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重飞]流年记 第48章 不问曲终人聚散

神战纪元第九百四十年至九百八十年，极寒之冰、极炎之火、极坚之岩、极阴之风、极暴之雷，以天河倒泻的气势汹涌而来，上古三族中最平凡、最勤恳也最好学的人族，即将灭绝。

同时，原本还生活在盘古大陆上的其他种族，要么搬去其他空间，比如渐渐分离的各界，要么就只能对神族卑躬屈膝，接受彻头彻尾的奴役。

神族一片欢呼，忙于分配奴隶和俘虏，也就没人发觉，主帅被关禁闭的玉衡军再次扩军，并徒劳无功的继续梳理着盘古大陆灵脉。

飞蓬静静站在树屋的窗户前，缓缓闭上了眼睛。如果开始想不出个所以然，在召唤不回照胆神剑，又始终联系不上后土之后，他就明白过来——出手的必是鬼帝酆都，这位鬼界之主会插手，想必是冥族所为。

至于冥族付出了什么代价，飞蓬想了多时，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因为幼年时师父曾提起过，鬼帝酆都的道在于轮回，轮回盘必须始终安全。可鬼王及冥族源自混沌，未来卜算不了。所以，酆都创造的鬼族虽因为功德，能够暂时领先一步，却不代表以后都能高枕无忧。

那么，收复在外虎视眈眈的冥族，就是重中之重了。否则，酆都不见得能放下心去混沌。这终究是自己失算，没想到冥族被打压那么狠都咬牙死撑，却在共工执意为蚩尤复仇报复神族、人族后，不惜失去族群自由、沦为鬼族附属，也要帮上一把。

看来，自己终是因为那次胜了蚩尤，而对蚩尤看低了一点儿。飞蓬淡淡一笑，眉宇间并无沮丧，自己也是有后手的：“共工绝对想不到，你我的关系好到了什么地步。”

话音刚落，树屋内又多了一抹血衣。重楼一袭戎装，自虚无的空间裂缝中走出，直接坐在了飞蓬对面：“去吧。”他松开手，放走了炎波血刃。

即使鬼帝酆都亲自出手又如何，炎波血刃和照胆神剑从相互赐予最高权限后，就已经有非常隐秘而无法断绝的关系。这令掌握了空间法术的重楼，能定位神界，无声无息破界而入，也令炎波有很大的把握，能激发照胆的意识使其解封。

“飞蓬，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不孝？”目送炎波血刃飞走，重楼凝视窗外的苍茫暮色，音调很轻很轻：“明知道共工是为父神报仇，我却要与你合谋，狠狠坑他一把。”

飞蓬淡淡说道：“若非眼睁睁看着你越来越强，共工心里不放心，也不至于默认欢兜的做法，以你当诱饵引诱我族上钩。”共工的立场，自己和重楼心知肚明，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如果你没陷于神族，也许蚩尤根本不会死。”他坦然说道：“一百五十年时光，在战场上其实是我进步最快的时候，你荒废了。”

重楼怔了一瞬：“你是说，如果我当时没被困，一百五十年的进步，足够我最后护住父神？”

“难道不是吗？”飞蓬反问了一句，那语气充满了笃定：“而现在你愿意同我联手算计于他，是什么原因，你要是愿意说，我就听。”

重楼哑然失笑，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哪怕对神族不利？”

“如果是这样，本将大概明白了。”飞蓬挑起眉头：“共工只要还是活的水魔神，就不影响我族气运。可他要是废了，你想抓他想杀他，都易如反掌。”

重楼默不作声垂眸，端起了飞蓬为他泡好的茶水。他抿了一口茶，才悠悠然道：“地皇更希望，本座以后能找机会，把废了的水神抓回去。怎么处置则是我魔族内部事务，便不告知神将了。”

“很好。”飞蓬笑了起来：“合作愉快。”即使魔界不安好心又如何，对神族来说，总归是现在的难题更亟待解决。再让五魔神肆虐下去，神族气运会降到谷底，到时候清算下来，怕是没活口，不如强行提前激起天罚。

