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梓池畔的红菊开得格外妖艳,旭凤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鲜血泊泊涌出,渗入泥土,汇入池中。
鹤梅握着旭凤心口的那把匕首,用力一推,匕首又进了半寸,而后她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朝门外大声叫嚷着:“来人呀!救命呀!二少庄主被锦觅刺伤了!”锦觅力道还是浅了,若及时救治休养,旭凤还是可以恢复如初,而鹤梅要的,是旭凤心脉损伤,再不能练武,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废人。
一群人应声而来,太微进门看见旭凤伤势严重,心中更加坚定要杀洛霖之心,不仅要杀了他,还要毁了他所珍视的洛湘府。
不过一两日的时间,洛湘府与凌霄山庄决裂,儿女婚事作罢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众人浮想联翩,议论纷纷,关于决裂的原因,传的最多的便是锦觅在凌霄山庄小住时勾引了未来小叔子,被太微所不容。
因为这些流言,往日里众人夸赞的洛霖出门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洛湘府上梁不正下梁歪,梓芬那些个昔年旧事也被人添油加醋的拿出来说道。
白莲纹赤釉大水港里,睡莲已经谢了,一些青绿的水草漂浮在上头,里头几只黄色锦鲤来回游弋。
“这个太微简直欺人太甚!”洛霖一掌重重拍在水缸边的梧桐木上,霎时落叶纷纷而下,不用猜也知道,这些流言的源头必然是凌霄山庄。洛霖真的是恨透了太微,明明是他占了觅儿便宜,却把一切矛头指向了觅儿,还丝毫不顾念旧情,将梓芬的事情又拿出来说道。
临秀看着洛霖那着急上火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洛霖明明知道太微做了那么多不义之事,还能与太微能保持这么多年的朋友关系,那他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正义凛然的指责别人呢?
临秀递给洛霖一杯茶,柔声细语道:“师兄,你也别气了,太微如此不仁,你也不必讲什么义气了。师兄你与他相交数年,手上多多少少有他的把柄,何不趁着武林大会,在众人面前戳穿他的真面目呢?”
“临秀你说的对,就这么办!”洛霖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清冽甘甜,甚是美味。他手上有的可不止太微的一点点把柄,不然太微也不会那么想杀他。
太微当年为了巩固地位,勾结魔教,迫害了不知道多少的武林同盟,他谨小慎微,自以为天衣无缝,好在洛霖当年多了个心眼,手上留有不少他与魔教勾结的证据,这些证据足可以让太微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唉…觅儿这孩子,也不知跑哪去了,百花谷她也没回去,看来还在与我置气呢。也怪我,她不过一时糊涂,受了太微那厮的蛊惑,我真不该出手打她的。”洛霖看着自己的手无不懊悔。
临秀出言安慰道:“师兄放心,我已经倾尽全力在找觅儿,相信很快就会她的有下落了。”青花茶盏已经见了底,洛霖将茶水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栖梧轩,檀木方桌上搁着一个龙首铜熏炉,里头燃的是安神静气的香;几盆金桔盆栽,果子都落光了;龙凤呈祥雕花纹的荔枝木床榻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旭凤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视他为凌霄山庄骄傲的父亲不在,打小疼爱他的
母亲不在,就连平日里对他亦步亦趋的鹤梅也不在。
太微近日来忙着准备武林大会,没那么多时间来看已经成为废人的旭凤;旭凤是宁家灭门的帮凶,还伤害过穗禾,荼姚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将他身边的伺候的人都支走了。鹤梅自然就在留在栖梧轩,看着跌入尘埃的旭凤是如何卑微求生的。
旭凤口干舌燥,朝外头喊了喊,没人搭理他,他只得自己挣扎的爬起来,哪知手脚无力,“噗通”一声翻到在地,扯动了胸口的伤,鲜血渗出。旭凤匍匐着爬到桌子边,奋力攀着桌子,手往桌上探了好一会,才摸到茶壶,刚准备倒水,却一不小心撞翻了茶壶,热水从桌上直接洒了下来,烫伤了旭凤的脸颊和手臂。
前所未有的狼狈与挫败,旭凤捂住自己的脸,轻声啜泣着,他知道自己心脉受损,已然是个废人了。因为锦觅,一夕之间,旭凤从天之骄子变成一个废人,最耀眼的太阳生生被拽入了污泥之中,他尊严与骄傲荡然无存。
在窗外观察了许久的鹤梅,看着旭凤这副模样,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你也有今日。”
一盏珑纱圆形灯笼上描着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锦觅仰卧在冰凉的石床上,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发髻凌乱,倾国倾城的面庞惨白如纸,嘴角上还挂着血痕。
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在这张冰凉刺骨的石床上,在这昏暗的琉璃蝴蝶灯下,数不清的毒蛇轮番在她身上盘桓,接连数日,昼夜不停。
锦觅不知道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过,也没关系了,她早已麻木,黑夜白日在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区别。
一把锋利的小刀划过锦觅的手腕,她早已没了痛觉,只听见水滴的声音,身体紧跟着越来越冷,她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沙哑的声音绝望的呼喊着:“凤凰…救我…”
