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拥抱很短暂,眼睛合上时睫毛扫到下眼睑,那一点细碎的痒还未破土而出,再撑开时乙骨忧太已经又退到他面前。
于是冷风夹着雪涌进他们之间宽厚的缝隙,属于搭档该有的距离将狗卷棘拉拽回现实。
狗卷看见乙骨忧太的白色制服上染上乱糟糟的污渍,紫一块绿一块像画家翻车的调色板,格外扎眼。乙骨胡乱的拍了两下,却只是把污渍面积碾到其他干净的地方。他最后放弃了,改问狗卷:“你的任务怎么样了?”
狗卷从口袋里摸出记录仪,想把屏幕点亮给他看,指尖刚碰到编号S7854的选项,乙骨又嘀咕道:“往东三千米左右有个池塘,不知道水质能分到几级但肯定能洗洗脸。”
“……”
狗卷棘默默收回记录仪,将一条【已完成,稍后将坐标填入报告单。】发送出去,对着一脸问号的乙骨说:“腌鱼子!”
乙骨忧太一愣,乐呵呵的傻笑起来。
狗卷棘瞥了他一眼,不是很清楚他在乐些什么。在自己的印象中似乎每次和乙骨的对话都是以乙骨忧太单方面的傻笑告终。
在狗卷幼年期的时候,他的同班同学也对他笑,和乙骨有些不同的是,同学的笑容是那种连恶意都十分纯真的笑容,稍微有些浮夸的同时还有一点得意洋洋。同时还会伴随着一些诸如小哑巴之类不是很礼貌的话。
小狗卷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非常少见的隔着衣领解释说:我不是哑巴。
在同学又要说那些他不喜欢的词汇之前,狗卷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声音很小,但的确把那些话说出了口。
【请不要再说了。】
他的遣词造句工整礼貌,同学闭上了嘴,小狗卷的嗓子为了这份体贴而报废了一个礼拜。
放学后狗卷带上顺道买的鲜花去看望母亲,他习惯性蜷缩在母亲病床边,母亲沉默着摸摸他的头。绿色的洋桔梗在桌上的竖瓶里还未开,柔软的花骨朵挤压住花瓣,紧裹住那些漂亮的,容易消失的东西。
他想说,开花吧。
母亲想说,不要难过,都会过去。
但他们谁都没开口,沉默是最大的温情。一切与事实相悖的言语对咒言师而言都是禁区,世界上不存在暧昧这一说法。狗卷棘在还不能理解大多数道理之前就先明白了一件事——在生命和感情之上,是[蛇眼]与[牙]。
乙骨忧太乐够了,带着狗卷去找刚才快速掠过时瞥到的水源。
他所说的池塘其实是一个大小非常可观的湖泊,整体走势扁而瘦,远一点看上去就像是什么东西将地表劈开,在这道狭缝里溢出被地球藏起来的水源。狗卷棘很有职业道德的先拿出小支试剂瓶获取了水样,又掏出记录仪准备将坐标发出去。
坐标输到一半,记录仪不断的开始震动。一个叫【汪汪队】的群疯狂提示有新消息,没过半分钟群名又变成了【五条悟和汪汪队】。接着禅院真希给狗卷棘打来语音。
“叫乙骨忧太把号顶回来!五条老师这个小气的男人开始发疯了!!他给我们连着接了三个月的任务量!!!快!棘!!”
记录仪没有开外放,真希的暴躁发言却能隔着老远传进乙骨的耳朵。他蹲在湖泊边正在洗手还没反应过来,视线中,一个带着熟悉气味的身影飞扑到跟前。
乙骨忧太一屁股跌坐在泥里,靠双手后撑起上半身,属于狗卷的味道一下子席卷他的鼻腔,把他的脑子也给浸得晕乎乎起来。
他低头,浅亚麻发色的咒言师如临大敌般半趴在他身上,双手非常灵活的从乙骨的外兜摸到里兜。
狗卷棘的睫毛很长,但平时因为上眼睑总是平直的耷拉着而不是很明显。乙骨还知道他的睫毛很软,以前他喜欢偷偷用指尖去轻触,被睫毛扫到的皮肤表侧产生奇异的酥痒感。乙骨忧太用刀,指腹常年是厚茧,当他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却没有任何感觉时,那股子痒又不像是从外流入的。
玩到过分,睫毛的主人眼窝微转,在彻底醒过来之前下意识挥手搭在他腰侧。
【别动。】
乙骨忧太不动了。
狗卷棘最后成功从他裤兜里扒出记录仪,一边从乙骨身上爬起来,一边紧张谨慎又熟练地输入密码。成功登入账号后自己疯狂震动的记录仪终于安静了几秒。
他松了口气,被紧绷神经压制住的嗅觉开始恢复,乙骨忧太没能压抑住的一丝Alpha信息素的味道被他察觉,狗卷皱起眉想退出几步远,禅院真希在此时发起群视频。
狗卷一手一个记录仪,左手狂震右手鸭子叫,他皱起眉,神情比听说五条悟要搞他全班还要严峻一点,乙骨忧太被这画面逗到大笑。狗卷把更烦人一点的鸭子还给乙骨,打算各接各的。乙骨却按掉鸭叫声,整个人凑过去和狗卷挤在一起。
“鲣鱼干!”