他起身踱步至窗口，自神树俯视下方。如今的神界，值得拯救的都已经不在，包括还昏迷的好友们，还有蓐收和句芒，都被飞蓬命令玉衡军给带了出去。他的嘴角勾了勾，嘲讽的笑竟和之前的共工居然有些相似。

下一刻，照胆神剑之上大放光芒，解咒一瞬间完成。炎波血刃是重楼的武器，上面附加的空间之力，足以他悄悄接近照胆神剑，且不被任何人发现。此刻，共工正在天之西北，欲对轩辕一行人赶尽杀绝。

在腰间的利剑爆发耀目的光芒，化为快得惊人的一道闪电射向颈间时，他脸色猛地大变，拼命运转灵力躲避剑锋。可共工到底不是沧溟，他并没有真正收复水魔兽。平时是看不出来，但一到生死关头，被掩盖的隐患就爆发了——

水魔兽冰鳞，因共工不顾后果的全力驱动，速度一瞬间失控！于是，盘古大陆的上空，一道冰蓝色的闪电划空而过，瞬间便轰击在极西北的那座高山上。

那是被掩藏的不周山，其黄岩层垒，下植地府，上托天空，乃是诸神之纪的重要天柱。这一撞，不周山从中断裂倒塌，顿时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周天星辰紊乱，大地河流泛滥。本就狼藉不堪的盘古大地，直接支离破碎，原本陷入困境的人族更将凄苦狼狈。

霎时间，天罚便在神族的上空盘桓。多年以来，神族欠下的因果业力开始清算。这原本在共工的预计里，还会过一些年发生的事情，竟真被飞蓬提前做到了。

被重罚的自然是还留在族地、业力罪孽缠身的族人，包括间接酿成不周山倒惨剧的飞蓬。与之相反，只受了一点儿小波及的，则是在外梳理灵脉的族人。

何谓弃车保帅？这就是了。

飞蓬默算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发觉这一次天罚对他并不致命，只是会耗尽教导后羿射日的功德，便放心昏了过去。之前，他答应了重楼冒险给出的邀请，也就不会纠结于功德。徒留神族之内，每个族人都在天罚之中挣扎。

眼见飞蓬提前激发天罚，消耗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德，伏羲自然是很愤怒很愤怒。但他再愤怒，也还要应付另外一个人——女娲。

人族固然羸弱，可繁殖力实在惊人，所以天道不允许人界成立前，留下太多人族生灵。正因为如此，代表太初盘古混沌无序力量的五魔兽被神族启用，这位渺居云顶虚穹的女神虽不满，却还是碍于天道没出手。

这时，她眼睁睁看着人族损失惨重，心里已经憋了火气，但还算忍住了。可当天柱之一的不周山被水魔兽撞断，导致天地混乱，人族所剩无几，便让女娲彻底愤怒了。

她掐指一算，得出是共工先坑的神族，飞蓬判断出真相后，反手联络重楼，说服他和自己一起坑共工一把，顿时气得眉毛立起。

好在，女娲不会和她眼里还是孩子的飞蓬、重楼计较，便做了和蚩尤死后的神农一样的事情。顷刻间，才修建好不久的新天帝帝宫，便自苍穹之上轰然倒塌，把猝不及防的伏羲埋在里头。

等伏羲反应过来，女娲的攻势则劈头盖脸打了下来。周围本该发现的神族正遭受天罚、自顾不暇，自然也关注不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唯独九幽魔界里，有人窥见了这一幕，正发出嘲笑：“哼，活该！”

陪着神农一起欣赏这出闹剧的，正好就是重楼。天罚下来时，知晓飞蓬计划前因后果的他，本想立即躲回魔界，但耳畔传来了一个难得平和的声音，正是被伏羲遭女娲暴揍画面取悦了的神农——“别躲，这也是你该要面对的，去吧。”

重楼微微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您让我主动走入天罚范围内？”

他之前没遭天罚，是因为身在魔界，魔界大部分材料来自于天道管不着的混沌，屏蔽了天道影响。可要是主动暴露在天罚之中，那曾挖天道墙角培养魔界法则之事，无疑会立即被天道感知。

