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萦绕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撑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白色,张玉言艰难的从病床上撑起身来,大概是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非常痛,她停了停动作,立马听见了身侧男人惊喜的声音,“小言醒了,快去叫医生。”
男人扶着她靠坐在病床上,她侧头看了一眼男人。男人穿着灰色的衬衫,头发是半长的,下巴上胡茬很多,似乎有段时间没有打理了。
滞涩的记忆慢慢归笼,张玉言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缓慢开口道:“张总?”
这是张玉言所在的公司的总经理,张应宁。见张玉言还能说出他的身份,张应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小言,还好你没事。”
张玉言揉了揉额头,慢慢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她被家人叫去酒店相亲,对象是某公子哥。公子哥想来硬的,她不愿意。对方就用啤酒瓶把她头打破了,于是她拿玻璃碎片把公子哥捅了,然后一路捅出酒店,后面她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
“能给我倒点水吗,张总?”虽然不明白张应宁堂堂娱乐公司总经理为什么会来照顾自己一个艺人,但张玉言使唤起人来毫不客气,“我昏迷了多久?”
“快一周了。”张应宁给她倒了杯温水:“医生说除了失血过多其他问题不大,不该昏迷这么久的。我很担心你,还好你醒了。小言你放心,事情我都摆平了。那脑残现在已经变成骨灰了。”
自动忽略张应宁担心她的话,她接过水,“我把人捅死了?”
张应宁呵呵一笑,“本来没死的,我到现场补了两刀。另外,他全家也很快跟他去下面团聚。”
“?”这是什么法外狂徒?张玉言非常震撼,但她又感觉张应宁是法外狂徒这件事好像很合理,甚至她对自己捅死人这件事也没感觉不对。“小唐呢?”
小唐是她的助理。
“她没有照顾好你,我把她调到其他艺人那里去了。”
这是霸总文学看多了吗?张玉言现在又饿又累,伤口还隐隐作痛,实在无力吐槽,她决定忽略张应宁的话,“张总,我现在需要一个助理照顾我,劳烦您把她调回来。”
张应宁还在说一些那个助理照顾不好她的话,她通通不理。没回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给她检查了身体,然后把张应宁喊去了外面说病情。
护士进来关上门给她换药,她问道:“姐姐,请问外面那个男人这几天一直在这儿吗?”
“是啊。”护士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你男朋友人还不错,几乎寸步不离。虽然给你请了护工,但他说自己不放心,和护工一起照顾你。护工还换班呢,他一直在。”
护士小姐姐又说了些夸奖张应宁的话,她没有听进去。
睡醒之后到了晚上,小唐已经在旁边坐着了,看她想动对她道,“言姐,要去卫生间吗?我扶着你过去。如果想坐起来的话,医生说尽量躺着。”
她看着昏迷前才见过的助理,明明只是过去了几天,却好像几十年一样遥远。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梦醒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言姐?”小唐把她喊回神。
她说了个不,指使小唐给她垫高枕头,问对方要了手机刷微博。“张总呢?”
“公司这两天挺忙,他回去加班了。”小唐回答道,然后眼尖的看见张玉言打开了微博,“言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刷微博了吧。”
然而小唐说的太迟了,张玉言已经打开了微博,热搜第一是“张玉言死了”,她点进去看了一眼微博用户的讨论,非常离谱,说她是海王脚踩十几条船被其中一个医学生报复捅了二十多刀,刀刀不致命,但最后失血过多而死。她算了下时间,发现这热搜从她出事的当天就开始了一直挂了六天。
小唐解释:“言姐,这热搜不是我们不撤,是张总没让。他说要让你退出娱乐圈。”
死遁退出娱乐圈?她心说真有意思,“我感觉你们张总有那个大病。我微博大号呢?”
小唐马上递过来另一个手机,上面登录着她的微博大号,她拿过手机自拍了一张,穿着病号服嘴唇发白,有点憔悴,配文“没死,没对象,没劈腿”,发了一条微博,微博回复瞬间破万,“张玉言没死”也上了热搜第一。
她看着有点心累,把手机扔一边打算继续睡觉,这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正要挂了,听见小唐小心翼翼的道:“好像是张总。”
于是她挂了,把手机扔一边睡觉。
后面又休养了半个月左右才能正常的下床走路,同公司的艺人只有一个过来看望了她。
她在人走后感叹了句世态炎凉。
结果小唐告诉她不是别人不来看她,是张总说她要退出娱乐圈了,不准别人来看她。
刚才来的这位艺人林天,是公司的一哥,目前也是娱乐圈男星里的顶流,人不听张总的,所以才敢来看她。
她一听更烦张应宁了。
继续休养了一周,张玉言才出院。虽然不理张应宁退出娱乐圈的建议,但张玉言要养身体也很少公众场合露面了。当她感觉身体差不多恢复完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听说对家的娱乐公司当她死了,在此期间力捧一个新人歌手,试图继承她的遗产,还腆着脸给小新人改的出道名叫“王玉言”,定义她是“大玉言”,新人是“小玉言”。
张玉言知道后当即就有些无语,怎么“玉言”是个代号?她接了九十年代的歌后“张玉言”的班,她还没死呢就有人迫不及待来接她的班了?
