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章
李毓先低头抿着笑,清秀纤细的发丝盖着饱满的额头,鼻梁挺拔,镀着很淡的光。哪怕是很寻常的看手机的动作,由他做出来也有种意气风发,赏心悦目的感觉。
他这样的少年,原本是会让人感觉很难以接近的。
……不仅仅是单纯的性格,或者气质方面的原因。
总之。
是会让人感觉难以企及的,十分名贵之物。
就像博物馆里那些精雕细琢的古典画作,妥帖得不属于这个浮夸又沸腾的时代。
她现在完全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了。
长得帅,脾气好,温柔,会照顾人……这是按照大众萌点长出来,响当当的言情剧男二号的人设啊!除了一贯瞎眼的女主,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不喜欢吧。
而且李毓先一点都不高冷,有问必答,就一副很好rua的样子。不仅会替班上的同学道歉,还会耐心跟她讲成立学生社团的事情。
要是他再长得像荒总一点,她也会把持不住的啊。
原千夏只敢在心里表达一下好感。
校草大大可不是什么可以公然告白的海报明星,为了不被无聊的“粉丝”挂墙头,下一次,她一定会尽量躲着对方的!
掰指一算,夏萤被酸成丑逼,而她成了博人眼球的演员……这都是跟李毓先说话导致的。虽然她觉得大家都在一个学校,偶尔会说上话很正常,但架不住有人觉得不正常。
说到底,大家在学校的主要目的是学习,为了某个“根本没机会在一起的”男生争风吃醋到撕破脸才比较奇怪吧。
这种奇诡的恶臭氛围到底是怎么蔓延到她身边的啊?
这样真的不会对当事人带来困扰吗?
意识到这些根固在三次元的问题,原千夏很果断地……怂了。
嗨呀,她才不是没有原则地想要逃避什么!她跟学长本来就不熟,不努力往前凑根本没有存在感的。何况学长的粉丝那么多,人又特别好,肯定不缺她维护啦,她只是想要让整个高中生活过得轻松愉快而已。
“谢谢学长,中午耽搁你不少时间,我请你喝饮料!朋友不来,我拿回去一个人喝两杯也没意思,希望你会喜欢。”
原千夏把饮料袋子举给李毓先看。
李毓先很随意地说:“也不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有个朋友很喜欢校门口这家饮料,我就不客气了。”
他接了。
然后没拿动。
原千夏傻乎乎地拎者袋子没撒手。
“师妹?”李毓先的眼中浮现出疑惑。
“……”
原千夏其实很震惊,她就脑子一抽礼貌性地意思一下,说完就后悔了。只不过顺便跟学长说了几句话,就赶着给人送饮料,而且一开始还是买给朋友的。
太失礼了,显得自己特别花痴。
显得花痴就算了,还是自己不要的东西,简直脸大如盆!
她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万万没想到。
李毓先居然真的接了!
有点慌,桥豆麻袋!——四舍五入不就是日漫送巧克力表达好感的经典场景吗?原千夏五官在抽搐:学长该不会把我当做暗恋他的后辈了吧,没有当面打脸说明学长是真的很善良了。
深感丢人现眼,原千夏更想脚底抹油了。
“嗯嗯,不好意思哦,刚刚走神了,想到自己还有作业没有做完,学长我要回教室了。”
“谢谢你的饮料,有机会回请。”
“……应该不用了吧,我想象不到有什么事能帮到学长,那,再见!”
李毓先笑得意味深长。
原千夏的脸更红了,血丝烧成蒸汽,从脑袋缝喷出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千只鸣笛热水壶同时喷白气的程度吧。
救命!我的尴尬癌快犯了!
扪心自问,原千夏绝不承认是自己的错。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芋圆大佬!
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想要创建社团,就不会约在学校图书室见面,如果她没有到图书室就不会遇见校草大大,如果不是芋圆大佬临时爽约,她也就不会突发奇想把她和张羽茜都不喜欢的冰淇淋柠檬水送给校草喝,这一切本来都不应该发生的。
一切都是芋圆大佬的错。
原千夏逃出图书室,就心猿意马地向芋圆大佬抱怨:“啊啊啊,气死我了,今天感冒本来都不想来学校的!”
