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瞳孔猛地收缩:“神将好本事。”他一字一顿道:“也是,没闹出大乱子,却让仙界甘心臣服,只可能是仙帝昊天发话了。若我没猜错,龙族滴血未流便平了内乱,便是你请烛龙出手的代价吧!”
龙族初降便有反心,以飞蓬性情又怎会姑息?将一切掩盖在水下的行为,并不符合他的作风。重楼想到此处,心中颇为惊异。
“魔尊过奖。”飞蓬不置可否,默认了自己请烛龙对付昊天之事:“你挑拨离间的目的,无外乎拖延时间,让本将暂时无法对妖界动手,你也确实成功了。”
他看向重楼,有着几分赞叹,也有几分警惕:“但是,那些妖族元老也想不到,他们利用你召回兽族旧部的时机,意图安插探子之举,并没起到应有作用。”
“如今的妖界,名义上还归属帝俊,可大部分都已是你的天下了。”妖界各方势力,都已对魔尊暗中投诚,这个消息是夕瑶才传给飞蓬的,但飞蓬相信夕瑶不会弄错。
此言又令赤霄、骄虫吃了一惊,身为魔界高层,他们竟对妖界归附之事一无所知!
重楼瞥了他们一眼,忽然说道:“若非对神将知之甚深,本座准会以为,你这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挑拨离间吗?”飞蓬远望不远处黑暗里闪动的光芒,莞尔一笑道:“本将确实不喜欢这种行为。此番只是顺水推舟,借你所造成的危机,彻底荡平龙族这个内忧,也真正收复仙界,算是意外之喜。”
说着,飞蓬笑意更深:“此局,姑且算平手。”他顿了顿,不无不解的说道:“本将很好奇,魔尊是如何令妖皇帝俊默不作声的。”
对此,重楼微微一笑,轻飘飘的道:“你猜!”
“……”这是无语凝噎的赤霄和骄虫,以及十分惊讶的钩戈与溪风。
飞蓬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蓦地想到了前不久自己听见看见的那一幕。他眸中闪过几分若有所思,含笑说道:“妖界元老对人祖神女下毒手,这要是让天帝和地皇知晓……”
“正是如此。”重楼耸了耸肩:“本座只是送上了证据,并请妖皇尽快做出处理,不然地皇会同天帝一同惩治以下犯上之人。”
纹姬身上的神血是女娲亲赐,妖界元老不知其所以然,就想夺走传承。打的不止是人族的脸,更是三皇整体的。哪怕人祖已亡,天帝和地皇都不会善罢甘休。可惜啊,那几个妖族元老太心急了,又或者是利令智昏,强行忽视了这个致命的错处。
“原来如此。”飞蓬反应了过来,神色精彩极了:“胆敢对妖皇威逼利诱,你胆子不小。”
重楼摇头否认,唇畔笑容盎然:“只是威逼,本座手里没筹码利诱。”
“你若去混沌,还是小心为上吧。”见重楼笑得怎么看怎么得意,飞蓬啼笑皆非的提醒了一句。他要是帝俊,被个小辈这么威胁,绝对会耿耿于怀的。六界之内不好说,混沌却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恰好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重楼倒也听得下去:“本座心里有底。”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变淡了几分:“此局便按神将所言,以平局论处。”
骄虫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魔尊,你固然从帝俊手里赢来了妖界控制权,但神将收复龙族、打服仙界,二比一是你落后了一步吧?”
闻言,重楼回过头,用慨叹的视线把骄虫从头扫到尾,然后恨铁不成钢的直直摇头。赤霄更是忍俊不禁的“噗”了一声。
唯独飞蓬好心,哪怕立场敌对,也耐心解释了一番:“龙族一身坏毛病,从前又树敌良多,对我族的影响并非全是正面。本将确实为此分身乏术,才没在魔尊对付妖界时,费心费力设下什么埋伏。”
骄虫死鱼眼,仰头望神魔之井的星空:“……哦。”
“神将说的这般淡然…”重楼饶有兴趣问道:“想来,是这三天内已想到了对策?”
