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0章 针锋相对

林噙霜住的屋子十分简陋，就一张破破旧旧的草席床，一张半旧不新的樟木桌子，门一动就咔咔作响，窗户破了个大洞。夏日的风大都是带着热气而来，而穿进这间屋子的风却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破旧的帘子随风而舞，一股子霉味弥漫开来。

沐浴过后，林噙霜换了一身月白的宽松真丝锦缎梅花纹大袖襦裙，躺在已经打扫过，铺上柔软褥子的床榻上，墨兰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给林噙霜喂着鸡汤。

“墨儿…”林噙霜喝了一口汤，泪眼婆娑道，“你刚嫁入伯爵府不久，根基尚未稳固，不该来这看我的，若是被伯爵府知道了…”

“阿娘，你说什么傻话呢。”墨兰打断了林噙霜的话，她捏着帕子轻柔的擦了擦林噙霜嘴角的汤渍道，“哪有娘亲受苦，女儿享福，冷眼旁观的道理？就算被伯爵府知道了又如何，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我来看看自己的生母，又有何错？”

“话虽如此，可…那到底是伯爵府。”

墨兰拿着汤匙搅着汤道：“阿娘，我已经让秋江把马车收拾好了，一会喝完汤我们就离开这。”林噙霜若是继续待在平岭庄，没人管没人顾，没有郎中没有药，别说半年，可能半个月都活不到。

林噙霜虽不是生养莫兰的母亲，但她是盛墨兰的母亲。而莫兰现在占了盛墨兰的身体，占了她的身份，占了她的人生，那莫兰就理所应当要把她的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不管林噙霜曾经做过什么错事，现在的她已经得了惩罚，活不长久了，莫兰只希望林噙霜能开开心心舒舒服服的走完剩下的时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邋里邋遢的任人折辱，毫无半点尊严。

在没找到林噙霜之前，墨兰就已经在嫁妆单子里挑了一处庄子，不大不小，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地段僻静，去城区也很方便，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太阳高悬在在苍穹之上，毒辣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依旧刺眼的很。

平岭庄门口停放着一辆桐木马车，车上没有任何花纹雕饰，十分低调，半点也看不出这是永昌伯爵府的马车。

明兰看见如此低调的马车，蹙紧了眉头，心中疑窦丛生：墨兰什么时候做事如此低调谨慎了？这一点也不像她。

曾经的墨兰极其自负、张扬、善妒、沉不住气，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能惹得她焦急万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么轻松的就入了明兰设下的圈套里。

“六姑娘。”

明兰寻声抬眼看去，是平岭庄的管事邱妈妈。

林噙霜刚送来的那天晚上，明兰就一路跟着过来了，邱妈妈一眼就认出她来，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急匆匆的走上前去，福礼道：“六姑娘妆安，这平岭庄实在不干净的很，还要劳烦六姑娘来一趟，真是辛苦姑娘了，不知老太太可有交代如何处理林氏？”

盛家上下都知道盛明兰出了名的安分守己懂规矩，不可能做出什么没规矩的事来，邱妈妈自然就默认明兰是得了老太太吩咐才来平岭庄的。

盛老太太何其聪慧的人，她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最爱的明兰卷入那些是是非非当中来，明兰做这些从未得过老太太吩咐，都是她自己的主张，为了她的母亲，她不可能放过林氏。

小桃最是明白明兰的心思，立刻上前道：“老太太让我家姑娘带了些话给四姑娘，要单独与她说。”说罢从兜里拿出些碎银子，塞给了邱妈妈。

“奴婢明白了，六姑娘请。”六姑娘和老太太自有她们的打算，做下人的不该多嘴，邱妈妈收下银子，陪着笑脸，热络的领着明兰进了庄子，往林噙霜的屋子去。

屋里，林噙霜已经喝完了汤，她在这平岭庄什么也没有，也就不需要收拾什么，直接走人便是。

墨兰小心翼翼的扶着林噙霜，生怕一不小心摩擦到她的伤口，她为林噙霜准备的衣裳是顶顶柔软舒适的料子，可即便这样，林噙霜依旧疼得蹙起了眉头。林噙霜被打的皮开肉绽，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夏天天又热，那些肉烂着烂着就连成了一片，她的身上就没一块好皮，怎么可能不痛呢。

“大娘子，六姑娘来了。”在外一直观察情况的秋江走进来禀告道。

一听见明兰来了，林噙霜瞬间慌乱起来，她死死拽着墨兰的袖子，惊慌失措，忧心忡忡道：“墨儿，你一定要小心明兰这个丫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是她故意同吴大娘子亲近，让我们以为她要嫁到梁家，惹得你铤而走险私会梁晗，害得我被纮郎厌弃，扔在这平岭庄自生自灭。”林噙霜从没想过，那看似乖巧的人儿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心机，那张妖冶动人的玉颜下竟藏着如此狠辣的心肠。