此外还号称新人的嗓子是“天籁之音”,张玉言心说这是真大胆啊,她出道的时候都没敢这么吹。
张玉言没有过多关注,抽了个时间回公司,表明自己要进入工作状态。经纪人告诉她这段时间人气有所下降,他想了一个快速恢复人气的办法,跟林天的经纪人也商量过了,获得了林天本人的同意,那就是炒cp,然后出一张专辑。
张玉言对此并无抗议,这其实算是炒冷饭了。林天刚出道的时候,也是她带起来的,两人在那段时间就炒过一阵。
林天在杭州拍戏,她收拾了点东西,在助理和保镖的陪同下飞去杭州探班。公司怕狗仔不给力,还专门安排了人拍照。
直到凌晨一点林天的戏份才拍完,不过剧组的工作还没结束,林天跟导演请假先离开说要陪张玉言去吃饭,导演会意的笑笑便放行了。
公司这次炒作着实要来个狠的,不仅要拍探组的照片,还要深夜逛街、深夜入住同一家酒店的照片。
“言姐,你身体怎么样了?”两人在街边边走边闲聊,林天问道,“能正常吃饭吗?”
“可以,不过我最近养生,忌食生冷辛辣。”
张玉言朝街两边看了看,没找到饭馆。“我听说这边有个叫楼外楼的饭馆还不错?”
“啊?谁跟你说的?”林天的表情一言难尽,他真的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店子:“这个点已经不营业了,我让助理预约一下,明天带你去吃。这边主要是一些卖古玩的,属于风景区,吃饭还要往前面去。”
听到古玩,张玉言突然心中一动,有种异样的感觉升起,大概是好奇,她又看了一圈,目光锁定了前方一家开了半扇门的店铺“吴山居”。
店名像是古董店,林天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知道她想去,不由道:“言姐,白天开门的店铺多,我们可以白天看古玩。”
她没理会林天,走到吴山居门口,店铺里的灯亮着,有个人坐在柜台后面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另外还有个青年在博古架旁边看古董。
青年很警觉,他没有回头,却知道有人走到了门口,懒散的说道:“不好意思,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啊?”甚少被人拒绝的张玉言愣了片刻。
这时柜台后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他是被吵醒的还是本来就没睡,他的模样很年轻,仿佛只有二十出头。
“歇业了,您明个儿——”青年又道,却被年轻人打断了,“还在营业时间。”
“啊这?”张玉言有点摸不着头脑,青年不明所以的侧头看了一眼年轻人,只听年轻人再次强调道:“在营业时间。”
“熟人?”青年一边问,一边转身看向张玉言一众,也有片刻的怔愣,明明确认很多次了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可今天再见居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请随意。”青年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随便看,“你是张玉言吗?”
张玉言点点头。
她看着青年走到柜台后边,拍了拍年轻人:“我俩都是你的粉丝,去看过你很多场演唱会。”
“对了,我叫吴邪,他叫张起灵。”
张玉言感觉这气氛有点怪异,微微笑了一笑没接话,小唐拿了一沓签名照送上前去,年轻人没接,小唐就放在柜台上。
青年道了声谢,小唐回不客气。
张玉言跟林天对视了一眼,和保镖一起进了店铺。在店里看了一会儿,拍了几张用作炒作的照片。
拍完后张玉言还想看看古董,林天就去旁边坐下等她。
古董店老板很热情,沏茶上桌,很快和林天聊上了。
“张小姐要是喜欢随便拿。”吴邪对看古董张玉言道。
闻言张玉言放下手里的老蜜蜡,这是店里少有的几样真货,她回头看向吴邪和林天两人对坐的桌椅,这一看就愣住了,“你们这个桌椅碰坏了要赔吗?”
“赔什么?”林天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不明所以。
“这是海黄料啊。”张玉言指了指桌椅,“看起来是明末的。”
林天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大名鼎鼎的海南黄花梨他不认识还是知道的。海黄本来就贵,古董更是价值翻几倍,有点磕了碰了哪里赔的起。
张玉言走近细看,手指抚过温润的木质纹理,这确实是上好的海南黄花梨,鬼脸纹路自然天成,凑近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降香。
“惭愧惭愧,这是仿古家具。”吴邪笑道,“林先生快请坐,这是仿品而已。”
“真的吗?”林天看了看微微摇头的张玉言,挪了位置,离桌椅一米远,“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是真的、这要多少钱?"
“两年前拍卖会成交了一张明代海黄画桌,一千六百万。”吴邪道,“我这个真是高仿。”
但林天无论如何也不敢坐下了,这要是真的,坐坏了两年白干,心疼。
柜台上放了一些拓本,张玉言翻了翻感觉很有意思,似乎在讲一个张姓家族的兴衰史。
她看了很久,另外那个年轻人——好像是店伙计,叫张起灵,就端了茶盘过来,默不作声地续茶。
“言姐,我明天还要拍戏,得回了。”林天站在旁边直打呵欠。
张玉言一看时间都凌晨三点了,心想这店老板真敬业,居然没有赶她走。打扰了这么久,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便问老板吴邪道:“这个拓本怎么卖?我全要了。”
吴邪却看了看疑似店伙计的张起灵。
“不卖。”张起灵道。“你可以过来看。”
张玉言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新把戏?想用几张纸钓她?
似乎看见了张玉言脸上露出的奇怪神色,张起灵又解释道:“这是我的家族史,今天拿出来整理一下。不是卖的。”
合理,这伙计确实姓张。张玉言打消了一丝疑虑,“加个微信吧。”她顺口道。
空气凝固了一瞬。张起灵放下茶壶,金属壶身与柜台桌面相碰的声响惊醒了呆立的助理。
“言姐,你不能看人长得帅就加微信啊……”
“你等一下。”张起灵看向吴邪,“什么是微信?”
吴邪火速帮张起灵注册了微信,然后给两人加了好友。
“我可能不会白天过来,到时候会提前联系你。”
“可以。”
“那再见。”张玉言转身,丝绸衬衫随着动作泛起流水般的光泽。“今天打扰了。”
吴邪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从柜台抽屉里取出几张老照片,照片上的人像已经模糊了,“她回来了。”
张起灵擦拭着紫砂壶沉默不语。
西子湖畔的夜雾漫进店铺,带着钱塘江潮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