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海姆达尔计划 第22章 重叠复眼时间

迪亚斯先生来找宝琪的时候，他身边就跟着斯特拉。这也是宝琪和1号在正式场合第一次见到这个二十岁出头的人类士兵。

他穿着整洁合脚的靴子。

那双鞋很高，皮质表面泛着冷光。贴在他的脚面上硬挺挺的，将士兵整个人衬托得极为冷酷。至于斯特拉本身，则藏在制服底下教人看不清楚了。

他从领袖的侍卫变成迪亚斯的助手，宝琪也无法说清楚这究竟算是升还是降。它觉得，老冯来曼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那么斯特拉也将过得不错。

机器冷漠地注视着跟在另一台机器身边的人类，对于其他机器或者人类所说的：斯特拉的不义之举，它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即使它曾经说过要给杀死唐娜的人喉咙来一刀。

人类的道德只是用来约束人类，甚至无法约束人类。那么机器生活在这个社会，它们能够找到自己的道德吗？

还是说，“道德已死”？

宝琪想起后厨里脏兮兮的茱丽叶，当它看见茱丽叶与人类尸/体的时候，它并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惋惜。宝琪只是一台机器，从本质上来说，它与微波炉并没有什么区别。

它不为茱丽叶愤怒，也不为人类愤怒。即使它听见茱丽叶的哀嚎，即使人类早已无法发出声音。

而1号只是从风言风语中了解斯特拉。他皱皱眉，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斯特拉是迪亚斯的助手，那也算他的上司。

“我要你们做一件事。”迪亚斯说。他将一叠档案放在宝琪的桌子上，“你到我的办公室来。斯特拉，你和1号聊一聊。”

这位人类士兵看了眼迪亚斯，点点头。

迪亚斯先生的办公室很小，窗户也开得很高。里面只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以及迪亚斯的“小宝贝”。

一把霰弹木/仓。

“请坐。”他坐在书桌后面，让宝琪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属于宝琪的那把椅子比较低，边缘被围起来的书桌遮挡它的视线，令迪亚斯看上去高高在上。

宝琪不喜欢这样。

“你是【游戏场】F-01的老员工，L-M初始型号，服务型机器人，有伤人记录、杀人记录。”迪亚斯说。

“是的。”宝琪回答他。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宝琪，继续说：“你的助手1号，人类，装有微型脑机，义体化程度低，应该在进入F-01前被改装过，手臂和脸部有缝合痕迹。无伤人记录、杀人记录。”

“你是否认为1号有足够的能力担任领袖的情报官？”

“1号很好。”宝琪说，“他和我在一起很开心。”

“你是领袖的情报官，你只需要回答：根据你的观察1号是否足够的能力担任领袖的情报官？”迪亚斯重复问道。

宝琪抬起脸，它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异化感。它也好，1号也好，好像在这里一点也不重要。哪怕是宝琪和迪亚斯，在它眼中，迪亚斯早已不再是与它一样的机器。迪亚斯好像正变成一个零件，严丝合缝地卡在另一台大型机器中。

然而，卡特罗拉和露西对宝琪说过：如今，它工作是为了自己。

这看上去和他们说得一点也不一样。宝琪想着。它是多敏感的一台机器呀，即使大多数时候，人们总是觉得机器没有感情——但是，无感情与敏感并不冲突。

“1号可以胜任。”它思考一下，又补充道，“领袖可以信任他。”

迪亚斯点头：“你应该学会为自己的话语负责，宝琪，这里不再是当初的【游戏场】。”

“你可以欺骗贫民窟的人类，恐吓西蒙斯；但是你要记住：你需要对领袖负责。”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宝琪问他。

迪亚斯没有回答，他没必要回答宝琪话。

因为他是宝琪的上司。

宝琪做在下方，没有等到回答。它盯着迪亚斯，一直盯了很久。电子眼不会感到疲惫，机器也不会产生类似于羞赧的情绪。迪亚斯低头整理文件，他也不会为宝琪的“社会化”做出什么贡献。

