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过了年关,经纪人给张玉言接了新活儿,为闽省文旅拍宣传片。
这个文旅厅邀请了很多明星,张玉言只负责闽北的一段,因此要到一个叫宁县的小县城拍摄。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助理小唐和自告奋勇来当保镖的张海杏。
来到宁县的第一天,入住民宿后略作休息,吃过晚饭才去古城里取夜景。
听小唐说宁县方面为配合拍摄,在古城里安排了很多演员。
比如张玉言现在看见的沿街叫卖的商贩、穿汉服出游的姑娘、来来往往的路人,全都是演员。
“言姐,往这边走。”小唐拿起手机地图比了比方向,就领着全副武装的张玉言进了主街,“夏导说等会拍古城的时候要人多,现在还没几个人,先去桥上取景。他们已经布置好了。”
两人出了刚才吃饭的小巷,一路走到城西的石拱桥。
这座始建于北宋崇宁年间的拱桥通体用赭红色砂砾岩砌成,桥栏板雕着形态各异的花卉图案,雕工粗犷,显出几分古拙的野性。这样的石拱桥宁县一共有三座,均为同一年代同一人所建,因此称为崇宁三桥。
石拱桥两头都被封路,桥上也布好了灯光。
检查设备后拍摄开始,张玉言事先画好了妆,因此脱掉羽绒服露出里面专门为拍摄穿的服装后就在导演的指挥下踏上桥面。
二月的冷风略过河水扑面而来,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实在是太冷了,张玉言强忍着没有打冷颤,争取今天的拍摄全部一条过。刚走到桥中间,场记叫停,让人上来补光。
“小张,你得换个基调。”借着调灯光的空挡,夏导过来提点张玉言拍摄,“可以笑,但要淡淡的,要婉约,懂吗?”
小张这个称呼也是好久都没人叫过她了,但这个夏导是享誉国内外的大导演,还是她发小的父亲,张玉言只能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转场到古城时已经八点多了,夜景很漂亮,四处是昏黄的灯光,虽是冬天,街面上行人如织,多是饭后出来散步消食。
张玉言裹着羽绒服站在一处古建筑的门楼下候场,橘红色的灯笼在风中轻晃。
“群众演员就位,穿明制汉服的那组不要聚在画面中心,去右边。”夏导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言姐,给。”
张玉言接过小唐递来的姜茶,热气氤氲中看见街口出现一队杂耍艺人表演。
“小张,别看了,准备上场。”夏导的声音又从对讲机里传来。
“来了来了。”张玉言放下姜茶,再次脱掉羽绒服,找到自己的位置,夏导刚喊了开始,她就感觉到一滴雨落在了脸上。
该不是要下雨?她顿了一下,正要说话,夏导见她不对骂道:“发什么呆?”
话音刚落,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张玉言一个闪身窜到旁边的门楼下,幸免于难。小唐和张海杏两个随老板,也跑的贼快。
其他人和设备就没那么幸运了,人全部被淋湿,设备除了少数几个本身有防水的,其他全部进水。
一行人也被困在了古宅里。
不过这古宅是被改造成了饭馆,进去后正对的大门的中厅摆了茶台,不过考虑到风水学,中厅和门厅之间的天井种了很大一棵绿植,可以阻隔视线。
饭馆名字很大气,叫“宴平乐”,老板姓李。
设备全部搬进门厅,一行人在饭馆老板的招呼下坐下喝茶。
饭馆里养了两只猫,一只橘猫很高冷,不爱搭理人,另一只简州猫很亲人,自觉跑到张玉言脚边贴贴。
张玉言拍了猫发给张起灵。
「抱玉:图片.JPG」
对方秒回。
「张起灵:可爱」
「抱玉:?」
雨势越来越大,水滴滴落在屋面的青瓦上,激起一阵水雾,很快一片薄雾在屋面上滚动。雨水最终顺着屋脊分流,在前天井汇集,水流如注。
张玉言又拍了张天井的照片。
「抱玉:图片.JPG」
「张起灵:四水归堂」
「张起灵:在徽州?」
「抱玉:保密」
她心想猜错了才对嘛。
宁县的建筑受徽派建筑影响很大,仅仅看一个天井是很难区分二者区别的。就张玉言个人理解而言,主要是风格区分,徽派建筑更为细致婉约。
猫猫没多久溜走了,跑到门边,和高冷的橘猫一起对着大街发呆。张玉言觉得这一幕特别好看,拍下来发了朋友圈。
刚发出去又收到了张起灵的微信。
「张起灵:你到门口来」
「抱玉:?」
张玉言没看懂,她年后一直在忙,上次见面还是除夕前两天在北京,后来也没空联系。
接着张起灵给她发了一张照片,图片内容是一条古街上正在下滂沱大雨,画面中心是一家古宅门楼店面,门楼上的牌匾是“宴平乐”,门口坐着一橘一灰白两只猫看雨。
啊,这不就是她所在的这家店?
