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
姜味带着一鸟一狐沉睡在凉癸旅舍之内,她脑袋上的那一条毛绒绒忽然动了动,继而,两点幽光在夜色中忽然出现。
狐狸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七条大尾巴从姜味脸侧收回,然后拱起身子,踮起脚尖,准备从枕头上跳下去。
怎知,四肢才一离开姜味,在半空之中的狐狸身体就被姜味一把捞了回去。
某人闭着眼把狐狸毛绒绒的身体搂到怀里,这半个月来,经过姜味精心的投喂,狐狸总算是长了点肉,毛发也变得柔顺了不少,摸上去软乎乎的。
姜味闭着眼,轻柔地将狐狸从头撸到尾,含糊不清地说着:“小七,乖,别乱跑。”
狐狸不想惊动她,也不想被那只奇奇怪怪的乌鸦用一双死鸟眼盯着,在姜味手法绝佳的撸毛之中,又闭上了眼,夜色中那两点幽光又重新消失了。
一个时辰之后,两点幽光再次出现在房间之内。
伴随着睡姿的变幻,狐狸已经从开始的睡在姜味身上,变成了睡在她手侧,狐狸再次小心翼翼地下床,这次姜味没有一点反应。
她小心地打开窗户,回头望了一眼姜味,没有丝毫留恋地纵身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两个时辰之后,天光即将破晓之时,狐狸又从窗户那溜回来了,只是皮毛之上沾染了不少尘灰,像是被人遗忘在角落的红色锦缎一样,因为很久没用,所以表面都是灰尘。
狐狸在窗台之上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毛发舔干净,双眼之中的赤色忽然加重,饥饿感驱使她跳到床边,就在她要跳到床上去叫醒姜味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在半空之中拦住了她。
姜味把狐狸抛到桌上,双眼清明,略带一丝嫌弃地说:“你在外面跑了一夜,身上脏,不洗澡不能上床。”
狐狸狭长的双眸之中闪过几许尴尬之色,没想到自己晚上出去的事情姜味竟然会知道。
“说说吧,干嘛去了?”
“叽?”
“不要装听不懂人话,半个月前你在你母亲坟前说过人话,我可都记得。”
沉默,好一阵沉默。狐狸眼里的赤色越来越重,整只狐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姜味见狐狸迟迟不说原因,神色也冷了下来,她可以不计较狐狸拿到灵石之后就跑路的事实,也可以接受狐狸把自己当成暂时饭票的行为,毕竟她也只是看在女人的面子上,暂时带着她把她当成员工。
大家彼此之间并没有深厚的牵绊,只是同路的搭子,所以她是打算直接放狐狸走的,但狐狸既然回来了,自己就得把这件事情问清楚,她不可能容许身边有一个满身秘密、身上含有魔气的不确定因素存在。
狐狸见到姜味神色严肃,小嘴一撇,用刻意轻佻的举动掩饰自己内心的不自在,
“我去找那个灵票男了。”
姜味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零嫖男?她一个狐狸去南风馆干什么?
“就是昨天给我们灵票的那个人,我想去投奔人家来着,谁知道我一路嗅过去,好不容易找到他住的屋子之后,但是他住的那个屋子外面有防御阵我根本没法进去。”
姜味这才反应过来,狐狸是想要去投奔昨天那个傻大款。
狐狸还在继续解释:“你本来就穷,我吃的又多,养了我之后你不仅要卖茶还要卖鸡汤面,我听善姐说了,之前你都没有卖过这些东西。那我去找有钱人也是为你减轻负担嘛。”
“你不用花钱养着我,那个傻大个得了一个灵兽宠物,我也能过上一天十只鸡的日子,你好,他好,狐也好,这不是三全其美的事情吗?”
狐狸说着说着越发义正言辞起来,浑然像是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姜味不禁嘴角一抽,
“就是可惜进不去是吧。”
狐狸砸吧砸吧嘴,肚子都在咕咕叫了了起来,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抱住姜味的手腕,柔软的脸颊不住地蹭着她,“哎呀,我知道这种行为在你们人类那里不太好,但我也是没办法嘛,姐姐,我好饿啊,我想吃鸡。”
姜味将她的两只爪子扒开,丝毫不为柔软毛团子的撒娇动容,狐狸这半个月也不知道从谁身上学的撒娇,手法越发熟练了,但她姜味作为现代每周都要去猫咖打卡一次的熟客,对于这种毛团子的撒娇早就锻炼出抗体了。
除了昨晚的事情,这小狐狸身上还有另一件事没交代呢。
“你身上的魔气怎么回事?”
方才还在撒娇卖痴的狐狸,陡然后退两步,拱着腰,毛发炸开,一双赤瞳死死盯住姜味。
“叽!你胡说什么,我身上没有魔气!”
