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不过豆蔻年华罢了,看到远远大于她们的白额虎能这般淡定已属不易。穗禾惊魂未定的收回长弓,手还有些止不住的抖,她看向嘉禾,道:“长姐,你没事吧?”说完从嘉禾怀里挣扎着起来,拉着她的手左左右右细细的瞧了一遍。
嘉禾笑着摇摇头:“无事。”说罢,她只觉得喉咙干痒,心肺微微作痛,似有异物,忍不住咳了一声。
“都是穗禾的过错,不该紧追着那麋鹿,把自己陷入险境,还拖累长姐。”穗禾无比自责,嘉禾身体本就不算好,是自己太过鲁莽了。
嘉禾摇摇头:“我们是姐妹,本该一体。”说罢嘉禾爬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摔倒,还好身边有棵树,让她稳住了身形。“长姐你怎么了?”见她这个样子,穗禾忙过来扶着她问道。
“无事,许是方才被那白额虎给吓着了,步子有些虚浮,没站稳。”嘉禾知道自己一贯身体弱,可也没到这般弱不禁风的地步,她现在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她便顺势搭在了穗禾肩头。
正要离去时,彦佑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玉箫一挥,她们二人齐齐晕了过去,他一个健步,稳稳的接住了两个小姑娘,将她们放在地上。他又拿出一瓶碧羽蓝鳞蛇毒,看着手中碧绿晶莹的瓶子,里头是致命的毒药,彦佑一边打开瓶塞,一边自言自语道:“你也别怨我,要怨也怨你自己,没投个好胎,非要是冥帝的女儿。”说罢扶起嘉禾的头,就要给她灌毒。
忽然,树叶猎猎作响,刮起一阵刺骨寒风,白光一闪,彦佑手中的药瓶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润玉手中,地上的两个人也已到了润玉身边。
“润玉,你…”彦佑看着突然出现的润玉,无可奈何的喊了一声,一个转身,人便消失无影。
润玉将那碧羽蓝麟蛇毒封好收了起来,在姻缘镜中看到蛇毒时,润玉已经明白他的娘亲要做什么了。
这碧羽蓝麟蛇一族隶属于天帝龙族一脉,且碧羽蓝麟蛇毒极为难得,须得是蛇王血清提炼。用此毒去鸩杀冥帝之女,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天帝所为,势必挑起神冥大战。两界实力相差不大,必定两败俱伤,到时候再以天帝不仁,妄图一统六界为借口,逼他退位让贤,旭凤助纣为虐,自然不能登位,合适之人,唯有润玉。
从来帝王之位都是尸骨铺就,润玉不是不懂,他知道不可能兵不血刃就登上帝位,可他也不想六界混战,天下大乱,哀鸿遍野。看起来不过是引起神冥大战,可实际上魔族和妖界同样虎视眈眈,一旦开战必定是六界大乱,血流成河。
好在,来的及时,她们都没事。润玉弯下腰看了一眼嘉禾,眉目似远山弯起,他笑了:你没事真好。
不远处有声音传来:“郡主,郡主,你们在哪呢?”想来是寻她们的人来了,润玉一眼看过去,嘉禾她们并无大碍,正要离去。突然,昏睡中的嘉禾咳嗽了几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乌黑乌黑的血,还带着点点绿色,顺着耳朵沾到她的青丝上。
嘉禾沾到了碧羽蓝麟蛇毒!润玉立即坐了下来,将仙气输入嘉禾体内。因他本身体质属水,怕嘉禾凡人之躯承受不住,他刻意将仙气转化。可再多的仙气也是解不了这个毒的,只能延缓毒素的蔓延,必须趁着毒未入心脉之前赶紧拿到解药。这碧羽蓝麟蛇毒润玉只在书中读到过,还是第一次见到,根本不知道解药是什么。不过,毒既从娘亲处来,只能带嘉禾去找娘亲了。
本以为和她再无瓜葛,不曾想还是再次纠缠在一起。润玉丝毫没有犹豫,一把将嘉禾抱在怀中,小小的人儿,眉头紧紧的皱起,痛苦极了,他用自己洁白如雪的衣袖为她拭去嘴角的鲜血。他带着嘉禾腾云离去,只留下穗禾还在原地,身边卧着一只巨大白额虎的尸身。
谁也没有发现,在这群山茂林之中,还有另一个人,看着这一出好戏,笑出了声,而后她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了罗耶山。
春风和煦,波澜不惊,湖光山色,一碧万顷,无风无浪,这八百里洞庭美得极为静谧。
彦佑回到洞庭湖,湖面开出一条水道,直通湖底,他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眼前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致,“云梦泽”的匾额高高挂着,湖底的水藻飘荡,游鱼来回,云梦泽的殿门打开,走出来两个标致可人的小姑娘,彦佑一改刚刚的愁眉苦脸,换上放荡不羁的风流模样,凑了上去,撩了撩两个美人的下颌,笑道:“鳙儿,鲢儿,别来无恙。”
那两人往后退了退:“少主请自重,恩主已等候多时。”
彦佑自讨没趣,甚是无聊,背手走了进去,越是往里走,他心里越是有些害怕。
厚厚的珠帘后,隐约可见一个红色的声音,正弹着琴,明明是个雅致的乐器,那声音却凄哀无比,哀伤过后,是术杀之音,颇有杀人夺命之感。
听见彦佑脚步,簌离秀手一收,琴声戛然而止。隔着水红色的珠帘,彦佑看不清簌离的表情,只听她那清润的声音传来:“如何?可有得手?你杀了嘉禾没有?”