从画面里的景物大小来看,拍摄人应该在宴平乐斜对面十几米处,那里好像是宁县文工团的办公地点,一座二层小楼,二楼有个观景台,也是这次拍摄行程的取景点之一。
「抱玉:我不去」
话是这样说,张玉言还是很好奇为什么张起灵会在这里,因此身体很诚实的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就看见张起灵撑着伞从雨里走来,到门楼下刚收起伞,两只小猫就按捺不住一左一右去蹭张起灵。
张玉言没忍住问道:“你们认识?”
张起灵摇摇头,冷漠无情的避开两只猫的蹭蹭,“今天还拍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拍……不对,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宁县定居。回来有段时间了。”张起灵道,“今天来县城有事,被雨困住。”
他说完指了指斜对面的二层小楼,那楼上观景台一胖一瘦两个人趴在栏杆上,见张玉言看过去挥手致意。
“你今天来县城的事该不会是看我拍摄?”
张起灵点点头。
文旅厅拍摄这个视频还处于保密阶段,没有大肆宣传,但接到任务的各单位肯定是知道自己的任务的,而且要安排配合拍摄,所以本县人多多少少都会知道有某个明星要过来拍摄,宁县也不例外。张起灵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好啊,你耍我。”张玉言反应过来了。她心说这人真有意思,明知道她在哪里,在她发完照片后还来一句“在徽州?”。“去你的吧。”
她骂了一句,一把扒拉过还在蹭张起灵的两只猫抱在自己怀里,坐在小板凳上狠狠地撸了起来。
许久不见张玉言的张海杏从中厅找过来,见两人坐在门厅檐下,一个人撸猫,另一个人看人撸猫。
“起灵,你咋在这?”张海杏抱臂靠在门柱上。
张起灵看了张海杏一眼,“与你无关。”
“?”张海杏翻了个白眼,和她无关是吧?她立马去搬了个小板凳,挤在两人中间坐下,背对着张起灵和张玉言一起撸猫。
“轰隆——”
惊雷乍响。
张玉言头顶传来细碎的瓦片碰撞声。
张海杏瞳孔骤缩,她瞬间捕捉到危险来源——二楼飞檐处的青瓦在暴雨冲刷下松动了,接着坠落而下。
“小心!”张海杏连忙抱住张玉言,然后听见“啪”的一声瓦片碎裂声,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原来是张起灵把坠落的瓦片击飞了。
倒是两只猫被瓦片破碎的声音下了一跳,受惊逃跑。
张玉言其实也听见了瓦片晃动的声音,但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压根反应不过来,典型的脑子会了身体不会,全程处于被动。先被张海杏搂在怀里,后又看见瓦片在眼前坠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猫猫已经从她怀里离开了。
“你没事吧?”张玉言连忙站起来看张起灵挡开青瓦的手——深灰色冲锋衣袖口被瓦片茬口割裂,一条长达四五厘米的伤口从手掌外侧深入手腕,血迹从伤口涌出。
她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准备按住伤口止血,张海杏抓住她的手,“先按压止血,我去问问有没有医药箱。”
张起灵手上都是血,吓人的很,他已经自己握住了手腕,不需要张玉言帮忙了。
中厅的人听到动静,也赶过来,张海杏正巧在走廊遇到老板:“有没有医药箱?有人受伤了。”
老板没说话,反身疾步回到中厅,从前台柜台下拿出医药箱返回门厅。
好在这医药箱里的东西还挺全,也没过期,先用生理盐水把伤口里留下的一些细小的碎瓦片冲洗掉,然后消毒包扎好伤口。
“伤口有点长,缝两针?”张海杏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却见张起灵摇头:
“不用了。血止住了。”
