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阡陌来时路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荒野上，趁着当下还能喘一口气的空当，鬼兵队幸存下来的成员们立起了一个个小石堆。

每一个小石堆，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同伴。

没有充足的时间和材料，无法为他们建一个像样的坟冢。甚至连他们的尸骨都无法从那层尸叠嶂的战场上带回，只能把他们留在那本不应是归宿之地，然后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最后的悼念。

也许很快，我们就可以在奈何桥彼端的另一个世界里相遇了，不知到时你还会记得我吗，我的同伴……

所有人在那些小石堆前站定，与这些先走一步的同伴们做着最后的道别。

站在众人中央的高杉静静凝视着那些小石堆最中央的那个，是属于她的——鬼兵队四番队队长松原汐奈。

其他的一些小石堆上或多或少放有一些东西，是那些逝者留下的小件遗物。

但是，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她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

不，是有的，她是有为他留下什么的……他的这条命，她用自己的命为他换来的这条命。

……

“总督！西北方向，敌军已经朝这边来了，大概是发现我们的行踪了。”

一个侦察兵急切地跑来报告最新状况，打破了全军之前的肃穆。

悼别仪式，要结束了啊。

“鬼兵队听令……”高杉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开口。

这时，身为三番队队长的石田泽吉却是突然开口打断：

“晋助，等等。”

高杉皱了皱眉，然后看向自己这位最得力的下属，无声地询问。

“晋助，刚刚检查你眼部伤势的时候，军医有说吧，你必须立刻进行左眼球摘除手术，不然右眼也会毁掉的。”泽吉完全不复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姿态，话语中的严肃和坚定丝毫不弱于高杉，寸步不让。

“我是鬼兵队的总督，我怎么可能……”

“正因为你是鬼兵队的总督，所以你才必须这么做！”泽吉拔高了声音，上前两步与高杉对视，“晋助，之前是身为总督的你做诱饵来保护我们，所以这次，该换我们来保护你了。而且……你也看到了，这次，在你生死未卜状况下的鬼兵队，简直溃不成军。晋助，因为有你，所以才会有我们鬼兵队。只要你还活着，鬼兵队就永远都不会被毁灭。”

“但我不可能丢下你们独自苟且……呃……”原本反驳着的高杉却是突然吃痛了一声，忿忿地看向突然伸手戳着自己身上伤口的泽吉。

之前当诱饵的时候就经历了一场恶战，刚刚赶来拼死救下鬼兵队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带伤。

“喏，看看，看看，你现在连站直都很困难了吧。”泽吉笑了笑，然后眉宇一挑，“晋助，你亲自给鬼兵队定下的一条军规不就是——当你不在队中时，鬼兵队的一切事务均由我定夺吗？那么……咳咳，鬼兵队全员听好，由于我们的高杉总督伤情严重已无法指挥全军，所以按照军规，鬼兵队暂由我三番队队长石田泽吉来进行指挥，大家有异议吗？”

“没有！”所有人整齐划一地高声回答。

“你……还有你们……”高杉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队员们。

泽吉得意地朝高杉摊了摊手，随即又恢复了严峻的神情，下令道：

“军医，高杉总督的左眼球摘除手术就拜托你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后立刻对总督进行手术。一番队队长大伴四郎、二番队队长国行雏大郎，你们两个一路保护，一定要确保总督的安全。其余所有人……都跟我来，按照之前操练过的阵型与敌人进行游击战，同时也为总督他们引开敌人。”

“是！”鬼兵队上下齐声响应，带着他们最后的执着与无悔的信仰。

接着，泽吉又冲大伴四郎和国行雏大郎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当即不由分说的一人一边架住了高杉的胳膊将其强行拖带走，毕竟不这样做的话实在是拗不过他们固执的总督啊。

“大伴、国行！你们两个……”之前已耗尽了全身力气的高杉无力反抗，一边被强行带走一边不甘执拗地望向自己的鬼兵队。

他不能再失去了，他真的已经不能再失去了，他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遥望着渐渐离开的那四人，泽吉笑嘻嘻地挥手道：“大伴、国行，你们俩可要保护好我们的高杉总督啊，不然未来与小汐奈再会的时候，那家伙可是绝对会从三途川里游出来狠狠地给你们一拳再咬你们一口的……那丫头的那身蛮力，简直就是噩梦啊。”

