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不是从进去的裂缝口出来的,原本的入口不知道为什么塌陷了,出来之后看见漫山遍野的人在搜寻,还见了憔悴的吴邪和胖子,似乎两人正准备纠集人手进山营救。
两人见到完好无损出来的张玉言和张起灵,居然喜极而泣。胖子更是上来就要一把抱住张玉言,但张玉言一下闪开了,胖子扑到了她身后的张起灵身上。
张起灵底盘还是很稳的,胖子这个吨位的一扑都没能让他身体晃动一下。他看了胖子一眼,胖子讪讪的松开手,改揽着张起灵的肩,“小哥,你这次太过分了,居然把胖爷打晕了丢在外面。我没法原谅你!”
进去的时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出来只剩一具尸体,任谁也无法接受。霍眉带着霍仙姑的尸体回来,那边霍家人的队伍已经哭成了一片。
张玉言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问吴邪:“裘德考是不是还在山那边的湖边?”
吴邪就点头,刚要问张玉言想干嘛,就看见张玉言就整理了一下行装,直接向山那边走去,顿时惊呆了。
张起灵一看张玉言走了,也立马跟上。
吴邪跟在后面大喊,“两位大姐大哥,你们不要休息的吗?”他真是服了,看样子是直接打算翻山过去找裘德考,他心里只有两个字送给这两人——“牛逼”。
路上,张起灵对张玉言道:“你还是没有告诉霍仙姑张家是什么。”
“嗯。我怕直接告诉她最后一口气就没了,谁能想到她也没撑住。”张玉言看向张起灵,“你也想知道?”
张起灵就点头。
后面的吴邪和胖子都屏住呼吸,生怕闹出点动静张玉言就不说了。
“我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妖怪,它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和无所不知的能力。但它的寿命是有尽的,于是它为了长生不老,进行了一些惨无人道的计划。有五个强者去讨伐并杀死了它。最后,两个人分别拿走了它的一只据说能知前后事的眼睛,一个人吃了它能强大体魄的血肉,一个人拿走了妖怪对长生不老的研究成果。”
“还有一个人呢?”胖子忍不住问道。
张玉言道:“这个妖怪什么也不剩了,所以最后这个人什么也没拿。”
跋涉三个多小时到了湖边,看见了乱七八糟的营地,到处是废墟,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收拾残局。这景象令张玉言无端想起一种装修风格“叙利亚风”。
“这是被轰炸了?”张玉言问。
吴邪道:“还真是,昨晚有人在山头用迫击炮炸营,你们进去的裂缝就是被炸塌了的,他好像在阻止我们进山。”
“对,他在守护这里。这里不能再死人了。”张玉言道。之后见了裘德考,把玉环给对方看了一下就收回了,这两只玉环也是裘德考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但很可惜张玉言不能直接给他。因为她留着还有用。看一眼,也算了结了夙愿。
看完玉环后,裘德考的身体急转直下。张玉言在湖边营地里休整了几天,提出告辞。
裘德考强打起精神见她,“张小姐,不能送我最后一程吗?或者我送张小姐一程。”
“你已经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了。”张玉言道:“就安静地离开吧。”
“我最初的确是想得到它——”裘德考话说了一半,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缓了好久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距离当年张小姐第一次找到我,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个计划是不是终于要——”
裘德考低下了头,没有气息了。
“是的,要成功了。”张玉言答道。她说完背起行装,走出帐篷,找到之前带他们进来的向导带她出山。
吴邪和胖子都过来拦住她,问她要干嘛。
但凭他们两个是拦不住张玉言的,正好张起灵也走过来了,吴邪本来想让张起灵劝劝张玉言,九死一生经历了这么多,还不安享晚年,一看张起灵也背着行囊,整个人都麻了。
“你们到底想干嘛?”吴邪简直想跪下来给这两个人磕头了。
张起灵整理了一下背包带子,道:“人有的时候并不会只求长生,也会追求死亡。”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吴邪崩溃的大吼了一声:“你俩他娘的要死哪去?!”