飞蓬淡然一笑:“等魔尊回魔界,想必就会得知消息了。”他指腹摩擦照胆神剑的剑柄,轻声说道:“不过,本将并不打算让你们轻易回去。”话音刚落,比先前更璀璨绚烂的剑光,照亮了神魔之井的虚空。
出乎钩戈和溪风意料的是,骄虫和赤霄反应极快,几乎是飞蓬话没说完,便一人一个提起了他们,火速向魔界入口逃去。那姿势,是驾轻就熟、早有预料,让人遐想他们是被牵连多少次,才能练就出来。
在他们背后,入口处的空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是阵法被破的征兆。但远处的战场中央,激战正酣的重楼完全没有在意。
炎波血刃划过绚烂的极光,他本想架住飞蓬的照胆神剑,可飞蓬突然变招,由直刺转转横劈。于是,重楼不假思索亦随之而变,轻车熟路迎上角度刁钻的那一剑。
你来我往之间,兵刃相交造成的金石之音不时响起,伴随阵法慢慢破开后,空间乱流呼啸而至的声音,以及不时迸溅的危险彩光,神魔之井内甚是热闹。
只不过,眼看着层层叠叠的空间湮灭,赤霄和骄虫是来不及感叹了,他们只恨不得自己也和重楼一样,能纯熟运用空间法术,不需要和空间比谁速度快。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神魔之井的入口无声无息在背后融化,赤霄、骄虫对望一眼,不自觉想到了重楼和飞蓬先前,那怎么听都让他们手痒的对话。
“那啥,魔尊对上了神将,以他们的实力想必不会出意外。”骄虫干巴巴说着,用眼神疯狂示意自己不想管这破事的想法。
赤霄“呵呵”了一声,阴不阴阳不阳的赞同道:“正是此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让他们玩个痛快吧,就像少年时那样。”
很好,意见一致。魔族大祭司和血覆暗中的主帅对望一眼,齐齐松手,把两位倍受魔尊重视的魔将丢下,头也不回走了。再搀和到飞蓬和重楼之间,我俩特么就是个傻子!
被丢下来的钩戈和溪风面面相觑,半晌后,钩戈面色柔和的一笑,意有所指说道:“溪风,我前不久得知一个消息,想必你会很感兴趣。你说很好吃的那位小神女,最近大有长进哦。”这位神将的能耐,是远超钩戈自己的想象。水碧既然跟着这位学艺,溪风以后怕是有难了。
“愿闻其详。”溪风一下子来了兴致。作为多水少风属性的乾达婆魔,水碧这位先天神女的存在,在他面前活像是一盘香气浓郁、味道诱人的佳肴。
正因如此,他才在偶遇后,耐着性子跟踪埋伏。可惜还是相遇过于突然,下手没能得逞。但想到激战时双双坠入水中,惊鸿一瞥瞧见的玲珑体貌,他就觉得,下一次自己也许可以换一种吃法。但不管是哪一种,为魔者顺心而为,溪风都承认水碧深深吸引着自己。
魔尊座下两位魔将的秘密谈话暂且不提,神魔之井内空间剧烈震荡,阵法一层层被随之湮灭,不知过了多久,才沉寂下去。
精疲力尽的飞蓬和重楼躺倒下来,神魔之井已毁掉一大半。飞蓬艰难的动了动脖子,扫了一大圈后,歪头看向重楼,冷不丁说道:“回头你全权负责修复。”
“凭什么!”想到这意味着多大的工作量,重楼眼前一黑,立马不干了:“是你先动手的!”
飞蓬“哼”了一声,音调里满满的嘲笑:“是你先联合纹姬借龙族暗算我,我才不得不反戈一击。”他斜睨了重楼一眼:“先撩者贱,打死无怨,难不成你输不起?”
重楼噎了一下,飞蓬确实没给他下绊子,不管是没来及,还是确实没这想法,总归都是自己先算计了他。可他也只是噎了一下,就理直气壮反驳了回去:“我那是重视你,才提前做准备啊!”正因为飞蓬难对付,自己才不放心他,费心搞出龙族这摊子事。
“感情我还要谢你吗?”飞蓬简直气笑了,以前怎么没觉得重楼胡搅蛮缠呢!