张玉言怔怔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有点呆住,血珠从她指缝间渗出,在青石地砖上晕开细小的涟漪。这一瞬间她脑海里又闪过了一个片段,那是无数个日夜都在反复回放的画面——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
老板解释的声音唤醒了张玉言:“这些瓦片,上周才做过加固……要不还是去医院?医药费我出。”
“怎么说?”张玉言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再次拒绝。“没事。”
夏导在跟张海杏了解事情经过后魂差点吓飞了,要不是这个见义勇为的小哥,今天大歌星会在他的组里被瓦片打破头,那她的粉丝会做什么,他不敢想。
当事人可以不计较,但这对其他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夏导把老板叫去一边协商看看怎么处理这事儿。
张玉言去水池边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她和张起灵的羽绒服的袖口也弄了血,这个没法洗,而且张起灵的羽绒服被剪坏了,只能扔了。
她吩咐小唐去买两件羽绒服,然后问张起灵住哪里,得知对方没有订民宿,便带张起灵去拍摄组订的民宿休息。
走到房间门口她才想起来吴邪和胖子恐怕还在观景台上等张起灵,便给吴邪去了电话,结果吴邪告知村里突然有事先回村了,让她帮忙照顾一下张起灵。
张玉言:???
如果不是瓦片坠落真的是巧合,她会认为这是早有预谋。
“你先休息,我卸个妆。”张玉言打开空调,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扔到一边,见张起灵看着她不动,以为他有顾虑,便又道,“这是我房间,你可以躺床上。”然后顺手帮张起灵扯掉羽绒服,袖口被剪开后,里面的绒已经开始乱飞了。
正要扔地上,张起灵道,“口袋里有东西要拿出来。有块残玉,小心。”
她挨个口袋探了探,掏出手机、车钥匙、一块残缺的玉玦。掏之前她还想玉有什么要小心的,结果掏的时候被锋利的茬口划了下出血了瞬间老实。
张玉言觉得自己今天多半有血光之灾,一定要出出血。
她把东西都扔茶几上,从行李箱翻出件加绒的衬衫后便进了浴室。
张玉言的身材并不算纤薄,穿的多了上镜也会显得臃肿,所以她今天穿的连衣长裙上半身是很单薄,里面没有加内衬,下面反正看不出来,倒是套了加绒加厚的长裤。
她脱了长裙换上衬衫,卸了妆后刚好小唐也把衣服买过来了。
小唐早就认出了这是上次被她言姐搞过的男人,站在门口把衣服递进来并不进门,暗示道,“言姐,你明天拍摄任务挺重的。”
“啊?我知道啊。”张玉言没懂小唐的暗示,以为小唐觉得行程太赶工作压力大,“我估计明天不会拍摄,设备淋雨进水了,得等几天设备。”
“不是——”小唐欲言又止,心说言姐这么倔强嘛,决定直说:“这哥手都受伤了,还是休息休息吧。”
这下张玉言听懂了,她心想自己在小唐眼里是什么形象,难道是禽兽吗,要欺负一个受伤的人?她笑骂了一声,告诉小唐想太多,让其赶紧滚蛋。
空调开了有一会儿,房间里的温度也上来了,她就没穿羽绒服。
张起灵没有躺下休息,坐在窗边的靠椅上看着窗外发呆。
“还痛吗?”张玉言倾身搭在椅背上,伸手提起张起灵受伤的手,观察了一下纱布上没有血迹透出,这才确信止血了。
“小伤。”张起灵并不在意。
对比梦境里经历的那些确实是小伤。她想到刚才收到的夏导的微信,说是饭店老板协商赔偿了,本想和张起灵提一嘴,但这会儿又觉得多余,便懒得说了。
“要不是你挡了一下,砸到我和杏子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够呛。”张玉言又想起了满手的血迹,有些出神,无意识的用指腹蹭了蹭张张起灵的手腕内侧。
张起灵感觉手腕被蹭的有点痒,想要轻轻抽出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了,他便侧头看着趴在他后侧的张玉言,神情认真道:“那你要感谢我?”
