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瓷吃了一年以来难得的一顿饱饭,又和沈书白说开了这些破事儿,身上除了舒服就没别的感觉了。
只不过身体不是很给他面子,他这场病来的又凶又狠,烧退了之后就开始咳嗽,等到好利索的时候,京城早已经下了初雪。
柳少瓷功课落下了不少,沈书白自诩不是严厉的师傅,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徒弟功课落下的比娜依蔓整理的《沈书白起居录》还厚,所以沈书白这几天拿捏着度催他补功课。
今天算是加工加点的第十天,沈书白拿着一本书支着头坐在窗边出神地看窗外那棵枯萎的杏花树,柳少瓷则伏在桌边勤勤恳恳的描者符纸,二人沉默了许久,直到门外睡莲敲了敲门告诉门内的师徒俩已经子时了,师兄真的该歇息了,柳少瓷从符纸堆里猛地抬头,才发觉已经这个时间了。
沈书白也从沉思中缓缓地回神,也觉得不能再放任这小孩画下去了,想着点评两句就放他去睡,他转头随意捻了一张柳少瓷画的符纸,却一下愣住了。
这是张雷符,线条流畅并无断笔,每一笔都有隐隐的灵力流动,用灵力探进去还能听见隐隐的雷声。
沈书白微微歪头,看了看柳少瓷,看了看符纸,又把这雷符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能画出这样灵力深厚灵脉流畅符纸的修士至少也得是个修习百年的元婴,且笔笔锋利,杀性十足,而他这小徒弟摸进去仙门才十多年,阅历不足二十载,半年之前才开始系统的修习符术,而且中间还躺了俩月,还能画出这么完美的符纸......
沈书白放下这张,面无表情的把剩下的几张又打量了一下。
哦,剩下的十张也是一等一的极品。
“师尊,有什么问题吗?”
柳少瓷平常都是戌时就走了,今日多待了两个时辰有些头昏脑胀的,看沈书白这副面无表情的疑惑头更疼了,于是便弱弱问了一句。
“没问题,很好。”
就是有点太好了。
沈书白沉吟片刻,最终长叹一口气。
他转手从尾指上取下了一个纳戒,将那几张符收了进去,柳少瓷人还懵着,沈书白就扶起柳少瓷的手一边将戒指推到柳少瓷的尾指上一边道:“你天赋异禀,就算被锁魂钉封着灵台,也能写出这样完美的符,为师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天才。”
明明是夸他的话,可沈书白的脸上并没有喜色。
戒指推到指根,却因少年手指太过纤瘦而松松的往下掉,沈书白微微皱眉,将戒指摘下来推到了柳少瓷的无名指指根。
“这戒指上有我的灵脉,可以存你这杀性极重的符,你如今被天清虎视眈眈的盯着,有朝一日真出了事,为师也不希望你太早展现出你的本领,树大招风,我将这个戒指送你,你日后的东西都可以存在这里,装作是我赠与你的,至少他们没有惹为师的胆子。”
诚然柳少瓷天赋异禀,但双拳难敌四手,他身上有锁魂钉禁锢,根本无法大量使出灵力,所以沈书白才退而求其次教他用“细水长流”的符,天清不敢声张,但若是散播出去赭雁门下有这样一个身体羸弱的奇才,沈书白也没有在仙门百家保下他的把握,只有柳少瓷身上的锁魂钉消失,柳少瓷有自保的能力,沈书白才敢放他自己闯荡。
柳少瓷低头轻轻的摸了摸戒指,小声“嗯”了一声。
沈书白食指与中指一错轻轻弹了弹柳少瓷的额头,“时候不早了,夜里凉,今日你在我这里歇下吧。”
柳少瓷猛地抬头,瞬间眼睛一亮。
沈书白只有在刚把他救回赭雁的时候守过他几晚,此外就是他病迷糊了会在他那里住几天,方便能时时刻刻看着他,此外他属实没有同师尊亲密接触的机会。
但他对沈书白一直有种深切的依赖,他夜夜都能梦见被囚禁在大诛天的那些年同门折磨他的嘴脸,若是有沈书白在他身边,他总能睡得安心些。
所以他总期待师尊能留下来,如今看来,若是每日在师尊这里待到子时便能与他同住,柳少瓷也是乐意多画几张符的。
柳少瓷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打算做个勤奋的好学生。
这孩子干嘛呢。。。
对面,沈书白看柳少瓷那个瞬间惊起又逐渐张狂的表情,越发觉得自己弄不懂小孩子了,里间的炭火烧的多,被褥也是今天新换过的,沈书白一合计,对柳少瓷道:“你睡里间吧,我去外间。”
一句话打破了柳少瓷的美好幻想。
柳少瓷:。。。?不是吧
为了有师尊的温暖大床,柳少瓷坚决否定,他脑袋一转,想出来个主意。
“徒儿惶恐,哪有徒弟留宿把师尊挤出去的道理,徒儿睡在外间就好。”
柳少瓷收住了表情冷淡到,手中拿起毛笔蘸上朱砂在符纸上又装模做样画了几笔。
先示弱啊,他料定沈书白不会舍得让他睡漏风又没什么炭火的外间的。
果然沈书白听了这话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对外清冷的赭雁少主今晚表情就崩了两次,他卷起手边的书对着柳少瓷的脑袋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又把他手里的笔拽走。
“别画了,当心累着,还有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风寒刚好,还没烧够?”