“对。”神农愉快的笑了：“神界初立不久，你再给天罚添点油加点醋，就算魔族先赢一阵。”

损己损人！重楼在心里如此评价着神农的提议，但想到女丑的死，怎么都忍不住心头仇恨。看了周遭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的飞蓬，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当重楼被神农送到半空中时，正纠打着的伏羲和女娲都投来注视。然后，他们便看见天罚“啪”一声，重重劈下来一连串的巨雷。

重楼满头红发炸得竖起，浑身都哆嗦了一下子。他现在的站位很巧合，就在神族的藏书阁顶上。这一道道雷下来，把重楼重伤了不假，而整个藏书阁也化为齑粉。

“唉。”伏羲默默盯着那对粉末，想着里面很多玉简只有自己才能写出，那眼神不由透露出无力无奈和纵容默认，深深叹了口气。

女娲看着这一幕，冷冷道了一句：“你该满意了，好歹我们俩只是迁怒于你，不是旁人。想想吧，要是神农把重楼这孩子弄到长老团，又或者军营，多少还能活的神族会被牵连死多少？”

正在天罚中挣扎求存的重楼，听见这话忍不住点了点头。可他没吭声，只是一次次给自己疗伤，并甩出各种阵法阻挡天雷，继而被一次次劈开。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伏羲、女娲已经停战走了，他们走之前，重楼隐约听见了神农破空而来的声音。但他没心情多想，便被天罚炸得头晕脑胀，几乎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焦香味，大概是快熟了。而重楼下方的藏书阁，这次是连齑粉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所有神族里，第一个醒过来的是飞蓬。论实力他离元老境界挺近，论功过他功德大于过错。发觉自己树屋的结界没了之后，飞蓬迟疑的跨了出来，准备收拾了烂摊子。结果，入鼻就是一阵奇异的焦香味，还带着点新鲜的血气。

很久没吃烤肉的飞蓬眨了眨眼睛，惊讶又好奇的找了过去。然后，他默了。等了一会儿，天罚终于结束，重楼瘫倒在坑洞里，飞蓬才憋着笑道：“重楼，你熟了没？”

“嗯，能吃了。”重楼艰难的翻了个身，疼得龇牙咧嘴，还对飞蓬挤出一个笑来：“需要我提供筷子吗？”

飞蓬再也忍不住，当场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他纵身跳进坑里，把倒霉催的重楼拎起来晃了晃。好么，香味更浓郁了，惹得飞蓬强忍笑意，本着朋友之义关怀了一句。

他发誓真是关怀，并没有调笑的意思：“可惜你没有兽型，不然变回去蜕个皮，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是吗？”重楼看着飞蓬，幽幽道：“难道不是，变回兽型更像做好的烧烤，还是皮焦肉实的那种？”

刚刚还在心里发誓自己是关怀，并没有给好友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撒一把盐的意思，但飞蓬听见这话还是没忍住：“哈哈哈！”他笑得手抖个不停，一不小心就把重楼给摔了下去。

“嘶！”重楼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倒是没有强撑着：“你轻点儿！”

飞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把倒霉催的重楼扶了起来：“你打算去哪里疗伤？”

“魔界。”重楼凑近飞蓬的耳垂，压低嗓子说道：“地皇刚刚来了，和天帝、人祖一起走的，九幽禁地没有人，你我一起过去。”

飞蓬眸光一闪，轻声道：“你真的要把观摩地皇开辟九幽的机会，让给我？”

虽自认欠了飞蓬一些，因为当时重楼是自愿答应共工和欢兜，不全是被陷害，飞蓬本可以不履行承诺救他。但这份歉意比起突破至元老的绝佳机会，重量还是差了点，正常没有谁会轻易相让，特别是重楼这等重视实力之辈：“要是平时，我绝不会这么做。”

“但现在不一样，我让你，顶多是失去一个机会，以后还有希望。”直视飞蓬那双晶亮的蓝眸，重楼以平静的语气掩盖自己的温柔：“而此事对你，却如救命稻草，我不想失去对手。”

