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惊奇,有万千枝叶伸展盘结,遮天盖地。中心主木是多根粗壮垂条纠缠,扭曲环绕而成,角叶榕果,银碧辉映。仅此一树便擎天地之壮阔。
大地之上奇花异草,矮枝乱丛。用以填充绘色,徒增星毫。再远处就不大能看清了,此处边界模糊有云雾山峦围堵。远近不知,似隐非现,非寻常之地。
竟是一树一世界,独立于此不为外人知晓。
有人从虚空直入,在树干旁凭空出现,怀中抱着一人。那人看此界空荡,打量过花丛灌木,一时似乎愣在了原地。
【哈哈,叫你有树上树,有水浮水。这处连个住人的洞府都没。】
狮子意识醒后自觉有趣,便一直跟着瑶光和江离,看其踏入五峰秘境一脸愣神的样子,不由大笑出声。
极剑五峰静隐山间,难觅其踪。实则多为迷阵结界阻隔。此地便是五峰一处隔绝之界,其内暗藏极剑宗门秘宝,清净菩提树。
此树独占一地,周遭布有界门,平常人等轻易不得其入,少有人知其具体方位。便也无人知晓,这树一贯为五峰主人落脚之地,最爱在其上静思入定。
——便是如此,有何不能住的。
瑶光在听后闷声回答,只见他抬眼看过清静菩提,那树便忽地伸出多根枝条,摇晃着穿插织就。竟是在半高处铺出一片藤床。
瑶光君抱着江离浮空而起,将她缓缓放入其中。这树巨大,半高处亦有数十丈。枝叶沙沙作响,为江离那处遮光避阳。
瑶光君静待其旁,看着江离出神。
【怎地,第一次养徒弟,很是新奇。】
狮子见瑶光安静,不免发问。
——这玄色还是如此难看。
看着江离全身狼狈,玄衣染血,更是衬得黑红不分。
【……你莫不是没穿过!当年怎不见你如此嫌弃。】
狮子吐槽道,这极剑内门的玄衣千年不变,就是瑶光当年入门也是如此。
——当年?也许还不曾觉得吧。
瑶光低眉微思,指尖对着江离方向悬空虚点。金光流华,血消玄散。方才一身血污的女孩换了身浅金云锦,缠枝花草暗绘其上。能看见的双手光洁白净,再无半分伤痕。
——这般顺眼多了。
瑶光将江离梳着的发髻打散,任其自由垂落流散。手触及江离额上,静静放置了片刻。明灿双眸含笑,倒是多了份温情。
“可是要早日化婴,我五峰之人向来先于他峰一个境界。”
【嘻哈,高出一个境界,却被越级战胜。甚得五峰真传。】
狮子大笑不止,听的瑶光一时头痛。
——笑?你这五峰神剑,很是得意?
【……】
——……
一人一剑同时沉默。
瑶光曾败于低了一个境界的离亭道尊。二人年龄相当,又同为峰主。
但手持狻猊伪剑的瑶光,和仅用凡剑的离亭。在境界和武器均高于对方一筹的情况下,被其击败。多少有些意外,但未引起多大风波。
毕竟,这也是五峰传统。修为一日千里,实战越级常败。
“弟子子书白,求见瑶光道尊。”
在这一人一剑相互沉默之时。未见人影,却有声音传入。立于树间的瑶光看向一处,凭空开启一道界门。有人影拱手立于门中。
“见过瑶光君。”
子书白走过界门,温声和煦看向清静菩提树心。瑶光示意他可上前,便御风走近。
他态度平和,未有其他弟子那般畏惧严肃,像是与之相熟。目光转瞬间落在还在昏睡的江离身上,不由敛目微沉。
“江师妹可无大碍?”
“元气有损,需静养些时日。”
子书白再次向瑶光拱手,神色一时深邃冷然。他取出一方软锦,俯身盖在江离身上,起身后取出一物交于瑶光。
“此事与弟子多少有关,未思人心可憎,多年杂事倒也白做。”子书白缓声致歉,复又加重少许,再开口满是冷然:“那从者按照宗门戒律,已判囚于禁室百年。”
瑶光听后挑眉,疑问开口:“囚禁百年,似是并不严重?”
“并非如此。那从者服药催生炼气,到了时间便是废物。这百年之囚,才是对其的重刑。”子书白解释道,再次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江离。
“师妹七魄不稳容易被怨念纠缠,死人之怨尤其强烈。便不让那杂碎徒增一怨了。”
瑶光点头算是认同。若是个凡人,那百年确实重刑。入道之人,勉励一试未尝不可在禁室破立。
“此物乃师尊准备,贺君收徒之喜。”
子书白指着递给瑶光的东西说到。那是一方锦盒,呈方形比之手掌略长。在手中并无多少重量。瑶光抬手打量了下,神色如常。
“止言费心,此物倒是及时。”
只见瑶光将锦盒抛向半空,一阵光后,那锦盒在菩提树下化作一方楼阁。竹木堆搭,下方中空,于巨树半倚,做工造型很是精致。至于大小,约莫能住一人。
【楚寒鸦莫不是怕你不会养徒弟。】
大狮子在意识中打趣道。
瑶光并不回答,谢过后便将子书白送了出去,此界又只剩两人。他后靠半坐在江离的藤床边,不置可否的看了眼树下的小楼。
——这树上有何不好,天地自在,何必困于小小一格。
和狮子说罢,瑶光便扬身后靠,枝叶迅速延展其后,为之编造一张靠椅。他竟以这半靠的姿势径直合上双眼,一副即将睡去的样子。
【把我叫醒,自己睡的倒快……啊哈,呼】
狮子倒是还有牢骚,但看着昏睡的江离,和状似睡去的瑶光。不由困意涌现,声音渐小,最终化作一声哈欠,消失的干净。
……
禁室并非单独房间,而是一处囚牢,位于三峰后山禁地。
“就是此人了。”
守卫弟子带领一人在牢房前站定,拱手示意后退了出去。
牢房内外并不互通,声像皆不可传。那人从怀中取出一物。界门感应后便如破障般,浮动微振缓缓开启。
牢内之人也听到了响动,很是激动的看来。
“怎会是你!”
