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内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混合着泡沫的烈酒顺着咽喉流淌至胃中,空空的胃中现在仍旧阵阵痛觉残留,似乎在喝下那杯成分诡异的酒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太宰治缓缓地睁开眼睛。
不出他所料的,映入眼帘的是自家的天花板,猫泽飞鸟害怕他一个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有他这里的备份钥匙,太宰治从沙发上坐起,垂眼看着盖在身上的薄被。
他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等待着,果不其然,两秒之后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猫泽飞鸟听到了动静,急匆匆的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她随意的将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蹲在沙发前,“现在感觉怎么样?”
太宰治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她身上系着的围裙吸引了,粉色格纹还带荷叶边,围裙正中央的跳舞的小熊黑豆般的眼睛和他对了个正着,他家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东西?
猫泽飞鸟询问了他好几句,太宰治都没有回应,她再低头一看,太宰治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抚开太宰治的头发,将手掌贴上他的额头,“虽然及时做了催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刚将手贴上去,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在洗碗,手指冰凉,急匆匆的想将手收回来,太宰治却将额头往她手下送,轻轻的蹭了蹭她的掌心,温温热热的触感,就像是摸了小狗湿乎乎的鼻尖一样。
太宰治把眼睛垂了下去,簇生的睫毛纤长的垂着,覆盖在眼珠上方,显得既乖顺又可怜,猫泽飞鸟的心又软了下去。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小的时候的太宰治很瘦,经常生病,营养不良,竹竿般的胳膊上几乎没有肉,安静的像是根本不会说话。
十几年前她就认识太宰治,她出生在津轻的乡下,太宰治是当地大地主的末子,猫泽飞鸟到现在都记得那座阴森的大宅,发霉的墙壁,看不到头的长廊。
猫泽飞鸟是家里的老来女,父母放任她总是田野山间的乱跑。
第一次见到太宰治,是十岁的那一年春天,天气很热的很早,阳光明晃晃的,隔着新买的凉鞋底,都能感受到地面被烤的火辣辣的,她听到外面的蛐蛐叫声,想要捉到最大的,就跑进了山里,结果迷了路,就这样跑进了津岛家的大宅。
庭院的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正开着花,一簇一簇的,像是燃烧的红云,这棵樱花树太大了,遮蔽了视线,她没有看到后面的房子,就爬上了树,手脚并用的攀在一棵分岔的花枝上。
“你在偷花吗?”
猫泽飞鸟正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平衡在树枝上行走,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一惊一下抓断了花枝,从树上摔了下来,半天才爬起来,就和站在纸拉门后的太宰治对上了视线。
苍郁的树后有一座矮矮的房子,描金的涂绘着鲜艳红枫的纸拉门微微拉开一个小缝,门缝中只露出半张脸,猫泽飞鸟拍了拍身上的灰,捡起落在地上的花枝,一瘸一拐的走到门边,“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对不起喔,我刚刚以为这棵树是野生的,没想到把枝丫折断——”
她的声音尴尬的停了下来,门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小孩子,因为她的靠近,谨慎往后退了几步。
她从门缝中看到了男孩身上穿着的和服,是她说不出名字的布料,一看就很昂贵,而她身上穿着的白裙子早就被她弄得沾上灰尘,猫泽飞鸟不好意思的拽了拽乱蓬蓬散在耳边的短发,又落下几片草叶。
她将被折断的晚樱放在纸拉门的门缝边。
一只苍白的小手迅速的伸了出来,握住了门缝边的晚樱。
猫泽飞鸟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阻止他,“等等,不能这样拿,晚樱花是有刺的!”
然而已经晚了,猫泽飞鸟听到了男孩小小的吸气声,反应过来之前就从门缝中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将他紧紧握住的手掌掰开,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掌中心果然一点一点的渗出了血珠。
猫泽飞鸟的眉毛紧紧地皱成一团,她本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她一边凑近他的手心,一点一点把扎进肉里的刺挑出来,一边板着脸教训这个孩子,“太没有常识了吧?怎么能用手直接去握花的刺呢?难道不痛吗!”
“我不知道……”被她握住手的男孩用低低的声音说,猫泽飞鸟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我不知道,花有刺。”他一字一顿的说。
猫泽飞鸟瞪圆了眼睛,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不是你家的花吗?”
