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一位伐木工人发现的尸/体。
“应该是丰收月刚开始的时候。”戴着作业手套的工人放下手中的工具,在工房处理木头的声音中大声道,“就是你们说的秋季啦,我们西比亚本地老一辈会这么叫......”
他陷入了回忆:“那会儿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工人前夜喝了点酒,和同伴在临时搭建的小屋里睡了一夜。不过他喝了酒后有个坏习惯,就是睡到一半总会清醒过来。
“那会儿我起夜,随手提了个灯,人有点模模糊糊的。”工人说。
丰收月的西比亚林场,是一年中资源最丰富的时候。这会儿总会有许多野兽在附近徘徊,于是工人拎了野兽驱逐灯起夜。
迷迷糊糊的他走得并不远,简单解决了问题后就准备返回。
突然,他感觉周围的风静了。
“我看过怀表,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工人跟着他们出了工房,指了指林场一个方向,“对,就在那片区域。”
“我听到......”他有些后怕地瑟缩了一下,“应该是某种野兽呼气的声音。”
那声音离他很近。近到工人以为,那野兽就在他面前的灌木丛后面。
“我当时脑子都滞涩了,就这么被吓得在原地动弹不得。”
两股战战的工人下意识抬起了提着驱逐灯的左手,大概安静了三秒左右的样子,野兽离开了。
“我立刻回到了木屋,把同行的老卢克喊醒。”工人点燃一支烟,“于是我俩就这么撑着眼皮子,看着外面的天空逐渐变亮。”
丰收月,猎物膘肥体壮,林场确实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大型猛兽。鲍里斯家的林场不仅做木材生意,还有丰收月的猎场生意。为了雇主和客人们的财产安全,这个时候的伐木工人还会多领一份巡场的工资。如果确定有大型野兽的踪迹,他们会立刻上报给雇主,由镇里派狩猎队来解决。
“然后,我们拿着□□......”工人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不愿再回想那时的场景,“到昨晚发现野兽的地方去看。”
——浓烈的、铺天盖地的红色。
“那是什么生物的攻击、撕咬?我们不知道。”工人嗓音沙哑,“我和老卢克巡场这么多年,从小鲍里斯先生父亲那时候就给他们家帮忙了,老虎、狼、狐狸、猞猁,我们这会有的野兽,我们都见过......”
“那可怜人是住在附近的一位独居老人,平常会来林场采些蘑菇之类。他的死状,让两个老猎人吓得逃离了现场。”他的声音淹没在工房的作业声中,“......先生,您是一位体面人,我不好说得太详细。您见过被刨下鳞片的鱼吗?那可怜人就像一条被处理过的鱼,被撕扯的血肉和雨季乱飞的雨水一样满世界都是。”
工人丢下烟头,粗粝的鞋跟将它碾压成了粉末:“而且按照现场的混乱程度,我敢肯定,参加这场恐怖宴会的野兽,肯定不止一个。”
让工人回去工作后,伊夫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拍了拍鲍里斯的肩膀:“你们上报给镇里了吗?”
鲍里斯叹了口气:“当然啊兄弟。那尸/体的受损程度简直就像来了兽群,要是放任他们在西比亚镇的林场里开自助餐,镇长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时候,方才一直沉默的木偶师抬起了头:“但你说,这样的案件不止一起。”
鲍里斯沉重点头:“......是的,没错。”
“就在镇里准备商量狩猎队事宜时,卡多府站出来了。”林场的主人苦笑道,“他们说,卡多府的人会派出一队职业者帮助镇里,但条件是,这场狩猎行动必须要在秋季宴会结束之后。”
“开玩笑吧!秋季开始到宴会,这中间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伊夫震惊地握住他的肩膀,“你疯了吗?!你不会答应他们了吧?!”
鲍里斯无奈地任他摇晃:“你先听我说完兄弟。我当然不会答应他们,于是当天我就直接找了狩猎队的队长。”
狩猎队的队长是个好手,更何况他同鲍里斯的父亲也有不浅的交情。接到了老朋友儿子的委托,还是在报酬丰厚的情况下,狩猎队的队长立刻清点好手,叫上了熟悉林场的两个工人,一行八人,一起进了林场。
“是的、是的......这,就是第二起。”
鲍里斯苦笑着捂住了脸:“那天半夜,哈克里队长浑身是血地敲响了我的木屋——对,我不知为什么非常担心他们,就没回家。”
也幸亏,他没回家。
“哈克里队长一条胳膊没了,带去的五个猎人只有三个回来,林场的两个工人则直接消失在了浓密的阴影里。”
林场的小主人站了起来,从木屋里取出一个木偶师有些眼熟的盒子:“也幸亏我那天突然过敏症发作,鬼使神差地让家里人去请了豪斯医生过来,哈克里队长他们几个才幸运地脱离了危险。”
说话间,鲍里斯打开了盒子。
“这是豪斯医生从哈克里队长的伤口里取出的断爪。”鲍里斯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眉间逐渐出现愁苦的色彩,“梅勒先生,您见多识广,您知道这是什么野兽的爪子吗?”
