤氲水汽和甜得喉头一紧的香气。
与此同时,有微凉的雨水沾上了她的眼睫,叫她眼睫一颤,垂下了眼睛。
可是那人在雨天里也不带湿的运动鞋在须臾间闯入了眼帘。
今天他穿了一身宽松的便服,娑由抬起头,整个人就被他逆着光的身形笼入了阴翳中。
她虚了虚瞳孔,试图对准焦距,嘴上下意识问他:“五条悟,你怎么在这里?”
闻言,银发少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也不算坏,索然得很,叫她难以揣摩他此刻的情绪。
娑由看见他的发丝柔软而飘逸,意外的,不带任何湿意。
但他的声音裹着雨天里特有的湿软而来:“我生病了,来找药。”
这个回答叫娑由有些意外。
再一看,他的肤色在灰败的雨景中显得有些苍白。
可不等她多想,下一秒,眼前的人就将掌心摊在了她面前,扯着清澈的嗓子,拔高了声音说:“给我解药。”
娑由:“原来我是病毒。”【bushi
高专悟:“有药吗?”【bushi】
其实上章5t5不算真的感冒,但想要打扰夏油杰睡觉一起受难的心思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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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