意料之中的，他看到高杉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了些。

被强行拖带走的高杉不再挣扎，在鬼兵队即将消失在视野里时，猛地抬起头，向着他的鬼兵队下出最后一道指令：

“鬼兵队听令——拼尽全力给我活下去！”

鬼兵队全体成员在泽吉的带领下，向高杉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每次上战场前，他们的总督都会向他们下达这条命令，也是最需要他们去完成的命令。

所以，这次，他们也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就好。

行罢军礼后，泽吉背过身去，遥望着天色灰茫的远方。

他当然知道这一去也许会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才一定要保住他们总督大人的性命。

与其让总督大人和他们一起奔赴那个结局，果然还是活下去比较好。因为只要他们的总督还在，鬼兵队就会一直在。

所以，晋助，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然后，去开创新的时代吧。

……

战火焚烧过的废弃村落，一间破落的小木屋里——

正在进行着眼球摘除手术的军医看着自家总督额角不断滚落下豆大的汗珠却仍是一声不吭，止不住开口询问：

“总督……我这里还有一点点的麻醉药，要不要用上？”

“不必了。”高杉拒绝，绷紧了自己的神经，他现在必须保持清醒。

大伴四郎和国行雏大郎一直在轮流换岗，一个在旁边守着，另一个出去外面看情况，时刻严阵以待。

就在手术进行到最后阶段的时候，刚刚出去放哨的大伴四郎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了看眼前手术的状况，只得避开高杉凑到国行雏大郎耳边轻声耳语着什么，国行在听罢后脸色瞬间便变了。

高杉却是用仅存的右眼瞥向那二人，不依不饶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说！”

用命令的语气发话的总督，他们根本无法选择拒绝，这已经成了刻入他们骨髓中的本能。

无奈，大伴只得如实答复：“总督，我刚刚在外面发现了不远处有敌人埋伏着，就是那些身穿袈.裟、手执禅杖的暗杀者。”

仅存的碧色眼眸瞬间瞠大，高杉挣扎便要起身，手也摸向自己的武士.刀。

军医连连惊呼：“总督，不要乱动啊，手术还没有结束！”

“国行！”意识到自家总督要干什么后，大伴立刻出声。

向来粗犷的国行雏大郎这次也是相当有眼色，立刻上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按住了高杉，制止住其行动。

“国行……保护好总督，外面就交给我吧。”大伴抽出自己的武士.刀，然后转过身看向高杉，“总督，能够从鬼兵队一成立就加入，能够成为鬼兵队的一员，真的是……太好了。”

……

村子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怀抱着自己的那把野太刀，镜双手抱臂两眼无波地遥望着山脚下那个破落的小村庄。

鬼兵队曾在这里经历过一场鏖战，而后来这里也成为鬼兵队的一个临时据点。这是距离目前战场中心最近的一个落脚点，所以她猜到为了抓紧时间立刻进行手术的高杉他们会来这里。

伸出一只手，然后比了个手势，身后站着的一小队天照院奈落的人马立刻得令，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蓄势待发。

“好了，开始吧。”

当除镜外的其余奈落杀手们通通冲进村子，直奔向那间小木屋时，一个男人就这么横立在他们面前，冲着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武士.刀：

“鬼兵队一番队队长大伴四郎……别想再向前走一步，你们这群家伙！”

……

屋外是兵刃相交的战斗声，屋内的气氛更是凝重。

“还没有好吗？”高杉催促着军医。

军医的手已经有些发抖了，“马上，马上就好了，再忍耐一下，总督。”

外面战斗的声音让他们不安，却又不希望那声音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就意味着……战斗结束了，必然会有一方亡命。