张玉言本来就靠的很近,他这一侧头就差点脸贴脸了,她松开张起灵的手瞬间站直身体,她感觉有点脸热。
今天没喝酒,多半是空调吹的。她一边想一边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
她放下遥控器,揉了揉脸,感觉脸上的热度褪了几分后才想要找张起灵继续讨论感谢的事,打算问张起灵要不要钱,结果一转身发现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杵在了自己身后。
张玉言被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一仰差点摔倒,还好张起灵及时捞住,把她带进怀里。
不知为何,张玉言想起某电影里一句经典的台词:“你心跳的好快。”
这一抱之下,她才发现张起灵没有穿很多衣服,脱了羽绒服后里面只剩一个贴身的内衬,也挺薄的,都能摸到衣服下肌肉的轮廓。
她有点想歪了,心想该不是上次穿太多耽误她扒了,这次少穿点?不不不,她连忙驱散这种奇怪的想法,应该是宁县比较热才穿的少,气温比北京高了十来度。
她一边走神一边摸,直到敲门声响起才惊觉自己摸了很久,估计得有一两分钟。
张起灵也不推开她。
她从张起灵怀中退出来,只见对方一脸坦然,她刚想说不要挟恩图报,张起灵先开口问她:“要脱?”
说着就用他那完好的手掀开自己的衣服,张玉言连忙阻拦他:“别别别,我错了。算我错了。”
把人按在床上坐下,张玉言去开门,门口站着张海杏,带了二锅头和烧烤过来,“吃点夜宵?起灵也一起吃?”
张海杏有自己的想法,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家族长,族长不会喝酒,把骗去她房间灌醉,起灵就没有机会。
张玉言看见二锅头沉默了,心道坏了,这是冲她来的,难道张海杏和张起灵难道是一伙的?
她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喝。
“去我房间喝。”张海杏道。
张玉言眼睛一亮,原来她误会海杏了,正好她想着怎么开口找个房间住呢,海杏都为她想好了,喝完酒正好跟海杏睡一间。
两人吃烧烤忆往昔喝到凌晨,张海杏先倒了,张玉言把张海杏抱到床上,忽然想起房间里还有个任君采撷的帅哥。
很好,她张玉言又回来了。
她把张起灵叫醒,扒了衣服和她一起看雨打芭蕉。
窗外疾风骤雨,窗口露出一片芭蕉叶在雨中摇曳。银线顺着叶脉游走,墨绿的叶片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潮痕。
雨水纷纷从叶尖滚落,砸碎在虬结的根茎上。风卷过,叶片终于承不住水幕的重量,颤巍巍向暗处低垂。
而后雷声碾过云层,那些蜷曲的叶鞘次第舒展。雨珠变得绵密起来,混着叶脉渗出的汁液,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琥珀。
有蝶翅掠过叶背战栗的脉络,惊起一串温热的喘息。
张玉言:我真是禽兽啊[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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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第六章 一起看雨打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