梅勒先生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盒子,仔细打量一番。
“长、弯钩。弧度不是虎豹,也不是狐狸、鬣狗一类。”黑发的男人得到鲍里斯的肯定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它更像猛禽一类,但......”
他指了指粘连的部分组织:“你们看,这个地方遗留的部分,说明这不是一根单纯的脱落指甲——至少,它在主人身上的时候,这部分应该连着一些蹼。”
不是单纯的陆上猛兽,甚至可能会游泳。
鲍里斯不住点头:“是的,是的。后来卡多府派来的职业者也这么说......但谁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野兽的爪子。伊夫,豪斯医生有跟你说过吗?”
半晌没得到回应,鲍里斯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竹马:“伊夫?你怎么了?”
“啊......哦,哦,我没什么,鲍里斯。”伊夫明显有些不在状态,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遗留下来的爪子。
他咬了咬唇:“所以,你报/警了吗?”
鲍里斯点头:“自然,但警/察们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据哈克里队长和幸存的三位猎人说,他们几乎不记得任何在林场内发生的事,只知道刚进去指定的区域,两位伐木工人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紧接着就是他们同伴的一声惨叫,继而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哦,不过。”鲍里斯左手握拳击右手掌,“他们都有说,在此之前,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厚重呼吸的声音,周围很安静,连鸟鸣声、踩下落叶梗的声音都没有。”
至于在这之后,吓破了胆的合伙人们立刻要求鲍里斯停止狩猎活动,听从卡多府的安排,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宜了。
“然后,卡多府的职业者们进行了一次勘探,将约莫五分之四的林场都围了起来。”鲍里斯取出一支探镜,递给木偶师,“您看那边,梅勒先生。不止我家的林场,只要以西比亚桦木为主要产出木材的林场,几乎都被卡多府的人设置了通行障碍。”
“不过,作为回报,‘善良’的卡多府居然还承担了我们的一部分损失,以及每日必备的林场巡逻。”鲍里斯耸了耸肩,“不过您也知道,以我和伊夫的交情,自然不会对他们有所好感;但至少他们现在操作的事情,肯定在其他林场主那儿打下了不浅的口碑。”
鲍里斯絮絮叨叨地和伊夫吐槽起了卡多府巡逻人员的蛮横,而同时,贺归透过这支做工粗略的探镜,终于将西比亚湖周圈的情况大致打探明白。
不负西比亚明珠的称号,这篇湖泊就像是神明破碎的眼泪,不小心滴落在了群山的环抱中。这里有西比亚镇难得一见的阳光,湖水澄澈美丽,湖中央飘动的轻雾像是舞女周身的薄纱。
也许是因为在太阳底下仍然不间断的淅沥雨丝,这些雾奇迹般地显现出不同颜色的光芒,并在湖上慢慢地舞动着,将一点明显是镜面的折射送入了贺归的视线里。
“令人讨厌的味道。”
空灵而好听的声音,从梅勒先生的大衣内传来。
停下闲聊的两人好奇地朝他看来:“梅勒先生?刚才那是?”
黑衣的木偶师转过身来。他解开了紧扣的大衣,变戏法般地撑开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在山林湖泊间就像一位降落的死神。
他的臂弯间,坐着一位美丽的小先生。
“两位,早上好。”木偶扬起一个美丽的笑容,“我是尤金,你们好。”
鲍里斯滑稽地瞪着眼,伊夫则兴奋地朝着木偶打招呼:“您醒了!......您,您真美丽。”
尤金眨了眨绯色的眼睛,歪了歪头:“谢谢。”
“好了,打招呼的话一会儿再说吧。”梅勒先生爱惜地拢了拢他的珍宝,眼神一瞬间变得尖锐,“尤金说,那儿有不好的气味,正在盯着我们。”
“2号,情况如何?”
队长端着狙击木仓,透过狙击镜,谨慎地观察着那三人。
那穿黑衣服的就是那个职业者NPC,目前连马尔克斯都没试出这家伙的真实天赋;矮些的是个咖啡馆服务生,在镇上似乎名声不错的样子,另一个则是鲍里斯林场目前的主人让·小鲍里斯。
“还要一会儿。”诺斯的声音在团队频道里响起,啧了一声,“丹尼尔这烦人小子,本来都快到西比亚湖了,非要折返回去说什么要带上狩猎用的绳子......队长,你先盯会儿,我大概还要10分钟左右的样子。”
“行,你注意点,别和马尔克斯他们撞上。”
诺斯又切换回了爱德琳小姐的声线,打开鹅毛扇,正准备进行一轮无聊的社交,突然愣了愣,疑惑道:“队长,你是不是熬夜熬太狠了,要不要休息一下?你怎么突然喘气喘这么厉害?”
团队频道里沉默了约莫五秒的样子。
“咦,有吗?”队长的声音传来,“没什么事啊。”
爱德琳小姐嗯哼一声,笑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