“阿娘，你放心，一切有我。”墨兰扶着林噙霜坐下，对着一旁的翠花吩咐道，“你好生照看着我阿娘，我去去就来。”墨兰什么也知道，她知道明兰是怎么一步步引林噙霜母女上钩的，更知道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墨兰一脚刚跨出房门，就看见了明兰，她站在玉兰树下，洁白的玉兰好似冬雪压枝头。明兰一袭水红色的衣裳，比那春日桃花还要明艳动人，夺人眼球，便是再灿烂的玉兰也敌不过树下的佳人芳华。

“四姐姐这是准备接林氏离开？”明兰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可那双杏眸却出卖了她的情绪，她快要隐忍不下去了。

明明是一只桀骜不驯有勇有谋的小猎豹子，却要逼着自己当一只温顺恭谨人畜无害的兔子。

墨兰并未搭她的话，而是反问道：“平岭庄如此偏僻，六妹妹怎么来了？”

“四姐姐，祖母说了，你不能带着林氏离开。”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是盛老太太让她来的。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说辞罢了。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私自前往关押自己父亲小娘的庄子上，传扬出去，还有哪家清白哥儿敢娶她。盛老太太这个令牌可真好用，没人敢去和盛老太太求证真伪，便是去问了，盛老太太宝贝她的明兰，自然也会认下。

“方才医女来看过我小娘，她说，我小娘最多还有半年时光，身为儿女，我只想她能体体面面的过完这半年。”

明兰给自己的母亲报仇没错，墨兰保林噙霜死前体面也没有错。她们是血脉姐妹，却隔着彼此母亲的性命，墨兰从没指望，也不可能与明兰和睦相处，彼此互不干扰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墨兰话说的明白，林噙霜活不久了，明兰的母仇算是报了，她只希望明兰不要阻拦她接林噙霜离开。

“四姐姐，这事不是你我说了能算的，祖母和父亲的意思很明白，她不能离开平岭庄。”林噙霜害死了明兰的母亲，她是不会允许林氏离开平岭庄过舒坦日子的，一天也不行，更别说半年。

既然明兰说的这么明白，那墨兰也不必与她多客气什么。

“我出嫁时，你送了我一对分量十足的金猪作为新婚贺礼，我们的关系可没有好到你能送我一对金猪的地步。”一阵清风过，拂落几朵玉兰花，正好落在墨兰的肩头，她捏着玉兰花，走上前几步，看着明兰，轻笑着，一把捏碎了玉兰花，“家里人都说我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拉着盛家做赌注；可是这作饵的人，难道不知道鱼儿上钩后，极有可能暴露，盛家一样万劫不复，这作饵之人，不是也拉着盛家共沉沦吗？”

看来是林噙霜把明兰算计她们母女的事告诉了墨兰。那对金猪是宥阳老家的伯父伯母特意打给明兰的，明兰很喜欢，虽有不舍，但她还是送给了墨兰。她一步步算计，让林噙霜母女狗急跳墙，想出私通梁晗这招，林氏是罪有应得，可墨兰她不知内情，平日里她张扬跋扈，爱耍小心机，但也没有真的伤害过谁，她是无辜的，是明兰亲手将墨兰推向了梁晗这个火坑，明兰心有愧疚，这才送了她一对金猪，算是补偿了。

现在看来，这愧疚简直是多余，送她金猪不过此一举。既然话都说开了，明兰也不必避讳什么了。“若不是林氏和你有那攀龙附凤的心，又怎么会上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为自己博一个前程，难道错了吗？”

“你为自己谋更好的出路这本身没有错，可你私会外男与人私通就是大错特错。”

私会外男？听了这话，墨兰笑了。阖府上下瞧不起墨兰，说她私会外男坏了盛府的名声；那明兰又好到哪里去，她和齐衡的事汴京不少人家都知道，吴大娘子也曾暗示明兰永昌伯爵府的门比齐国公府的门好进。她与齐衡互表过心迹，那对圆脸蛋的大阿福娃娃底下可还刻着小二和小六呢，左右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你笑什么？”明兰看着突然发笑的墨兰有些莫名其妙，墨兰当真是寡廉鲜耻，都这般说她她还笑得出来。

墨兰看着明兰，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六妹妹屋里刻着小六的大阿福娃娃可还给它原来的主人了？”

这个明兰一向看不上的四姐姐，一向斗不过她的四姐姐，这一次却戳中了她的肺管子。齐衡送明兰大阿福娃娃的事，除了几个亲近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墨兰是怎么知道的？

一向宠辱不惊的明兰，这在一刻，也有些慌了神，可她是谁，她是盛明兰，慌乱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