没有人回应她,她缓缓的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模糊。
圣衣教所在的圣山,高耸入云,可见山顶皑皑白雪,山下松柏茂盛,松果遍地。
彦佑手中拿着一封太微与圣衣教左使来往的密函,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圣衣教里偷出来的。他心情大好,微寒的秋日里得意的摇着他那柄棕竹骨青面凌绢折扇。
不知怎的,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突然下起了雨。彦佑最不喜欢下雨天了,沉闷闷的,飞溅起的水污了他雪青色的衣裳。
雨越下越大,彦佑走了好一会才发现一个破庙,走了进去,只见满地的干草,埋着的是累累白骨,墙上柱子上全是蜘蛛网,彦佑见怪不怪,立在廊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仔细检查着信函。
“还好没淋湿,不然白忙活了。”彦佑自言自语着将信塞回了怀中。
不一会儿,云销雨霁,彦佑正准备离去,突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呼吸声从庙内传来。方才雨太大,彦佑没听见,这会仔细一听,就知道是命不久矣。
看这一地白骨,里头那个呼吸微弱的肯定是被圣衣教迫害的。彦佑想了想,还是绕到里头去了。
角落的干草堆里躺着一个人,彦佑走近一看,吓了一跳,是锦觅。
锦觅无力的卧在干草上,发髻散乱,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大腿上满是淤青,手腕上是一道深深的刀痕,鲜血染红了她手腕下的干草,面色苍白如纸,双目无神,此刻的锦觅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瓷娃娃,残破不堪。
初见锦觅时,她是那么的鲜活明亮,天真烂漫,彦佑自诩为花丛浪子,见了她,也不禁心跳漏了一拍。只可惜,她的那份纯真,不知何时变了味道,她不是彦佑初见时那个明媚阳光的少女了。
浑身的血液没了大半,锦觅是活不成了,看着她这副模样,彦佑于心不忍,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将她层层包住,而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在彦佑心中,他还是将锦觅看做朋友的,他不忍心让她就这么曝尸荒野,死后做个无主游魂。
黑暗的世界里照进了一抹光,冷若冰窖的身体跌入温暖的怀抱之中,锦觅睁开眼,笑了,一如初见时明媚如花:“凤凰,是你来救我了吗?”说罢,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的手垂落下来,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灰蒙蒙的天,秋风如刀,从枫树梢上刮过,火红的树叶,唰唰地飘落下来,刮起一阵火红的秋叶雨。
彦佑抱着锦觅的遗体出现在洛湘府门口时,洛霖身边围了一群百花谷的芳主,想来是在商讨锦觅的事。
洛霖一眼瞥见锦觅躺在彦佑怀中,身上还披着彦佑的外衣,洛霖见状气不打一出来。
锦觅真是不像话,披个外男的衣裳在身上,非要把自己的名声败个干净才罢休吗?想着,洛霖上前一把扯下锦觅身上披着的外衣,看见的却是锦觅惨不忍睹的尸身。
彦佑给锦觅披上外衣,还特意给她整理过头发,就是想给她一个死后的体面,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外衣就被洛霖给扯了下来。
一众芳主见着锦觅这副模样,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啪…”洛霖打了彦佑一巴掌,他质问着彦佑:“你对觅儿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这副模样!”洛霖不敢相信,他的觅儿就这么死了,死的这般不堪。
彦佑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洛霖下意识以为是他做的,那群芳主们亦围了过来,愤恨的看着彦佑,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以报大仇。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彦佑将锦觅的尸身放在地上,擦了擦嘴角被洛霖打出的鲜血,道:“我什么也没做。”说罢,转身欲走。
“你不说清楚就不准走!”牡丹走到彦佑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对对!不说清楚,不准走。”海棠、玉兰抹着眼泪两位芳主附和着。
看见他们一个两个这副模样,彦佑只觉得好笑,他真的是替锦觅感到悲哀,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有这样一群长辈。
“我在圣衣教的山下破庙里发现她时,她就已经这样了。”彦佑据实以告。
百花谷的几位芳主一齐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愚不可及,彦佑现在才算真正明白,为何润玉有些瞧不起百花谷里的人了。“呵呵,我想真正害死锦觅的不是别人,而是你们这些自诩疼爱锦觅的长辈们!”
“你胡说!”
“花梓芬自己受情爱所累,害怕女儿重蹈覆辙,便吩咐众芳主从小将锦觅关在百花谷里,不教她人情世故,世俗道理,她才会轻易的被人蒙骗。她不思进取,众芳主的惩罚也不过小打小闹,导致她武功平平,被技不如人,才会被抓走。”彦佑一一细数着他们的过错,指着洛霖的鼻子道,“而洛府主你认回锦觅,也不多加管教,由着她任性胡为,这才导致她和旭凤有了首尾,犯下不可弥补的过错。真正害死锦觅的,是你们呀!”
这一番话,让洛霖和百花谷众芳主哑口无言,眼睁睁的看着彦佑转身出了洛湘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