终于……

“好了，总督！手术全部完成了！”进行完包扎这最后一步后，军医兴奋地说道。

而与此同时，外面战斗的声音，停歇了。

下一秒，猝不及防的，木屋的门被人旋风般地冲撞开，只见两个奈落的杀手手执利器就这么冲了进来，尖锐的武器直指躺在临时搭造的草榻上的高杉。

他们这一队人马，就被这么杀得只剩下他们二人。

只不过……终究还是有胜负的。

其中一个人的手上，提着的正是大伴四郎的头颅。

高杉还没有来得及为那颗头颅而愤怒的时候，敌人的武器已经直指向他，而他刚刚忍痛手术已经忍到痉挛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国行雏大郎没有任何思考与迟疑地就这么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两道攻击。尖锐的矛头就这么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从口中喷出。

接着，国行雏大郎如蛮牛般大吼了一声，伴随着仰天怒吼，伸出两只手臂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拧断了那两个奈落杀手的脖子！

接着，同那两具尸体一道，倒下。

“国行！”

听着高杉那撕心地高唤声，国行雏大郎却是轻啧了一口气，眼眸回转，看向自家总督：

“刚入队的时候，老子就说过吧，老子才不是为了追随你而加入的，只是想要找一个容身之地。所以，老子这么主动地去送死也不是为了救你，只是因为……只要你还在，这个容身处就会一直在。所以，千万不要死啊，总督大人……”

那年冬日，小雪中的那家酒馆里——

“哼，没人需要的废物吗……我倒是很感兴趣。”

“拿这笔钱好好安葬你的母亲……如果想当一个有价值的废物的话，就来城北的攘夷军招兵处找我，我可以给你一个容身之所。”

对他而言，那天的相遇，是一种救赎。

最后一口气，说完最后想说的话，双眼，缓缓合上，就像每次军中宴饮喝醉了时一样，嘴角甚至都还带着丝满足的笑意。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高杉却是无法面对这样的场景，怔然地坐在原地。

失去了，又失去了，不断地不断地失去……

“总督小心！”

一旁仅剩的军医突然喊道，然后直接扑到高杉身上。

高杉就这么愕然地看着自己的队医口中吐出一口黑色的血，背上那柄匕首四周的黑血也在蔓延着，然后，就这样没有了气息。

刚刚那两个奈落杀手，其中一个没有完全被杀死，用最后一口气取出身上带着的沾着剧毒的匕首，狠狠地朝高杉掷去，却是被军医给挡下了。

高杉感到自己从身体到神经都已经痛到麻木了，在这场噩梦中。

颤抖而轻缓地将军医的身体放到草榻上，然后挣扎着站起身，一把拔下了插入后背的那把淬着毒的匕首，接着走向那个还没有死透的奈落杀手。

那个奈落杀手气息虚弱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俯视着他的男人。进入天照院奈落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来自地狱的恐惧，因为他看到了真正的修罗。

只见高杉一边用已经沙哑的声音愤怒地吼着，一边狠戾而疯狂地用那把匕首狠狠捅着眼前的那个奈落杀手，似乎是想把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绝望都发泄于此！

连捅了几十刀后，那个杀手的早已是死无全尸，而高杉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喘着粗气。

脑中一片恍惚，昏倒了过去。

……

待到一切都归于沉寂后，镜踏着一路的尸体走进了木屋里，走到已经昏倒在地上的高杉身前。

面无表情地拔出手中的野太刀，刀尖直指着高杉的脖颈。

只要这么一刀下去，鬼兵队总督就将亡命于此，鬼兵队也将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不复存在。

同时，松原汐奈所有的执念也将土崩瓦解。

冷笑了一声后，挥舞了下手中的刀，寒光闪过……

最终却是，刀刃贴着高杉的脖颈插入一旁的木地板中。

最后的一瞬间，她改变了刀的方向。

接着，收到入鞘，转身离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突然想要看看，这个吉田松阳的弟子、这个松原汐奈心心念念的男人、这个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修罗，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而在那个未来，他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

走出木屋，对着正好朝这边飞来的几只黑色的乌鸦说道：

“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已死，至于鬼兵队其他的那些队员们，就交给那些幕府官员处理吧。”

……

躺在满是同伴与敌人尸体、鲜血的地板上，高杉挣扎着想要睁开仅有的右眼，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刚刚，迷迷蒙蒙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好像她……

真是的，已经到出现幻觉的地步了吗……

还是说，我很快就要去那个世界见你了呢，汐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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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