卡特罗拉和露西也没有教过它，迪亚斯心想，我为什么要管它呢。

是时候让一无所知的整天嚷嚷“人机对立”的小家伙体验一下现实生活的残酷了。每一台苏醒过来的机器都要经历这种过程。

人与人的社会是不平等的，处在人类社会中，机器也得学会“人性化”的表达。

这台机器拿起手中的档案纸，推给宝琪：“狂欢节的那一天，领袖还需要见一个人。”

“卢辛达。”

宝琪接过档案，这个袋子很厚，它拆开之后，发现迪亚斯几乎将卢辛达过去三十三年的经历全部记在上面，比起机器的日志还要详细。

他出生在下城区，就像赫尔墨说的那样“一个牛棚似的贫民窟”。父亲和母亲都是品行低劣的罪犯，他们偷窃、抢劫、制造暴/动，最后被警卫的一颗子弹送去地狱。至于卢辛达本人，他与父母一样，将生命都浪费在“给领袖制造点麻烦”这个行为中。

“你不需要去可怜这个人类，”迪亚斯没忍住，他提醒道：“领袖已经足够爱他的臣民，我们作为领袖的工具，只要捍卫他的‘爱’即可。”

“把他抓过来，在下周五的狂欢日之前，领袖要见到活着的卢辛达。”

“他不喜欢领袖。”宝琪翻着档案问道，“他反对领袖，所以领袖要抓他？”

这只是最简单，最本质的解释。但是迪亚斯不能赞同宝琪的话，他有更官方的回答：“存在一伙人长期反对领袖，他们破坏城市，伤害民众；他们伤了领袖的心，所以领袖要惩罚他们。”

“我明白了。”宝琪点点头，“我要把这个东西带给1号吗？”

“交给他吧，但是不能给其他人。”

宝琪走出门，这时候，一封邮件发送到它的邮箱。

【你好，宝琪！】

【看来你已经选择属于你的道路，我很高兴我们能够站在一起。现在，不管你站在楼中、池中还是树中，请走到封闭环境的边缘，停下脚步，去看天空。】

F-01的邮件躺在那里，宝琪的核心微微发热。它走到窗户边上，用那双电子眼睛去注视蓝色的天空。

【当人类的先祖第一次抬头看向天空，他们的视网膜所感受到的一定是太阳。那时候，他们与你的动作并无不同。当太阳注视人类，当太阳注视你，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生命并无不同。】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F-01却安静下来，天空也安静下来。稀薄的云层略过天幕，沉重的太阳悬挂在稍微倾斜的地方。

【任务：帮助人子。】

F-01分派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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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江做完祷告，她拿起工具，跟其他修女一起去铲除雕像底部的青苔。

这时候，卡罗尔拽住她——这位修女小声又急切地告诉她：奥玛会送一个人过来。

祁江走去她提到的地点，发现几个人类士兵躲藏者，他们在保护一个男人。

他叫卢辛达。

“你好，女士。请带我去见雷娜。”这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挥别同伴，匍匐着通过修道院的排水渠。祁江盯着他，就像看一只即将在水渠里烂掉的猫。

她把袍子和帽子递给卢辛达，看他扮做修女的样子，带他去找雷娜。

“安东尼奥正在抓我，”卢辛达说，“请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来过。”

“他为什么要抓你？”祁江问道。

“因为我是【人类】的孩子。”卢辛达笑了一下。他的脸缩在帽子底下，黑黝黝的眼睛露着，干净忠诚。

“人子”。

祁江眯起眼睛。

“奥玛和我说过，你是被F-01抓过来的人类世界的人。”卢辛达站在雷娜的办公室门口，他在胸口比了个十字，“愿你的善举得到回报，早日回归人类世界。”

“愿我的父母也回到那里，去上帝的身边。”

“请进来吧。”雷娜在门的另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