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数据统计完毕。博士又在实验室外搅动着她的咖啡,透过透明的玻璃望向正在擦拭试剂杯发呆的伊文。
“咚咚”实验室的隔音很强,这两下敲击声仿佛是凭空产生的。
伊文听见博士隔着玻璃问她:“精神力分化出来了?”那女人的笑格外的诱人,她轻轻勾起嘴唇,又抿了一口咖啡,随即目光盈盈的盯着她……像是在庆祝什么。
后来,她大概也知道,博士或许是第一个知道她的精神力到达A级的人。
她也是力推让她去担任向导的,关键。
与她保持着亲密关系的人中。与博士的立场截然不同,在她正式到学院登记分化结果的时候。她那位并没有血缘关系以上的哥哥当天就从总脑给她传递了信息:
“亲爱的伊文,你并不适合成为向导,至于原因,我们都清楚这一点……
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对哨兵负责这件事。要知道,成为向导后,以你的精神力,你大概率会接触到会参与前线的战士,那会给你带来许多未知的风险。
而如果你成为哨兵,你可以选择向联邦申请,这样至少你的身份不会那么被动。若要绑定,也应该是他人依附于你。
我已经帮你联系过了父亲所交好的一位博士……哪怕是按照议会规划的未来你也可以直接进入他的麾下,继续你的研究。
你在科研上有着出色的天赋和潜力,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而影响了你。好好想想吧,哥哥支持你最后的决定。”
最后的选择不言而喻。
伊文再一次回忆起了哥哥,于是又打开了总脑,增强现实的信息,一条一条的挂在面前那人的面庞附近。她认真的把他发送的消息查看了一遍。
她又突兀的想起那一次分化后哥哥与她的谈话。他说她在亲密关系中是个冷漠的人,但对她而言,反而是哥哥对于这一部分的需求有些过于的“重情重义”了……
手臂隐隐传来轻微的凉意。
营养液的注入让她感觉机能重新得到补充,于是她看向了阿列卡尼亚。只是这一次,她下意识想称呼对方为哨兵。
她凑过去握住对方的手腕,感受着他起伏的脉搏。但主要也只是为了缓解他手臂发凉的不适感。
她盯着他,那面庞让他有些不合时宜的惊叹。她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摘掉对方面罩的行为,但这也是她从记忆中唯一一次真正见到了他面部。
尽管她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多少。
雪地,极光。看着总脑所展示的星际日(27)(06)(08)她突然意识到两人在今年的生日都已经错过了。
她在心里祝自己生日快乐,然后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哨兵。
“生日快乐,哨兵。”
她的语气放得很温和,阿列卡尼亚只感觉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她。
但他很快便让自己的情绪放松下来,然而精神的波动的本能却并非他的理智所能克制。亏欠的情绪很快能被他通过其它的思绪替换,但他由精神本能被调动的起伏不行。
失去向导的这一年来,他对于自己情绪的把控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识,那就是尽量不要牵扯到会让他有剧烈情绪波动的人身上——
对于平时的他而言,这很简单,但是,现在这个会牵动他情绪的人就在他面前。
“对不起,今年,没有极光了。”他的道歉十分的真诚,过了一会儿,他把头靠在她的手心。
他的动作像是在宣誓忠诚,哨兵和向导的关系亲密到了这种程度吗?
“-信任与忠诚:由于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紧密联系和相互依存,他们之间需要建立起高度的信任和忠诚。
在面对危险和困难时,必须相互信任、相互支持,共同应对挑战。
这种信任和忠诚是哨向关系的基石,也是人类作为群居动物能够在艰难环境中生存和发展的关键。”
伊文有些错愕的在心中回忆着在学院必修二中罗纳德教授编写教材引用的《哨兵与向导的关系论(04)》。
她略微眯起眼睛,这种亲密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你记起来什么了吗?”阿列卡尼亚的语气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究竟感到亏欠什么,或许是他方才有一瞬间的庆幸对方忘记了他,却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她还是她。
他也有一瞬间去想对方会不会只忘记了他,那样他便是独特的,也算是她的例外不是吗?
可她又说了关于实验也忘却的内容,他一瞬间觉得她是个骗子,连骗都不愿意骗他,当他看见罗纳德的时候,突然觉得心中是有气的。
他明白,她刚刚引导……那都称不上是引导,只是一种宽慰性的安抚。罗纳德也编写了她所学习的教材,这是他教出来的好学生。她对他只是一位向导对于哨兵的感情,这太残忍了。除了联邦分配的身份外,什么也不是了吗?
他又想说什么,例如别这样。但她的目光太冷静了。他想说的话,只能隐藏在语气的用词里。
伊文不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他从方才亲密关系的建设,乱麻中把思绪放回到了现实。
事实上,现在她有些许的无措。
自从醒来后到现在,经过总结,她得到的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恢复;坏消息是,联邦没有为她下达新的指令。
没有下达指令,似乎约等于放弃。或者说只是让她完成“本职工作”去担任一名向导——但是对于一名研究人员的科研寿命来说几乎是判了死刑。
“P44的极光。”她如实的说起自己的回忆。
“那这个呢?”他有些许不安的举起胸口的瓷兔子。在她那茫然的目光里,他收起了失落的情绪,然后低头看着正在缓缓注射完的营养剂。
最终他转移了话题:“下一瓶是什么?”