“后面的路,你们已经没有办法和我们同行了。太危险了,而且这事儿和你们也没有关系。”
“还不走吗,起灵?”张玉言侧头看向被吴邪纠缠的张起灵,淡淡的问道。
吴邪看向张玉言,见她眼神淡然如水,整个人都很平静,就像所有的心愿都达成了之后无欲无求的那种状态。
他记得最初认识的张玉言不是这样的。张玉言具备了充分的喜怒哀乐,而眼前这个人都没有了。
“走了。”张起灵道,“吴邪,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
“那玉言呢?”吴邪问。
张玉言就笑道:“后会有期。”
再一次来到云顶天宫内的青铜门前。
两人点燃了一堆篝火,远处还有一团人影缩在火光外的黑暗里。
“后面,你自己一个人下山去吧。”张玉言对张起灵道。
“我和你一起进去。”
“没意义。张家的宿命由我一个人终结就可以了。”
火舌舔舐着木炭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张起灵望着对面人映着暖光的侧脸。张玉言正用铁钳拨弄炭堆,火星子随着她的动作忽明忽暗,在她身上投下颤动的光影。
“啪”的一声,远处飞过来一块碎石精准的投进碳火里,火花四溅,火光外的人影斥道:“怎么,把我开除人籍了?”
声音很是清丽。
张起灵看见,张玉言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有些活泼的样子,他很久没见过了。
“是我失言了。别生气嘛,飞渺姐姐。”张玉言一边用铁钳把石子从碳火里拨出去,一边对张起灵道:“还记得你说过的,可以答应我任何事?离开这里。”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好像在回忆:“我可能失魂症又发作了,忘了。”
张玉言不说话。
远处的张飞渺再度开口,“我陪小言进去就够了。足以帮小言完成最后的仪式,你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我是这个仪式唯一的知情人。仪式会送小言回到来的地方,你还有机会和小言重逢。但如果你死在里面,那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张起灵还想问,张玉言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比如两人曾经共同经历的记忆。但个人的情爱,在这种时候显得微不足道起来。况且就算得到答案,也只是徒增烦恼。
“你的本名是什么来着?”张玉言问。
张起灵搭在膝头的手指微微蜷起,冲锋衣布料在掌心里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想说些什么,却见一粒炭灰沾在她脸上,等意识到时,右手已经抬至半空。
“别动。”张玉言突然偏头避开,铁钳“当啷”砸在青石上,脸和那点灰烬一起转进黑暗里,“好不容易才把它骗到我的身体里。最后关头了,虽然它没有通过接触转移的能力,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接触。”
张起灵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说?算了,不重要。以后还叫二狗就是了。”
他放下手,觉得心头苦涩,他明白过来,张玉言全都想起来了,想说些什么,可又无法说出口。
“回不回去,其实也不重要。”张玉言摸出她从之前去的几个地方分别得到的玉石,还有张海客和张海楼送过来的,“关键在于,我凑齐了所有的拼图。”
“人生啊。”张玉言忽然感叹了一声,“我要去迎接我的终点啦。”
张起灵第一次见到张玉言的时候还不到十岁,而对方已经是现在这幅样子了。他也不知道张玉言究竟一个人度过了多少孤独悲苦的岁月。
“起灵,你这些年来会觉得孤独吗?”张玉言弯腰凑近他,神情认真。两人之间只隔了几厘米。
“我不孤独。因为有你在。”张起灵认真的回道。
他看见张玉言就笑了,那是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
直到远处张飞渺的咳嗽声惊破两人之间的特殊气氛。张玉言直起腰时恢复了淡漠神色,只是握着铁钳的指节泛着青白:“该动身了。”
张起灵摸到背包夹层里的东西——用布包裹着的鬼玺,他拿出来放在地上。张玉言再捡起来,两人自始至终避免身体接触。
空气中渐渐漫起雾气,夜风卷着炭灰掠过。
张起灵望着她走向黑暗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说的话:“你相信吗?——我可以把它永生永世困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