张戈大惊,没想到来的竟是千秋辞。
千秋辞静立无声,看向他眼神深溺,如渊似潭。他打量室内独一清净蒲团,不染凡尘,了然空阔。收回目光,抬脚走进两步。
“我从未和你等计较,却未曾想,渣滓永远是渣滓。”
张戈见千秋辞沉声走进,不由后退靠墙。这人的眼神比之以往,竟是让人胆寒。他一贯看不起的人,此时却让他吓破了胆。
“在尧城,你等依仗家世,作恶无数。在此界,沦落至此,竟也不忘本性。当真可叹可恶……可杀。”
杀字刚落,张戈便手脚并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宗门判我禁闭,你,你不能杀我!”
张戈边说边透过指缝窥看,就怕千秋辞拔剑砍向自己。他唾液横流,狂汗不止,已然被吓得不轻。
千秋辞状似抚剑,并未拔出。却见因他的动作,张戈抖的更厉害。不由想起曾于某次高门小宴所见,那群锦衣公子围着一半大女孩,面色不愉。仅是他们所放恶犬未能如愿咬到女孩,便将其捉拿,逼其跪在人前认错。
那女孩也是如此瑟瑟发抖,哀声求饶。
如此这般,倒也罢了。最后不知是谁,将血淋了女孩满身,接下来的一幕骇人听闻,冲天的犬吠,女孩的尖叫,然后是他们刺耳的狂笑。
每每想起,千秋辞便觉胃中翻滚。那女孩死的无声无息,没有追责没有惩戒,没有人能为她主持公道。他当时无能无力,只是夜半梦醒,点上一支往生香,聊表安慰罢了。
而此时在他面前的张戈,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在他人面前讨命的一天吧。因果报应不爽,但他并非来取他性命,而是浇灭他最后的希望。
“禁室所关之人并非罪大恶极,亦是有一线生机。”
千秋辞说后停顿,看到张戈逐渐放开掩面的手,表情从疑惑逐渐变得兴奋,像是期盼他口中接下来的话。千秋辞神色不变,再次开口。
“那清净蒲团,便是给这类人悔过苦修用的。”千秋辞指着这处唯一的东西,然后手指翻动间忽显一颗丹药,色正味浓,看着就非同一般。
“苦修之人当散去自身灵力,方能重铸根基,洗涤神魂,破而后立。而此丹,便是散灵丹。”
千秋辞指尖捏着丹药,在张戈视线下摆弄。并不上前,也不再言语。
“给我,给我!”张戈突然放开手脚,大步跑到千秋辞身前。一手抢过散灵丹,为了防止千秋辞回抢,便直接咽进了肚子。
“哈哈,我能活,我能修仙,我……”
张戈疯癫大笑,体内灵力逐渐溃散,虚假的炼气随着灵力一同消失。他立马跑到一旁,将清净蒲团紧抓手中,像是对着希望之光,笑的极尽扭曲。
“千三你小子不错,等我出来定当谢你!”
千秋辞走出界门,对着里面的张戈最后交代。
“这倒不必。你之前吃的虚丹,会让人百日内如同炼气,时间到了自然又是凡人。而从未引气入体之人,自是用不得那清净蒲团的。这百年不知你能活多久,就好生在此忏悔!”
“你什么意思?”张戈突然愣住,听着千秋辞的话,明显察觉些许不对。
“那散灵丹算是帮你提前了百日,顺便泡了些问心丹的药水,于你最是合适不过。不必我多说,你一会就能体会。就此别过,张家公子?”
界门随着千秋辞消失的身影,一同闭合不见。这处囚牢再次恢复平静,只留还未回过神的张戈,盯着界门处双眼泛红。
什么虚丹?什么从未引气入体?千秋辞说的他怎么不懂。不能再想,不可深思。张戈抱着清净蒲团,双手颤抖。
“我能活着,我能修仙,什么内门外门,你千三算个什么!”
张戈面露狰狞,正叫骂不止。忽然眼前一黑,有恶犬狂吠之声近在耳边。
【啊!别咬我,求你们把狗牵走!求你们……】
【小儿莽撞,求公子饶了他这次吧。……我的儿!我的儿!】
【莫烧,莫烧,那是我家!】
“走开,你们这些贱民走开!别碰本公子!”
“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
张戈抽搐着挥舞手脚,像是眼前有人索命一般。时而狂笑,时而大哭。这些曾经的孽障由问心丹药水催发,让他如临其境,时而加害于人,时而受其加害。
接下来,只要他气息尚存,都将如此循环往复。
问心本是直面因果,寻求本心。仅是药水,修仙之人触及不过几次噩梦,效果不显。但若是凡人接触,就会长久孽障缠身,直至看破本心。
对于张戈,他本心为恶,就算与受害人感同身受,依然会重演加害之事。渣滓恶徒莫过于此。等待他的只有死前无休止的梦魇。
千秋辞出了禁地,不由舒缓了口气。神色些许放松,他一向不是深沉之人,并不习惯如此行事,但张戈却是撞到了他的逆鳞。
他看向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赶忙上前询问。
“大师兄,江妹妹可好?”
来人正是从五峰回来的子书白。
这里是存稿君,作者痛苦生理期如期而至,能码多少算多少,希望多些存稿
依旧求收藏评论,mua! (*╯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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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