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崔嵬停留的时间很短暂,离开时的步子亦比来时轻悄了许多,洒脱却更胜以往。这么不声不响地来到又离开倒不是觉得有什么尴尬想躲开的,只是困扰心头许久的问题已有了解法,而那里的氛围一时间又确实不太适合第三个人的介入,故而也就没什么留下围观他人久别重聚的必要了。
他走得很快,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个抱着康琼的男子在他转身时抬起的脸庞,以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眼神。
而对于玉崔嵬的来而复返,素来耳目灵敏的康琼却仿若未觉,只在那男子抬起头时退了两步脱出怀抱,眼睛却仍只盯着面前那许久未见的俊逸脸庞熟悉眉眼,口吻中满是不同以往的温柔欣喜:“归尘怎会来此?”
“回程时察觉此处有你气息,便来看看。离开多年,吾对夜甚是想念。”闻言,那被康琼称为归尘的男子温和一笑柔声答了,短短两句却显出十分的亲昵来。那样直白的话语若是旁人来说实难免给人轻浮之感,可由他那温润好听又带着些许沉稳的声音一染,却让人不由自主便想要亲近相信。
自然,这种无由来的信任感或许与他那不染尘俗的绝佳气质也脱不开干系。
他生着张不似凡人的俊逸脸庞,既有东方的柔和亦有西方的英挺,蓝眸如海金发如缎,淡然眉目如星如画身姿挺拔如松如柏。一身气质似风洒脱似云柔和却又兼有山的沉稳,如此矛盾,却又糅合地如此恰到好处。这般模样,莫说是在人间,便是寻遍三界,只怕也再找不到比他更完美俊俏的男人了。
什么凌云于世公子随风,在这样的容貌前,都幼稚地如同一句玩闹笑话。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一走便是数千年未回,纵然其间常用灵犀镜相见,可到底与相伴身侧不同。”面对阔别许久的空归尘,康琼一别往日的淡漠寡言,竟也如对方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想念与亲昵。只是欢喜归欢喜,康琼到底没忘记这么多年来他们共同的目的与所求,“如今你回来,可是已有线索?”
“吾已大致找到封印所在之地,只是那处结界有些问题,为防万一便亲自回来与你商讨对策。二来也是为将新育好的药魂亲自交付于你,也好早日用在小弟身上。”思及当日所遇情况,空归尘笑意稍敛,但却也并无焦躁之感,想来是心中已有解决方案,归来与康琼协商也不过是如此选择更加妥当保险罢了。
自然,如此重要又筹谋已久的事情他也并不打算在此时细说。
“这些年吾在各境游走,寻找线索与药魂,却是累你只身照顾小弟了。”
“归尘切莫胡说,你我之间何时竟要用上累字了。”一声轻笑,康琼显然对空归尘口中的小弟颇为喜爱,提起时眉眼间的神色越发温柔了,“何况,能看着小弟一日日好起来,我再欢喜不过,又哪会觉得累。倒是归尘你远行多年,想必对小弟甚是挂念,我素日将他玩闹逗趣之事都悄悄录在了珣影灵珠里头,可要瞧瞧?”
“自是再好不过,夜还是如此心细。”对此,空归尘亦是浅笑颔首,显然再乐意不过,“只是此处到底清雅不足,不如换处所在,品茗细赏如何?”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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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河边看见康琼与人相拥后,玉崔嵬便回了小屋,而后便是一晃五日不见康琼归来的身影。尽管如此,他却仍半点不着急一般,自顾自地一日三餐下厨做饭熬药养兔子,偶尔还看看闲书哼些小曲,全不在意内伤愈发沉重的趋势。
这日他依例去市集采买瓜果蔬菜,却途经马市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那人青衫独臂,身旁跟着对不曾见过的年轻男女,正是圣香之友天眼聿修。
“聿公子。”玉崔嵬同聿修虽没什么交情,但见他买马显然是要替换手中牵着的那匹似乎快要累死的马继续赶路,便有些怀疑是否是圣香出了问题。毕竟在重生前的那一世,圣香正是在叛军与一月之约的事情解决后便一病不起了。
“玉寺主?”对于在此时此地遇见玉崔嵬,显然淡定如聿修也觉得有些意外。
他原是出来找通微降灵岐阳回去救治圣香的。前两日接到容隐的消息后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开封,结果累坏了马匹,方才不得不在此地停下换马,而他身边跟着的一男一女正是旧友祀风师通微与樱花妖千夕。
“聿公子这般带人赶路,可是圣香出了什么事?”虽不过数面之缘,但玉崔嵬深知同聿修这种性格的人说话还是直奔目的好,故而言语之间全无婉转留白。
毕竟他最初的重生目的就是为了圣香,若是先前一番努力还是全未改变命数,岂非太过讽刺可笑?而受他所托寻找帝麻的妖音如今也不知到底去了哪,找到东西没,就连那块水晶八卦坠子竟也没一点消息反应,当真是个不靠谱的。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妖也一样。
“前两日接到消息,他的病不大好了。”聿修知晓玉崔嵬与圣香的交情,便也就将实情简略与他说了。
“那…现下可是仍住在梨花溪?”圣香被赶出相府的事玉崔嵬是知道的,故而听此一说,便想到了圣香先前暂住养病的地方。
“在百桃堂。”因为梨花溪有些偏僻,买药来回需花上许多路程,兼之岐阳降灵他们去后也不方便住下,所以容隐的来信中提到他们已然搬去了百桃堂。