乙骨忧太无视他的抗议接通了视频。
禅院真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属于乙骨的一部分画面亮起的一瞬间就要跟他对线,结果先看到了狗卷棘脏兮兮的上半张脸。那边的视角晃了晃,狗卷稍微后退了一点,终于两个人的脸都出现在小框里。
“……”禅院真希震惊,“那个男的幼稚到莅临现场把你俩按进垃圾堆里泄愤了吗?!”
胖达倒吸一口凉气:“恶不至此哈。”
乙骨忧太叹气:“垃圾堆也没这么脏。”
狗卷棘偷偷抹了把脸。
禅院真希又说:“忧太你能不能把密码换了,每次五条老师都登你的号狙击我们小群,这像话吗?”
乙骨回答:“我每次都换…”
“棘!”胖达此时用豆子那么大的眼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你脸咋这么红?”
狗卷坦然的抬手指指乙骨忧太:“海带。”
禅院真希暴怒:“乙骨忧太你给我有点Alpha的自觉啊!棘分化之后一直打抑制剂没被标记过你靠那么近等会儿小心他把你按地上开口叫你……”
“阿哈哈哈!”胖达用假得不行的憨笑打断真希的发言,“恶不至此,恶不至此哈!”
为了把两个人都框在屏幕里,乙骨忧太站在狗卷身后,前者前胸紧贴后者后背,说话的时候还绕过狗卷的脖子把自己头向前探。
乙骨靠得太近,声音却像隔着很远。狗卷棘不知道擦过自己耳畔的是呼吸,还是温热的唇瓣,毕竟这两者他都挺熟。他只能尽力把自己稍微缩起来一点点,心想,真希你猜得倒是挺准的。
.
狗卷棘分化得很晚。他们班把分化时间按先后排序的话,第一个是乙骨忧太,他在入学前很小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分化完毕了。第二个是一年级时期确定Beta性别的禅院真希,胖达属于突然变异咒骸,没有ABO之分。
狗卷棘琢磨着自己不致于沦落到和胖达一个物种吧,还为此找过五条悟。
五条悟很不留情面的哈哈大笑,开始炫耀起自己幼年时分化的伟大壮举,后来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可能狗卷棘就要开口让他变O了——他变不变得了O不知道,但狗卷会被反噬这是一定的。
五条老师的良心终于冒了个尖,拉着孩子去找家入硝子,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又想起什么。这个虚伪的大人终于想起自己在名义上还是另一个小孩的监护人,于是他又提着狗卷棘返回去。
家入硝子解剖了一晚上的变异生物,早上刚沾枕头,在梦里都是五条悟的“这只够肥吗不够我再去给你搞一只肥的”这类可以直接归类于噪音的发言。
接着门铃响起来,比催命还急,颇有几分比比看谁先疯的架势。家入硝子从床上爬起来,脸色比眼圈还黑,提着刀去开了门。
五条悟一手提着狗卷棘,一手提着伏黑惠,伏黑惠还停留在受这个糟糕的大人威胁,被迫失礼狂按门铃的屈辱姿势上。狗卷把鼻尖也藏进高领之下,在心里诚心诚意的向伏□□谢。
——谢谢你,惠,谢谢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
五条悟爽朗的向同班同学打招呼。家入硝子抵住门,很有先见之明的问他:“你来干什么?”
五条悟回答说我来送俩孩子上上生理…最后那个“课”字还没说完,家入硝子“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门里是她冷酷的声音,她说:“滚。”
伏黑惠:“我现在可以回去上课了吗?”
狗卷棘:“大芥?”
伏黑惠:“没事,习惯了。”
当天晚上回去狗卷棘就分化了。
他的分化来得气势汹汹,信息素浓郁到反锁住门窗都能飘到很远。好在高年级的人出去实习了,低年级中伏黑惠同样未分化,其他俩还在养伤。禅院真希是Beta,感知不到信息素,胖达更不能。
五条悟吹嘘他分化的时候天降祥瑞,力量带来的掌控感凌驾于世间万物,他当场就能做完一整套地狱级强度的体能训练气都不喘。狗卷回忆了一下之前他报的分化年龄,四岁。
狗卷棘本来还想五条悟最强这么多年,说不定真的就是从小狂野到大呢?
现在他觉得五条老师应该是在放屁。
血管里,肌肉间,大脑中……每一个生理结构都被前所未有的原始冲动碾压。狗卷的触觉猛然放大,分化将他体内的所有咒力催动到极致,咒言师的咒力联通咒文,舌上的咒文仅仅是和上颚相接触都会产生类似于摩擦带来的怪异感受。
他被迫张开嘴,微微抬起头,大拇指抵住下颚,食指和无名指扣住唇侧两端的咒文,中指摸索到舌心位置,丝毫没有犹豫的下狠劲按压舌上的纹路。
那一瞬间,剧烈的痛感伴随着头皮发麻的酥软同时袭来。眼前是一片白光,他似乎嗅到了浓厚的香气,又似乎只是恍惚间产生的错觉。左耳是小时候同学的嘲笑,右耳是母亲小声安慰他说,没事了,你会没事的。
他想开口让母亲别再说了,病会加重。刚张嘴,咒文被舌上软肉挤压,带来新一轮夹杂着快.感的痛楚。狗卷棘跌坐在床边,没坐稳,又重摔在地上。他弓起身体,汗水浸湿头发和外衫,脸上是眼泪,唇边也有津津的液体顺着重力淌下。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乙骨忧太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
我以为我最多写了2000字结果……
我发现如果我不压字数,狗卷分化这一段我就能写满三千字,太恐怖了我要冷静一下。
深入学习了几天狗卷语,我一把子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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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