男孩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挪开了视线,但是只是一眼,猫泽飞鸟就记住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一片空洞。
他说,“我不知道。”
“我没出过这扇门。”
猫泽飞鸟迷糊了起来,“为什么?你身体不好吗?为什么不可以出门?”
她本来以为这个古怪的孩子不会回答她,没想到他却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们不让我出门。”
“为什么不让?他们是谁?”
这回,他没有回答。
猫泽飞鸟左右张望,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声在山间此起彼伏,安静的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她敲了敲这扇精致的纸门,“你想出来玩吗?”
“……”
猫泽飞鸟拉开了这扇门。
从那一天开始,猫泽飞鸟就时常来这栋老宅,她带来自己珍藏的弹珠,和他在樱花树下玩,最后自己最得意的彩色弹珠全被他赢走,教会了他百人一首和将棋后,就再也没有赢过他。
他从来没有出过门,猫泽飞鸟将自己的书给他看,一字一顿的读给他听,没想到第二遍他就能将读过的字辨识,没过几天就能自己阅读,猫泽飞鸟就将书留给他,过几天再拿新的将旧的换回去。
上了初中后,制服变成了水手服,猫泽飞鸟将头发留长,扎起了双股的麻花辫,变得安静了一些,依旧时常去那座老宅,他们并肩坐在纸拉门外的木地基上,她将自己珍藏的照片放在膝盖上,一张一张的给他看。
就这样一直到她十五岁,父母上了年纪,相继去世,她就被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哥哥接到了东京,在东京上了高中,放春假时她回到津轻,却听说在她走后一年,一场大火将津岛家毁之一炬。
她去了老宅,焦黑的痕迹到处都是,没有人维修,到处都是残垣,连那棵樱花树都被烧成了焦炭,再也开不出花。
她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将在倒下的木门下捡到的彩色弹珠小心翼翼的埋在了樱花树下。
却没有想到,还有意外重逢的一天。
她刚刚毕业时,进入的第一家企业就在横滨,听说那个时候横滨非常不安全,自家小侄儿送她去横滨,猫泽飞鸟其实搞不懂,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全家都一定要让刚上初中的小辈送她,但是之后她就明白了,楠雄就是幸运之神,她在排队给他买咖啡果冻的时候,意外重逢了自家幼驯染。
虽然他看起来和小的时候大变样了,甚至比她都高上许多,猫泽飞鸟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他没有说失踪这几年的事情,没有说现在在干什么,只是告诉猫泽飞鸟他改了名字。
后来,他们就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一直到今天。
不管过去如何,不管他经历了什么,不管他现在怎么样,在猫泽飞鸟心中他一点都没有变,依旧是那个瑟缩在纸门后的小孩子,害怕外界的世界。
他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复杂。
猫泽飞鸟将装着温水的玻璃杯塞到太宰治的手里,将他的被子掖好,趴在沙发边,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太宰治将玻璃杯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喝着,温热的水缓和了胃里的抽痛,他缓缓地喝下了大半杯,猫泽飞鸟仍旧认真的看着他。太宰治沉默了半天,依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猫泽飞鸟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肯定问不出什么了,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刚刚转身,她的围裙就被小心翼翼的拽住了。
猫泽飞鸟转过头,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小香,我想到东京去住两天。”
他低下头,又露出了脆弱茫然的表情,“住你家里,可以吗?”
猫泽飞鸟又叹了一口气,“先吃点东西吧,我开车。”她从厨房端出装着粥的碗,“留给我侄儿的房间,你不介意就先住两天吧。”
他就知道猫泽飞鸟没有办法拒绝他这个表情。
猫泽飞鸟开车,天还没亮,车子就穿过沿海,横跨几座城市,到达了东京,猫泽飞鸟的工资很高,租住的也是极为高档的公寓,锃亮的电梯,一层一层的上升。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真是气派。”太宰治先跨出电梯,侧着身子对着猫泽飞鸟说,猫泽飞鸟奇怪的看着他。因为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猫泽飞鸟难以理解的微笑。
“一想到可以住在这种公寓里面,我都高兴的睡不着觉了。”太宰治一边笑着说,一边望向锃亮的电梯门,他注视着那上方倒映出的除了他们之外的人影。
哒.茶艺大师.宰
(不是爱情不是爱情!)
哒宰每次一出场,就会帮娜娜米横扫猫泽身边的一切异性,实乃做好事不留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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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