重楼难得心虚的移开视线:“咳,你每次要么不动手,要么就打蛇打七寸。我好不容易威胁了帝俊,总不能让你摘了胜利果实。”说到这里,重楼的脸扭曲了一下,抱怨道:“你都不知道,妖皇那是真难说话。”
想也不奇怪,拿纹姬之事威胁帝俊,那重楼毕竟是亲自前去,必定和帝俊有气势和精神上的交锋。先天生灵那么强的实力,他大概很艰难才撑了下来。
飞蓬心底无意识的抽痛了一下,不无忧心却又不自觉用打趣掩盖了下去:“看来,你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通,快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别幸灾乐祸了。”重楼无奈看了飞蓬一眼,思绪回到了那一天。
重楼才救下纹姬,就提出了让对方还因果。看着身份高贵的神女那灿如星辰、饱含倾慕的美眸,一下子黯淡下来,自己心里要说一点儿触动都没有,也不太可能。但重楼心头更多还是莫名的烦躁,还有几分不知所以的歉意。
所以,把人送走之后,重楼转头就潜入妖界深处。那些妖界元老的实力确实很强,可仗着对空间法术的精通,他还是避开了耳目,追踪他们来到妖皇帝俊的居所。
听着重楼说,他直截了当把偷偷记录的影像,对着帝俊播放出来,弄得帝俊那张好看的脸一瞬间染上墨汁般的青黑,飞蓬浑身的疲倦都没了。
“你好大的胆子。”神将猛地从神魔战场的土地上坐起身,怒道:“那是先天生灵,你就不怕他直接弄死你,死无对证!”
魔尊伸手揽住对方的肩,汗湿和激战令手下的肌肤隐隐发烫,隔着天幻神装都让重楼觉得心头发暖:“我这不是没事嘛,除非想和地皇撕破脸,不然妖皇不会那么做的。”
“呵。”飞蓬冷笑一声:“我要是他,直接把你封印在那里,一了百了什么事都没了。”
重楼手上一用力,把飞蓬拉近了一些。他把头埋在对方肩窝上,深吸了一口气,含着几分笑意说道:“帝俊倒是想,我冷冷静静的端着架子,混不在意的告诉他,三日后这里大概就要变成一片废墟。”
“装模作样你倒是一把好手。”飞蓬嗤之以鼻。重楼此举无异于告诉帝俊,他来之前就禀报过地皇,此来是下最后通牒。可要是帝俊真要是耐心等到数日后,地皇压根没过来,重楼就危险了。
重楼抬起头,赤眸里满是玩味:“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了解我,能分得出我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故布疑阵?”
飞蓬一时语塞,重楼又道:“这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我陪着帝俊坐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旭日东升时,帝俊最终还是松了口。他主动处置了那几位元老,罚他们禁闭万年,我承诺对此守口如瓶。”纵是妖皇,也不想直面地皇和天帝的威势,尤其是在他自己理亏的情况下。
“可你还是让我,不,是让整个神族高层都知道了。”飞蓬眯了眯眼睛。
重楼一本正经的说道:“非也,难道不是神将借神树窥视于本座吗?”
飞蓬忍俊不禁:“你狠!”
“啧,反正帝俊也心知肚明,这把柄只能等纹姬哪一天意外亡故。”重楼坏笑一声:“没了这位当事的苦主,他才能将此事翻过去。”
飞蓬忽然问道:“既然如此,妖界借你召回旧部意图安插奸细,是在你赢了帝俊之后,这又是何故?”