簌离的话有些奇怪,她明明吩咐彦佑杀了冥帝之女,无论嘉禾还是穗禾都可以,可这问的却只有嘉禾,实在奇怪。他没有细想,毕竟他失败了:“不曾,大殿下突然出现…我…”
刚刚还是和颜悦色的簌离,突然怒气大发,掀开珠帘,大红色的衣裙洒金琉璃水光裙,头上坠着龙鱼族独有的云鳞发钗,因为生气,那点缀着的南湖红玉珠都颤抖起来,她对着彦佑大声呵斥:“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找借口。”她的怒气带起了一阵风,脸颊上的发丝吹开,露出丑陋的疤痕,这疤痕毁坏了她姣好的容颜,可那双瑞凤眼却依旧美丽,润玉的眼眸与他是一模一样,只是簌离眼眸之中是更浓的仇恨与疯狂。
彦佑勾着头,那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眼都暗了下去,果然在干娘眼中,他是捡来的;什么都是错的,润玉才是亲生的,什么都是好的。他自小被抛弃,是簌离将他带回了云梦泽,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教他仙法,助他位列仙班。可是,不知何时,他温柔似水的干娘变得不可理喻,暴躁异常,少见笑颜。或许是从润玉再次回来的时候开始吧,他真的有些嫉妒润玉,只要润玉在,干娘的眼中就没有他。
彦佑正要接着说,外面传来鲢儿的声音,道:“少主,您来了。”这少主才是真真正正的少主—润玉。
本还是怒气冲冲的簌离,瞬间气消了大半,满面的喜色,还用手将自己的头发放了下来,遮住那丑陋的疤痕,她盯着门口看都没有看一眼彦佑,只对着他道:“你赶快躲到屏风后头去,别让玉儿发现你。”彦佑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退到了屏风后。
润玉半刻也不曾停歇,直接就来到了云梦泽,怀中嘉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口中呓语着:“疼…”紧紧缩成一团,窝在润玉的怀中。
为了避免天后猜忌,发现簌离的存在,簌离千年来也不过见润玉两三回而已,平日都是靠彦佑和鼠仙传信。远远见到润玉,簌离止不住的高兴,他似乎又成长不少,看起来瘦了些。
簌离还来不及和润玉说什么,他将嘉禾放在了簌离跟前,道:“娘亲,请您救救嘉禾。”他的目光只在簌离身上匆匆一瞥,见她无恙,便只盯着他跟前的嘉禾。
“无解,注定元神寂灭,这是她的命数。”簌离看了一眼嘉禾,直接给出了答案,虽知道嘉禾死了,润玉会难受伤心,但她不得不狠下心来。
听到这话,有如晴天霹雳,润玉愣在原地,一向冷静沉稳的夜神,此刻慌了神,直摇头:“我不信,不会的。”他源源不断的给嘉禾输送仙气,却丝毫不见起色,她的脸颊愈发的黑,青色的烟雾冒了出来。
看润玉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簌离于心不忍,别开脸不去看他。她心里也不好受,母子连心呀,可是,儿呀,成大事者,如何能为儿女情长所累。她开口道:“她若死了,冥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神冥大战,是你的机会,到时候天下间的女子,你选哪一个不好。”她轻轻拍了拍润玉的肩头,要他放弃嘉禾。
润玉似没有听见簌离的话般,眼眶中充满血丝,发丝凌乱,他纯白的衣衫粘上了泥沙,血污,满是褶皱,他跪坐在冰寒的地上,那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他一伸手,瓷瓶落在他的掌心,正是那瓶碧羽蓝麟蛇毒,簌离根本来不及阻止,润玉就已经吞下了那毒。“娘亲,现在可有解药?”娘亲对不起,鲤儿要再一次伤您了。他知道一定有办法解毒的,只不过,娘亲不肯救嘉禾罢了。
蛇毒发作的很快,润玉感觉身体已经开始发凉,他白皙的手上清晰可见开始爬上绿色斑驳,身体开始发软。“玉儿。”簌离扶住了就要倒下的润玉,紫红色的光从她的手中流出,流进润玉的体内,可那仙泽一碰到润玉的仙元,就被压了回来,他根本不肯让簌离治疗。
润玉靠在簌离怀中,就像儿时一样,他轻声开口道:“娘亲,先救嘉禾。”
簌离真的是又气又无奈,这嘉禾果真是个祸害:“当初你不是没机会选择她,可你选了水神之女,那便是对她无情了,那她的生死又与你有何干系?为何你还要这般以命相逼要救她?”
润玉看着昏迷不醒的嘉禾,笑了,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他爱嘉禾,可他不能害了她,他喘着粗气,缓缓说道:“娘亲,润玉心中至始至终只有嘉禾一人,再容不下别人。我只是不忍她卷入是非,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求娘亲救她。”
簌离气狠狠的咬了咬牙,终是妥协了:“好,我救她。”说罢,紫红色的仙泽覆上在了嘉禾身上,她乌青的脸色慢慢恢复平日里的白皙,手上青痕也慢慢褪去。见她毒素已解,润玉松了口气,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