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诊 要记得每天睡满八小时
转瞬的恍惚过后夜右卫门猛地后退,突然出现的怪人仍静静站在原位。
夜右卫门慢拍地想起面前的白发青年是来实习的大夫,除了见过几面记得那头白发外没有其他映像,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医生诡谲的眼珠……外国人?
太丢脸了,他可是要继承夜右卫门名号的,怎么能被一介大夫吓到?
医生像在看他、又好像在恍神,垂眼哑着嗓子再次问道:『小池田先生,睡不着吗?』
医生的问题也很奇怪,正常人谁会觉得未成年人跑到监牢、还给死囚犯开门是因为睡不着?
『是阿,大夫也睡不着吗?』夜右卫门扯扯嘴角,他觉得医生在跟他打马虎眼,便顺着装傻。
『失眠了,心跳声太大了,现在几点了?』医生喃喃说,语调破碎又毫无起伏。
医生眼底的黑眼圈与话语的失序感是那么强烈,有一瞬间夜右卫门感觉自己在跟梦游的人说话,但他不相信也不能接受自己出刀会被一个梦游的大夫挡下。
『凌晨两点喔,再不睡明天会起不来吧?』
『时间不对。』
『什么?错过睡眠时间了吗?真可惜呢。』夜右卫门笑着说。
夜右卫门能感觉到身后的死囚犯在缓缓靠近,看来死囚也从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回过神准备讨点甜头,例如绑架个人威胁别人释放他……这样也好,夜右卫门忍不住笑出来。
再走几步,他的刀就能确实地砍过去了。
『但是,表定的处刑时间还没到。』
死囚犯的脚步停止了,就连心跳声都在减缓。
夜右卫门暗暗撇头,只见死囚脑壳上有细微的银光,他就这么楞楞站着昏过去。
什么时候出手的……
紧接着夜右卫门忽然发现,他听不见大夫的心跳与呼吸,像在跟个活死人对话。
来实习的大夫曾经上过战场……夜右卫门想起狱卒们的窃窃私语,总算明白他们眼底为什会带着惧怕。
大夫的眼珠又再闪烁噬人微光,他歪斜头颅轻声询问:『这位砍头的时间是三天后正午的广场,处刑人为什么现在来到监牢?』
夜右卫门敏去笑容,他困惑地反问:『死囚犯都是罪大恶极的、早已不配称作人的存在,不管什么时候死、死在哪都无所谓吧?』
『小池田先生,是拿什么定义罪大恶极的?』
『当然是法律啦。』
『可法律要求他们明天死,规定本人要在诊断书上写正确的死亡时间。』医生的语调依然没有起伏,『不可以玩文字游戏,小池田先生。』
『……大家都这么说的,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已被判死刑的罪人有什么活的价值?他们做的事情随便挑两件出去都会叫人杀之后快。』
判断出自己打不过,外加医生将他视作“处刑人"的关系,夜右卫门松口用略带抱怨的口吻说。
『但父亲又不让我们上处刑场,说我意志还不够坚定……我需要证明自己才行。』
『……池田先生不会喜欢的。』医生缓缓走向前,『不是因为孩子不听话,而是善良的大人看见自己的孩子浑身鲜血向自己炫耀时只会感觉到绝望与痛苦而已。』
夜右卫门下意识反驳,『你又知道什么?我父亲可是砍下无数罪人头颅的最强处刑人,他会明白的!』
医生无声无息走到他跟前,视线依然不知望向何方,他敲着食指慢条斯理地整理出现褶皱的手套,『我有一个导师,他曾是神明最钟爱的祭祀,亲手送葬无数人前往祂的国。』
『……可那件事后,我看见他那双温柔的眼中信仰破碎。』
『什么?』他不会真在梦游吧?──夜右卫门忍不住想。
『大人们总比你想象的还要冲动。』
喀啦。
医生忽地收紧手掌肌肉,夜右卫门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已经贯穿身侧的水泥墙。
碰!!──急促的碰撞声后那只手从烟尘与碎裂的石块间抓出一颗脑袋,显而易见是隔壁房的死囚犯,他两眼翻白已在预料之外的冲击中失去意识。
『心跳声太大了。』医生喃喃说。
『被发现了!B计划!!』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骚乱,附近囚房的罪人开始大声嚷嚷,有几间的犯人甚至直接开锁而出,他们直接包围这里,为首的大喊:『先擒住那个小的!那是池田家的长子!!』
夜右卫门顿时明白这群囚犯是有预谋的,他们可能计划逃狱好一阵子了。
夜右卫门有些迟疑,又有些兴奋,转头对医生说:『这样子就没问题了吧!』
这些囚犯都计划逃狱、还想胁持他了,虽然一次要处理的目标超出预期,但这样就没人能质疑他的动机了!
