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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此刻正趴在一处产物前拿镊子挑出其中的杂质用于生物检测。她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恰好眼下的工作告一段落,便抬头,见伊文来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微微亮着光,又冲她笑了笑:“博士那边怎么说?”她的声音通过装置内的传声带了半秒的延迟。
很甜,像是一枚软糖。
……
本次的实验是由博士牵头进行的共生实验,两人目前所负责的大区域是虫族血肉的研究与检测,除此之外还有植被、菌群等多处靶向研究单位。
“最近的实验进程已经推进到中期了,博士那边说“主体”状态良好。
我们这一批的数据得提交上去,这些材料就可以进行销毁了。”
伊文回应了爱丽丝的话。
她的语气很温和,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虽然今天的感受有些奇怪,但她的记忆中确确实实没有缺失任何一个部分。
爱丽丝将那些样本小心翼翼的又收进容器里,又“慈爱”的看了一眼她方才提取出的杂质。
那一排排的容器此刻摆放的十分整齐、规律的蠕动。向外透明,展示着内部一切的物质,被那些蠕动着的肉块撞的发出轻微的响声——那种波动,伴随着玻璃的震动让人哪怕只是用肉眼便可以观测到。
这种规律仿佛她们所处的房间是一处巨大的有机体内部——生命的悸动。
爱丽丝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但显示器并没有传递来任何的声音。紧接着,她低下头,目光似乎又看着手上的那一小撮的杂质。
那些红色的硬块,很难不让人想起类似于血浆又或者是属于哨兵的营养剂。
伊文见爱丽丝忙着手上的活计,便也不想再过多打扰,她点了点头:“我先去检查十二到二十三号,一到十一号已经检查过了,标本十分完备。
这是最后一批,应该要用到利用“脑电图(EEG)技术进行电生理信号监测”以及运用“高效液相色谱 - 质谱联用技术(HPLC - MS)对生物样本中相关代谢酸进行分析”来记录这一批样本的存活状况。
这些古老但高效的记录手段……总是会有些副作用。你等会儿记得穿好防护服。”伊文这样说着,但科技无分高低,实用就好。
她对于爱丽丝这样的关心并非无稽之谈,爱丽丝对于研究的热情——在他们同届都算得上是极端的。
爱丽丝有着一头漂亮的铝金色卷发,此刻为了安全被白色的防护服束在脑后,统一发放的的头盔要略高于她的鼻骨、低于她的眼睛。她的视线能完整的窥视房间内的一切。
伊文想起她之前在实验室六个月硬是吃营养液完成了关于:《虫族与植物基因库的全方位对比分析》大致论述。
这也是爱丽丝被选中参加这项实验的关键因素之一。
那篇论文很有影响力,给博士提供了不错的灵感,但可惜爱丽丝是偏向理论性的研究人才。在实践上,她似乎总是欠缺那么一点“运气”。
“好,你也注意安全。”
两人又无言的干起了各自的伙计。
伊文感受着可能存在的淡淡杏仁味。
……脚步声在白色的房间中时远时近,头顶的生物灯在那些仿若血管的电线支撑下散发出柔和的光线。那苍白的光线恰似冬日的瑞雪,冰冷彻骨,覆于人身却又似有虚幻的暖意。
伊文自始至终都在审慎地检查着实验室内的研究物。
总脑无法连接实属正常,在协议签订后,实验室内的人工智能早已取代了总脑与她精神的连接,并在她眼前显示:借助她的脑型号技术进行判断,同时向上额外分析着其他因素的汇总。
伊文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记录下来,且借助人工智能的协助上传,写入报告之中。
……
像是一场酣睡的梦境,她写完报告紧接着将继续长达两小时的强制休眠,休眠完成后,她将启动先前提到的那些设备对整体进行记录。
休眠舱显示蓝色的亮光,这代表舱内此刻是无人的环境,休眠舱总共有三色的灯光,黄光就代表即将开启舱门。同样的,当遇到危险时,舱门会自动锁死并发出红光。
让人沉睡、让人呼吸的液泡,它的研究者冠以它“LCL”,在跃迁中所采用的也是这种特殊的液体。
……温热、潮湿,带有血腥味。
面前的青年看起来是对她信任到一种地步,他那般的谦恭让伊文有一瞬的茫然。伊文本能的反应让她下意识的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威胁,但他……甚至携带于头顶的护具,此刻只是有一些倾斜的挂在他的耳畔。
伊文伸手,给面前的人包扎着伤口。那手臂健壮有力,血腥味扑鼻而来。新鲜的血液,从那整齐、贯穿的孔洞中喷溅。
粘稠、绵密。
伊文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个有知觉的梦。疼痛、扭曲,她试图起身看清那人的面庞,但很快,实践上的失败让她迅速意识她控制不了任何举动。
事实上,她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来,她想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但是最终只能跟着原本的记忆蠕动两下嘴唇。
凭借着记忆,她想起来了此刻的场景——这比起说是梦境,更像是一种回忆的具象化。
他就那样拘谨的坐在她的对面,那血管分明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血窟窿一点一点迸射着血液。
手臂上面的那层皮仿佛能够被轻轻的拉开,如果不是纱布堵住那些血肉组织,会以一种悬挂的形式向外垂吊。
伊文清楚的记得,那是两人前往前线的那日。
——远处是翻滚的焦土,地面上肉眼看过去是一望无际平坦。但真正的站起来时才会注意到那些凹陷、密密麻麻的小坑。
那强烈的嗡鸣铺天盖地而来,天空上还有许多斑斑点点的黑曜——那些是甲壳的反光。
她不记得那时候自己的感情,距离那次实验,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遭遇。那段回忆过于的沉重,记忆被感性的消退。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这段回忆清晰的感知,她对于这些事情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敏感。她回忆着休眠舱中的种种,橙色的液体如同感受到潮汐般的来回鼓动着,那是为了防止身体的机能失去活性添加的微磁场。
伊文推测这或许是“主体”研究成果带来的局部精神波,却并不知晓自己为何想死的会是这段回忆。
她应该是该忘掉的。
——虫群的嗡鸣声、近处的焦土,残垣断壁无法形容这里的惨烈。
他们的天真完全低估了战争的惨烈,尽管两人都没有失误——完美地完成了战略上的指挥目标,但却仍然被逼到了绝境。
抬头。
她在阿列卡尼亚的目光里没有看到任何恐惧,那是带着一丝平静的绝望。
伊文属于实验室的记忆过于的多了,以至于她几乎没有多少真正的“看见”阿列卡尼亚——乃至于与他交谈、这么亲密的接触。
这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感情相当的好吗?
她在他的目光里也同样看到了自己,那张脸上有许多的血液,但都不是她的。她看见自己裸露在外的器官,大肠小肠,那里有一个窟窿。
她看见哨兵的那只已经包扎完的左手摁在她的小腹,那里摁着一块纱布,防止器官掉出。这个动作是如此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