他对于向导专属的药剂并不是很了解,他把目光转向了那金属架子上的世界,他回忆起自从昨天自己到来后,看着那些药剂一瓶又一瓶的被注射进他的躯体,引导着她的心脏继续进行跳动。
“伽马注射剂。”伊文回答。
这是最后一瓶药剂,同样也是恢复自主意识的人通常会接受的最后一瓶引导型药剂。
这瓶药剂引导的是潜意识的深层脉络。然后,就是再一次被注入记忆。
联邦注入记忆的手段有很多种,但她以目前自己的状态大概能推测,这一次将会比较柔和。
至少在记忆的积累让她不会像最初那样一次一次被注入婴儿仰望星空那种长久、寂寥、孤独又懵懂的状态占据大多数的时间。
阿列卡尼亚大概知道这瓶药剂的作用,因为他的目光明显亮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又给旁边的仪器递走了一个眼神。
伊文想:如果是护士来了倒是可以让他留在这里,至少比她一个人面对这名陌生的哨兵要好很多。
但并不如他所愿,机械义肢的光芒,并不刺眼,来的是罗纳德。
这位可以被称作向导先贤的医生走了过来,低头。
“伽玛注射完之后十五分钟后将会进行(18)-(26)压缩阶段四*的记忆重铸。”他看着伊文,是叮嘱的语气。紧接着他又微微转头,只是这次,目光和语气都平静了很多。
“阿列卡尼亚中尉,按照《星际联邦公民自由条款》《联邦第十二条》你有权得知伊文同志的注射信息但无权进行围观。”
伊文对此没有什么意见,阿列尼亚听到这话倒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撇开了头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被他散落的碎发,掩饰的阴影遮住,伊文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注意到了他因为这个动作略微浮下去,那黑色高领衬衣下面隐隐约约透出来的伤疤。
“好。”他说的这话并不客气,于是伊文又向罗纳德医生道谢,罗纳德医生推了推眼镜,算是默认了。
伊文看着他的眼镜,又想起自己碎裂的护目镜,突然想问他能不能帮她也购入一个,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终想了想决定放弃——
这是给联邦添麻烦。
她想。
……
远处的星辰又重新换了一副面孔,这颗星球的自转的速度非常的缓慢,以至于这些时日,很难让人察觉到日月的更替。
在机械外附的协助辅助训练下,她已经能够在地面上正常的行走,只有蹦蹦跳跳还会引起一些酸痛。
阿列卡尼亚不知道为什么仍然留在这里。伊文直截了当的问过他缘由,他过了一会儿只说,他想留下。
伊文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和对方对话,自始至终他只认为向导和哨兵的合作关系十分牢靠,但这并不应该成为任意一方以此来绑架对方的理由。
她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身份。
但她也逐渐意识到自己获得现在的这个待遇和她是他的向导有极大的关系。对方的观念明显是和她不同的,她想不出来自己是怎么和对方能相处六年的。每日记忆的复苏都会在模拟舱中进行,与她记忆中那有些粗暴的记忆恢复不同……她曾经对护士说起过此事,护士只是惊讶,然后向罗纳德医生汇报了此事。
“我和你的导师相识,他目前正在联邦那里处理一个棘手的项目,当然这不是重点。
或许你忘记了很多——但这些基础的常识,我已经向联邦申请找专人来为你讲解了。我的意思是在这件事上,你可以相信我。”
罗纳德医生是这样说的,这些话传递的信息有些过多,伊文只能当面的表以感谢。
然后她看着医生的目光,渐渐的,她明白了老师的难处。
那场实验的意外应当与联邦内部有关,她很清楚,“火种计划”的立场是和帝国又或者说议会捆绑在一起的。
老师是联邦的博士、哥哥来自Fcng2,阿列卡尼亚是联邦的哨兵。
老师不会做出不利于联邦的举动,就像她不会背叛属于议会的立场。
“谢谢。”她由衷地看了一眼罗纳德。
然后病房只剩下了她一人。
伴随着沉沉的睡意而来的还有闸门开启的声音。
她没有被授予前往外界获取信息的权限,至少总脑没有回应她对于目前处境的职能分析。
她感觉到一阵躁动的精神力,然后她下意识伸手像抱着妹妹似的将那人揽入怀中。
“……”对方似乎狠狠的错愕了一阵,然后那双黑色的眼睛就那样埋在了她的怀里。
有点重,伊文察觉到对方有放松的意图有点无奈的准备控制左脑按下呼叫铃,然后她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杏仁味。
她看到了那条蛇,蛇是冷血动物,她想。那条白蛇迅速的绞住了那只狼。
她感觉到那人的手臂有些痉挛。
“哨兵。”她突然很想这么叫他。
啊——好纠结,感觉这几章沉重了一点点。我不是要写甜文吗!(反思)我发誓,绝对会做甜的,不写刀!哨向的精髓是什么……(沉思)反正我觉得不同身份的切换很好味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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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