重楼淡淡一笑:“对人祖神女下手的严重性,妖族高层也不是无人知晓。奈何就算知晓,也抵不过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妖族九大元老,内部亦有亲疏之分,但到底都还是同伴。
“看来,你逼着帝俊处理几个没脑子的属下,激起了有脑子的那几个不满啊。”飞蓬意味深长说道:“这不,人家给你出难题了。就算你得了整个妖界,里面也还是有他们埋的眼线,说不定哪一天就倒戈了呢。”
重楼混不在意:“日久见人心,若论种族凝聚力,昔年盘古大陆以我兽族为最。”
谁让这几个元老见势不好,命令妖界各方势力不要顽固抵抗,以保存实力为前提,才打不过就都投降了呢?虽说这是他们的命令,可不要忽视一个事实——
在此之前,妖界各族便被魔族各种手段扰的疲于奔命,内部又多有重楼联络的兽族旧部,嚷嚷着旧主兽族如何之好,多多少少都动了归降之心,此事很容易探查到。
所以,在他们收到妖族元老的暗示,顺理成章的选择臣服后,此事会演变成一根刺,永远如鲠在喉,让妖族元老始终存疑:这些族人到底是早就想背叛,还是不得不为之?
想到这里,魔界之主在心底愉悦的轻笑了起来,自己无需做什么,只要一视同仁的施恩,不管是旧部,还是后来归降的妖族,皆给予他们光明的前途未来即可。
一次两次施恩和加封,或许妖族元老还能忍耐,但要是多了,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信原本的族人?而人心最经不住的,也就是怀疑和敲打。妖族多恣意桀骜之辈,可受不得那等夹板气。
“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为君之道不在制衡,而在用人,重楼对接下来的计划很有底气。他看着飞蓬澄澈的蓝眸,却是打趣了一句:“那么,你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飞蓬挑起眉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对付龙族,怎么说服烛龙的?你不是自己猜到了嘛。”
“我只是猜到了个大概。”重楼勾了勾唇角:“但更想听你亲口说,这绝对比情报更详细,也更有趣。”
飞蓬并无拒绝,实际上,这于他并非是不能言说的秘密,他所行所为无一不是正大光明,此事亦不例外。当然,他还是想为难重楼一回:“现在没心情,神魔之井破成这样,还打架打的虚脱,本将总得吃饱喝足休息好,才有兴致给魔尊讲故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重楼:“……”他默默看向远处一片的一片狼藉,扶额无比期待的问道:“飞蓬,你说我们能不能推陈出新,创造一种阵法,覆在空间之上,能令之自动修复成原状?”
“洗洗睡吧,别做梦了。”飞蓬怜悯的看了重楼一眼,继而放出了一个软垫。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重楼,那语调开心极了:“好好修补空间,弄完了喊我修阵法。”
修补空间这活自己本就插不上手,想得知的缘由也听了个全,本将正好休息休息,刚刚打架怪累的。体力活这种事,还是交给皮糙肉厚的魔尊吧,谁让他最擅长呢。
飞蓬和重楼的统治方式是不一样的,重楼是善于利用人心,所以他会用人,而飞蓬更偏向于帝道,以德服人、教化异族,所以他该狠时狠,但大多数情况下显得比较“善良”。
PS:给大家捋一捋线头,免得有人看不懂,其实我觉得文里我体现挺明显的哈哈。最关键的是,几位先天生灵虽被伏羲威胁,不能对飞蓬出手,却不代表他们不能防御,比如在自己界内做手脚,避免被神族荡平。所以,飞蓬还是会想办法限制他们——
重楼召集旧部,兽族原本族人踌躇不定→派去执行召集旧部任务的血覆,发现妖族有元老谋算人祖神女纹姬→重楼及时赶到,一边观看一边记录证据,末了英雄救美→重楼让纹姬承认自己欠人情,然后把人打发走,自己跟踪妖族元老去找帝俊→重楼用证据威胁帝俊,一番较量后帝俊服软,惩罚了那几个元老,惹得其他妖族元老不满→重楼继续谋算妖族,并和纹姬联手劝龙族反叛,给飞蓬找事做,想飞蓬没精力插手他一统妖界的大计→妖界内没被罚的元老下令,暗示族人打不过就投降,借机安插奸细→重楼决定笑纳所有投靠者,待人一视同仁;飞蓬发觉龙族之事,找烛龙做交换→烛龙限制昊天,飞蓬借此收复仙界成功后收兵,自己去神魔之井等重楼→本章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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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为君之道在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