柳少瓷扣着符纸抬头幽幽看着沈书白,“师尊误解徒儿了,实在是徒儿心疼师尊教导辛苦,若是还占了师尊的床榻,徒儿良心不安啊,愧对赭雁列祖列宗啊。”
“那你先去给娜依蔓那个活祖宗磕一个。”
“那不行。”
柳少瓷立刻反驳。
二人相对无言。
倒也是。
沈书白跟他对视几秒,掐着腰让他气笑了,“那你想如何。”
柳少瓷这下反而扭扭捏捏了,他转着手里刚到手的戒指嘟嚷道:“我睡外间就可以,没关系的。”
“少作,说人话。”
沈书白嘴上冷硬,但却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
柳少瓷作为一个18岁的略不正常男子,虽说在仙门是还可以当个小崽子看的年纪,但在凡间其实都能自己支门过日子了,他出身皇家其实受凡俗影响颇深,显然还是没有那个一把年纪了非要直说想和师尊同床共枕的脸皮和决心。
柳少瓷张了张嘴,决定还是就这样吧。
“师尊息怒,我听师尊的就是了”
委屈巴巴的。
沈书白阅人无数,看他这副强装不在乎的样子也是福至心灵,知道大概怎么回事了。
他无语的偏过头,倒真有点想请教周眉怎么带大柳少瓷的,怎么能养出这么别扭的性子。
不对,应该问问给柳少瓷下锁魂钉那个长老,据说柳少瓷五岁就被虏到天清,要说带大,还得是他那位前师傅出力多一点。
沈书白想着那个便宜前师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起来,不过天清就是奔着把柳少瓷养废了去的,自然不会教他什么真东西,入门十年柳少瓷连雷符和雨符都分不清,一想到自己几个月就把柳少瓷教导的可以画出十张大杀器,沈书白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这么想着,沈书白的心情瞬间好多了。
他不比那个又蠢又坏的斑秃强多了。
那边柳少瓷还在忐忑的等他接话,沈书白没管他,径直走向内室拉开门。
他回头见柳少瓷还楞头楞脑坐在那里,沈书白对他笑了笑,“还不跟过来,你同为师一起睡吧,为师还有些话要同你交代,说完直接歇息吧,不折腾了。”
柳少瓷简直喜从天降,忙不迭点点头,跟了上去。
沈书白大概能猜出来柳少瓷为什么这么依赖他,恐怕大诛天带给他的阴影从未消失,他轻叹一口气,本不想太多干涉柳少瓷的生活,但是少瓷这个样子他又难免担心,他不免是要做点什么的。
待到柳少瓷乖乖卧到床里,沈书白才掀开被角躺了下来。
“师尊要与我说什么。”
这是柳少瓷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候和沈书白同床共枕,所以他还是挺精神的。
沈书白决定先说正事,“今早宫里递了消息,太后说大漠王女陈烟桃今日入京勤王,王女带着那依草原祭司的手信自称是天劫,太后心里存疑,天地鬼三劫应是同根,所以想要我带你进宫去会会她。”
柳少瓷听罢沉默片刻,刚要开口,沈书白又接着道:“不过你不想去我可以回绝,太后不是诚心扶持我,我也没必要向着她。”
但柳少瓷却是摇头,“我总不能逃一辈子,去会会她也好。”
沈书白顿了一下,突然以手支头立起来半个身子看着柳少瓷轻笑,“倒是个有骨气的”
柳少瓷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哦”了一声。
沈书白失笑,将被子往下拉了拉。
“当心闷到。”
柳少瓷撇撇嘴,沈书白看他这副样子刮了刮他的鼻子,又开口,“其实还有件事要说。”
“啊?什么事?”
柳少瓷手抓着被边探头。
“嗯...为师知道你受噩梦所扰,以前总觉得照顾少年人的自尊,你若是不说,我也不愿提起,但你若是整日这样拐弯抹角的试探为师...”
话还没说完,柳少瓷就小声打断他,“没有整日。”
沈书白侧过头微微翘了翘嘴角。
“好,没有整日,为师的意思是,以后你若是自己睡不安稳,可以随时来找为师。”
师父不就是干这活的。
柳少瓷:!!!什么是喜从天降。
他美滋滋的往沈书白怀里蹭了蹭,道:“那师尊要不把外间收拾收拾留给我住?”
沈书白仰了仰脸
“你怎么不说把我的床分你一半儿?”
柳少瓷又往沈书白怀里拱了拱,语气略微激动。
“啊?真的吗!”
沈书白看他蛄蛹的实在费劲,索性用另一只空余的手环住他,柳少瓷浑身一僵果然安静下来了
“看你表现。”
沈书白哄小孩一样,反手将柳少瓷的眼皮向下一抹强行关机。
“明日见过了陈烟桃就叫睡莲领人将你的东西搬过来。”
“但现在你该休息了。”
柳少瓷听话的闭眼,嘴上却活泛着,“好好好,但师尊你说话算话。”
“好。”
沈书白又点点柳少瓷的嘴唇,力度轻的好像只是发丝拂过。
柳少瓷闭着眼没反应过来,他抿抿嘴唇满意的顺势窝在沈书白怀里,蹭了蹭他的胸口,又小心的把手搭在沈书白腰上。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