姜味见她这幅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点了点她的眼睛说:“你眼睛里的魔气,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到了,你老实交代我还能替你解决,不然兴凉护卫队万一查出来,我可不敢担保后果。”
狐狸闭上眼甩了甩脑袋,双爪在桌子上一阵抓挠,眼里的赤色越发浓重,看着姜味的脸上显出几分凶悍:“我没有。”
“你要是继续嘴硬,我就直接送你去官府,让那些人来查了。”
“叽……”狐狸的爪子将桌面挠出几道深深的抓痕,她想要从窗户跳出去,却被站在窗框上的小白一巴掌扇了回来,她想从门那边逃出去,又被门前的姜味吓了回来。
这半个月来,她们路上好几次遇到魔兽,她是见过姜味杀魔兽不眨眼的样子,自己根本打不过姜味,前有人,后有鸟,狐狸被堵在中间,怎么也逃不出去。
她急得在桌子上团团转,但是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姜味和小白就静静待在原地,等着她自己说。
不知过了多久,在几次尝试都被巴掌扇了回来之后,狐狸终于恹恹地趴在桌上,老实地把自己身上的魔气来源跟姜味交代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前一天晚上,我出去捕猎时,看到了一群老鼠从东往西钻地走,我就抓了队伍最后面的那只老鼠准备吃,谁知道那是一只魔兽,反嘴就咬了我一口。”
“我估计就是被它咬出来的魔气吧,被咬之后最开始脑子完全是晕的,克制不住自己,就想要去咬人,我差点就咬伤娘亲了,幸好没有咬到她。第二天脑子清醒了一些之后,就想着给娘亲带点吃的回去,这就撞上你们了。”
“我感觉现在比之前好多了,这个魔气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消退,你不要报官嘛,好歹我也帮你做了不少事。”
她说到最后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狐狸眼看着姜味,话里话外满是委屈,“我跑了一晚上了,到现在还没吃上东西,真的好饿。”
被她注视着的姜味端出一钵炖鸡给她之后,却陷入了沉思。
关于魔兽的事情她也向姬女公子和姚善打听过不少消息,姬女公子手上甚至有一本类似魔兽大全一样的玉册,里面汇聚了这数百年来人们对于魔兽的研究。
小狐狸这种情况与书上记载的相去甚远,灵族被魔兽咬了之后,确实会有一两天的时间能保持理智,但是紧跟着,它们的大脑就会渐渐被魔气侵袭,最后彻底沦为魔兽。
也是因为魔兽这种很显而易见的特质,即使是最开始怀疑狐狸是魔兽的姚善,她在这之后,看到小狐狸思维清晰,整天不是打架就是干饭,除此之外别无所求的样子,才打消了对小狐狸的怀疑。
这半个月小狐狸一直跟着她,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抑制住了她的魔气吗?
姜味皱着眉,仔细回忆她们每天的相处经历,也不怪她如此自作多情,实在是身上那个美食系统,早就让她产生了诸多怀疑,尤其是那张【寻】,事后姜祈风也说从未见到有人能在远处就分辨出魔兽,还叮嘱她让她藏好自己的秘密。
但是分辩魔兽和抑制魔气是两件事。
她点开【寻】,环顾四周,小白和她自己都是一颗绿豆,唯有小狐狸眼睛那处藏着一颗大红豆。
不对,再仔细观察,红豆似乎在变小。
对,小狐狸每吃一口鸡肉,红豆似乎都变小一分,等到她吃完整只鸡,眼睛那处的红豆彻底变成了小小一颗。
是鸡吗?狐狸之前吃的是她从阳关市场买的鸡,后来的鸡是从七夕节的那个镇买的,按理来说都是普通鸡。
唯一的共同之处,只是都出自自己之手。
她这么想着,掏出一颗自己做的西瓜糖递给小狐狸,小狐狸咔哧咔哧嚼碎了吞下去。
没有变化……
那会是什么影响了她的魔气?
姜味反复思量,仔细翻看着自己所有的卡牌,指尖在【焯水】这张卡牌上停留了下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因为茶铺后来还兼卖鸡汤面,所以她每天都会炖一锅鸡汤,炖汤的那只鸡都被狐狸抢着吃了,她炖鸡汤之前都会给鸡焯水。
是这张【焯水】卡牌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姜味端出洗脸盆招呼小狐狸,“进来!”
小狐狸虽然不理解,但是今日自己有错在先,难得姜味不计较,她就乖乖地跳进了装满水的铜盆里。
果然,伴随着焯水技能发动,小狐狸眼中的那颗红豆一点一点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化成一抹烟消散在空气之中,姜味再打开【寻】,四周没有一点红色了。
小狐狸不知怎地也觉得一阵轻松,就像是蒙在眼前的一阵白雾陡然之间全都不见了一样,放眼望去,每个人身上都是明亮的。
她咧嘴笑着甩了甩被打湿的毛发,溅了姜味一脸,索性已经把她打湿了,姜味顺手就给她洗了个澡。
只是洗着洗着,姜味忽然看到她赤色的毛发深处藏着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