“好。玉某尚还有事,随后便会赶上。”既打定了主意,玉崔嵬便决定回去留下行踪字条后就立刻启程。原本他最担心会无人相伴的康琼已等回了归人,那便再无什么后顾之忧了,左右也是要死的,不如再放手搏一回圣香的命数,“请。”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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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崔嵬同聿修他们一起赶到百桃堂时,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模样。守在大堂的红荑一见聿修便将他们引到了后堂三楼西角的厢房,那儿比其他屋子更清静些,开了窗就能看到极好的风景,正适合圣香养病。
他们进屋的时候正有人在给圣香施针。
玉崔嵬不曾见过那个看起来很温顺安静的女人,但他知道那是谁,毕竟曾经的江湖第一神医,名医谷的‘古井神针’神歆还是很有名气的。他听说过她的事,据说为了一个医术很好的男人离开了名医谷,没想到竟是圣香的朋友。
而屋里除了圣香与神歆,容隐也是在的,旁边还有个头发半长不短撸着袖子看起来有些焦躁的年轻男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给人的感觉有些跳脱奇怪。
“大玉?”圣香虽是诧异玉崔嵬的到来倒也很是高兴,只是那几日不见就已憔悴消瘦了许多的脸庞却是着实让人瞧着有些担心。
“几日不见,香少爷怎的连说话都喘不上气了。叫人瞧着倒心疼~”看着圣香这般模样,玉崔嵬心中不忍面上却不显,只与施完针的神歆换了位子在榻旁坐下,玩笑着拿扇子压了压圣香想起身的动作,又取了两只软枕让他靠着。
“本少爷…咳咳……本少爷倒要问,康前辈呢…怎么叫你跟着聿木头跑来了?”尽管说话都透着气虚,圣香的精神头却还不错。他原是有些担心玉崔嵬的,如今事了,又见玉崔嵬确是安然无恙,心下里倒是当真松了口气。
“阿琼的朋友来了,我给他留了字条。”忆起那日里的蓝衣男子,玉崔嵬面上不显不曾多言,只微微勾唇面上带笑说着让人安心的谎言,“我与他出游的机会还多着呢,可用不着你一个病人操心。”
“本少爷可不敢操你们的心。”低声笑答着,圣香有些意外于那话中康琼莫名出现的朋友,但又不曾在玉崔嵬脸上瞧出异样,便也就未再多问。
“不操心最好,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伸手替圣香掖了掖被角,玉崔嵬起了身不再扰他休息,只是转身离开前朝容隐颔了颔首,“这一路风尘的,我与眉娘借处屋子沐浴,香少爷好生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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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摇团扇倚窗沉思,玉崔嵬离开圣香那处后确实同施试眉借了间屋子,只不过非是如他先前所言用来沐浴更衣,而是在等人。他能看出圣香的情况不容乐观,只是到底到了何种程度却还有待解答。他在等那个最了解情况的人。
“他这般有多久了?”看着那推门而入的身影,玉崔嵬敛神问道。
“洛阳一战后昏迷了一日一夜,之后身子便一直不见起色,这几日更是昏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平静的口吻说着让人心惊的真相,容隐知晓圣香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也知晓玉崔嵬帮过圣香多少,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给出一个真实的答复,“汤药没少喝,只是不见效。”
“没有别的法子了?”玉崔嵬一直都知道洛阳战后圣香便不大好了,否则他也不会逆天回来。只是万万没想到尽了一切努力后,事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唯有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吧。
“换心。”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后,容隐看了眼玉崔嵬,却未在他脸上看到什么异样,于是心下又将此人高看了两分,“岐阳的家乡会有人将自己死后的遗体捐出去,只要配源合适就能让圣香换上。”
不说其他,这般让人不得肃静死无全尸的事情便是容隐头回听到时也难免皱了眉,如今玉崔嵬这无惊无澜的模样,倒是颇有些与众不同。
“要等多久?”说实在的,玉崔嵬是从不在乎什么人心不人心的,若非顾忌着圣香的意愿,抓人剖心这种事他也不是干不出来。如今既有救人的法子他自是高兴的,只是圣香现下那模样,当真能熬到那时候么。
“岐阳已经托朋友帮忙留意了。”容隐自是明白那问话中的意思,只是这种事除了等,确是没有其他法子的。
“……我会在此地住几日。”闻言,玉崔嵬稍许沉默眼眸微垂未再多言,心中却是已有了打算。
月底了,更一章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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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