『……他们得在表定时间死才能省麻烦,你出手能保证这点吗?』
『蛤啊?』
只见医生反手扭断一个扑上来的犯人关节,那人超乎预期的尖声嚎叫一时间吓退其他喽啰的步伐,他们像中间有道空气墙般呈诡异的对立局面。
医生指着刚才喊着要抓人的主首说:『那是石川先生,处刑日为明天正午,你能确保他死在那时候,本人便不阻止你。』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灵魂净化”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事。』这家伙绝对是在梦游吧?──夜右卫门忍不住想。
而且他的剑离完美的“灵魂净化”也还差一点,怎么可能……
『所以没办法是吗?』
夜右卫门脸色一沉,『当然可以!』
『你们愣在那干什么!狱卒们就快来了!难道一个太夫能比砍头恐怖嘛!!』石川沉不住气大吼。
囚犯的血性总算被激起──不过他们踏没两步便被银针与手术刀贯穿关节穴位直接跪了一街。
夜右卫门拱身摆出出刀起手式,他聚精会神瞄准囚犯的脖颈,却没想到石川在此时露出扭曲讥讽的笑容。
『一起下地狱吧!死神!!』石川扯开衣襟,这位多才多艺的罪犯腹部居然黏了颗土制炸.弹,他着魔般大笑着。
刺耳的笑声使得夜右卫门微微分神,还未出刀他便知道这次没法完美地砍下去,心中顿时充斥遗憾与愤恨。
谁知身边白影忽然倾身向前,绿色手套中透着苍白的手这次并未按下他的刀。
相反的,白发大夫协助他完成了“灵魂净化”。
一刀落下,石川愣在原地,他的脖子上看不出被砍过的痕迹,他的面部活动依然自如,可半晌后四肢却如断线木偶般瘫软倒地。
也是这时候,老夜右卫门和朝右卫门赶到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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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白鸟严肃地举起手,我能感觉出来她想问些很找死的问题。
「所以说,朝右卫门小姐是撞见医生握着夜右卫门的手握刀的画面吗!!」
草。
「呃?……嗯。」
出乎意料,朝右卫门瞳孔微缩、脸颊微红,然后极小幅度点头。
草,结果居然是因为这样吗?──不对,不管原因是怎样都很让人胃痛,没有差别──我按住太阳穴缓缓吸气。
「不知道在医生看来,我的技术有没有进步呢?」夜右卫门笑得很开心,在了解黑历史后他的笑容看起来更找抽了。
嗯,我确实不记得这段了,只要失眠超过三天我的记忆就容易出现断片,那段睡眠不足的惨痛时光我经常处在本能驱使行动的状态……
吐出郁气的我斜眼反问:「你想认下试刀杀人犯的罪吗?池田先生?在你让妹妹背负罪责后?」
空气一瞬凝滞,本来还想拉朝右卫门到旁边开始小组会议的白鸟面露遗憾地收起贱爪子。
卷毛咀嚼完口中的天O鼠车车,语气死寂地附和:「挖真糟糕呢,要是家主是试刀杀人魔,这个家族可要完蛋了。」
「不对喔,这并不是舍妹离家的原因。」夜右卫门歪头轻笑,「因为那不是犯罪……那些人,都是被先代家主放走的、本该被斩首的犯人们。」
「什、什么?」话题转得太快,眼镜目瞪口呆。
「让我们回到先前被打断的主线吧?朝右卫门之所以会成为“弒父者",是因为上代夜右卫门背叛过去、背叛了使命,与犯人通谋计划秘密协助逃亡一事被发现了。」
「家主违反法律可是罪无可赦之事,如果到了公之于众的局面,池田家免不了会家破人亡吧?」
眼镜忍不住吞口水,「难不成……协助逃亡是指刚刚故事里的……」
夜右卫门停顿了下。
「不是喔,是更早之前的事了。」
「怎么会……」
「然后,我们不得不在朝廷发现之前内部秘密处决先代。」夜右卫门看向面色晦暗的朝右卫门,「而那次执行介错的便是朝右卫门。」
「……」
「先代的死总有一天会公诸于世,所以朝右卫门把池田家托付给我,独自离开……没错,朝右卫门不是背叛者。」
连卷毛都不再吃瓜,他脸色微凝问朝右卫门:「所以妳之所以想切腹,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
「不是那样……我……才不是什么忠臣。」说完,朝右卫门便跑掉了。
「啊!朝右卫门小姐──」白鸟伸出尔康手,在我的凝视下挣扎着缩了回去。
夜右卫门叹口气,「朝右卫门比任何人都要敬爱先代,但为了守护父亲知名做到这个地步,能找到她真是太好了。」
「本人有个问题。」
「请说?」夜右卫门似乎很期待我的意见。
我以手撑头,歪斜脑袋,「为什么为先代执行介错的是朝右卫门,而不是你呢?」
夜右卫门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