“我在图书室遇见了校草造吗,那个场面,你都不知道有多尴尬!明明我们可以一起手拉手组成稳定的三角形,因为少了最重要的你,注定被当做一个人的花痴。不会再相信你了。”
芋圆好好吃:“哈哈哈哈。”
“……”
我在承担这个年纪不应该的机智和帅气,你却只顾着自己开心。
我认为你是个塑料基友,并且证据确凿。
再见。
原千夏气得原地跳脚,抬头看到上方写着图书室的铭牌。
突然就感到了陌生。
空无一人的走廊,连风也静悄悄的。
原来她一直在门口跟芋圆大佬抱怨吗?从图书室出来以后,她一边走一边码字,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她不记得了。
图书室入口服务台多了个美丽的年轻女人,有着清汤挂面的黑色长发。她是很标准的网红长相,眼波幽深高傲,有种难以描述的风情,就像海报上的老牌港星。
简直像天生带着滤镜。
所以她突然没法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进过这个房间。这样漂亮的女人,哪怕仅仅是匆匆的惊鸿一瞥,也会是错落光影中难以褪色的红菱艳。
空气里飞舞着陈旧的味道,很沉闷,她忍不住咳了一声,有些不安地来到李毓先身边。
“学长?”
他对她笑了,笑容古怪。
“不好意思啊,我看看有没有东西漏下。”
“好。”
他好像只有表情有变化,散发着很微妙的,生人勿进的气质。
“呃……那再见?”
“再见。”
她正要离开,却看见那位美丽的女士向她招手,指甲鲜红粘稠,像血一样。
原千夏双手绞在一起,不安地说:“你好……”因为这个动作,塑料袋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就像回音一样盖过了女人的声音。
她的嘴唇开合。
牙齿雪白,唇色鲜红。
“什么!”她小小地退了一步。
“你在找什么东西?”女人嫣然一笑,声音却有种老人的暗哑。
就像抽烟太多坏了嗓子似的。
“我没有。”原千夏说。
“你来图书室找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来这里?”
“必须交代清楚。”
她突然意识到,她的笑容很诡异。那是一种虽然嘴角拉得很开,眼睛的弧度却丝毫没有变化的笑容。她心一沉,突然意识到违和感来自哪里了,刚才李毓先也是这么笑的。
明明他是很亲切的人。刚才的笑,却像看着猎物的杀人犯一样。
李毓先,这个女人,还有图书管理员。
三个人,都用同样的笑容看着她。
“你来图书室找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师我要回去上课了。”
原千夏连连后退,像落入陷阱的小鹿。
“你来图书室找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没有。”原千夏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我要回去了。”
她的牙齿开始打架,听着很是渗人。
“学长,我们走吧。”原千夏害怕地去拉李毓先,她觉得这里很奇怪。
李毓先一下子扭过头,仍是微笑:“好。”
她恐惧得发抖。
“别吓我啊,学长,你现在就像妖怪一样奇怪啊。”她带着哭音,半拖半拽地拉着李毓先走。对方的身体轻得像木头一样,她很怕自己稍微用力就把他拉断了。
明亮的白炽灯突然熄了。
白昼惊涛,夜幕暗垂,宛如逢魔时刻。
“你说的妖怪……是长这样吗?”妖娆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那声音,却是从头顶来的。
仿佛闪电一样。
原千夏瞳孔剧震!
她看到一个巨大浑浊的影子,倒吊在房顶,她的上半身是女人的身体,下半身却是蜘蛛。她这时才发现房间到处都是蛛网,像铺了一层灰白的霜。这个似人非人的妖怪盘踞在冰霜的巢穴,巨大的节支发出邪恶的气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腿脚发软,支撑不住摔到地上。
这是名为络新妇的妖怪。被蜘蛛活生生吞噬身体,死后怨灵与毒蜘蛛合为一体,最终诞生了无情无义的妖怪,喜欢吸食年轻男性的肉/体。
是日本传说里出了名的恶妖。
“师妹?”李毓先一无所觉。
“你头顶!小心!”
随着她的尖叫,李毓先的头掉了下来。
没有血,脖颈只有一截猩红的血肉,和断口平整的脊椎。
像皮球一样,蹦蹦跳跳地滚到她脚边。双眼突出,定格成死不瞑目的恐怖表情。
而后他的身体无力地倒下。
很静,像是世界消失了。原千夏感到胸腔急速下坠,好像落进了深海,强大的压力压迫胸骨,那是一种混合了惊恐,慌乱,迷茫,绝望的黑色。
如同炮弹一样,惊涛骇浪地冲击着内心的长堤。
无法压抑的疼痛,化作尖锐的耳鸣,贯穿了整个白茫茫的世界。
在距离学校一街之隔的地方,雪童子突然抬起头。
他突然感到一阵来自灵魂的悸动,随着心脏的跳动逐渐扩大,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喟叹。那是无法言说的愉悦、邪恶,像从白骨的森林中开出的花。
而后。
气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