身为天级九重，想要快速提高境界至元老，服用天材地宝是没什么效果的，但观摩开天辟地绝对有效。魔界虽然小，也是完整一界，本源之地保存了神农创造的全过程。即使那里只能容纳一个人，而且只能播放一次，重楼也绝不后悔。

因为他若相让，失去的仅仅是一个机会，后面花更长时间弥补，依旧能突破至元老。但对于时间紧迫的飞蓬来说，却有可能救命。要知道，神果一族破壳之日，就是天罚降临之时，而飞蓬的占卜结果显示，日子就在即将结束的神族、人族之战后不久。

“好，我们走！”飞蓬那双湛蓝的眼眸比天际更明亮，里面闪亮亮的尽是释然和坚定。进入空间裂缝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神树。

这里的族人不值得同情，可经过此次清算因果罪孽的天罚，幸存者的态度想来也会有点转变的。至于谁活下来、谁没能活下来，飞蓬心里倒是差不多都有数。

当然，在前去九幽禁地的路上，飞蓬还是询问了关于藏书阁的情况。得知是神农故意为之以后，他立即转移了话题，伏羲和神农的事情并不是他能插手的：“看来，我要准备重建藏书阁了。”

“那你可要辛苦了。”重楼莞尔一笑，将飞蓬带到了一扇门前。这是通向本源之地唯一的通道，是前不久神农为他开启的。

飞蓬抬臂重重抱了重楼一下：“大恩不言谢，以后慢慢算。”

现在就不告诉你了，开天辟地之事，师父也说过一些。之所以没给我看，是因他人主动放出记忆影像，虽也能将开天辟地的场景描绘，但蕴含的天地至理效果却会缩减太多。唯一的例外，便是让人搜魂，那效果能保留五分之三。

所以，重楼你等我出来，这个人情我会还你大半，剩下的则慢慢还。至于需要还多久，还债期间又会不会诞生新的债务，飞蓬只扬起嘴角，笑得轻松而坦然。他快步踏入通道中，也就没察觉到，重楼凝视自己的背影，那眼神有多专注、多温柔。

心知飞蓬有可能直接进入修炼状态，重楼设下结界后，又悄悄去了盘古大陆。这一回，他是去春滋泉，天罚的伤害尚在，而且不是皮肉伤，而是本源有损，那春滋神泉无疑是最佳的疗伤之所。

但让重楼意想不到的是，他没能进入春滋泉内，反而看见了春滋神器之主嫦娥的尸体。这位昔日和自己等人有过一些交情的美丽女子，静静躺在神泉泉心里。春滋泉遵循神器之主最后的命令，庇佑着人族以轩辕氏为首的幸存者，且将所有异族都排斥在外。

神族的几位魔神正好在神泉外，正驾驭魔兽强行冲锋。重楼隐匿在一旁环视一周，并不意外共工不在。因为飞蓬的算计，那场天罚除了清扫整个神界外，波及最狠的也就共工本身，他哪怕能活下来也要元气大伤，实力再不得寸进。

不过，重楼倒也发觉了一些不对劲——那几位魔神很冷漠很木然，样子活像是没意识的木偶。他惊讶的观察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点。父神曾在五魔神五魔兽手里吃大亏，事后真的没下很大功夫，去想办法破解这个阵法吗？

重楼心中隐隐有了答案，自家父神毫不犹豫布局干掉沧溟，搞不好就是破解阵法的方法之一，而破解阵法之后，想必父神还准备了更狠的手段，比如借机封闭后土等人的灵智。只不过，沧溟可能识破了这一点，才那么决绝的自爆，为同伴争取一条生路。

此间种种，重楼并未再深入去想。掌握空间术的他趁着一片混乱，越过嫦娥留下的防护，成功躲入了春滋泉，一边利用神农九泉本身的防御力，一边静静休养生息。

不知过去多久，重楼猛地睁开眼睛，眉宇间充满喜色。炎波血刃划破空间，他回到了魔界。

九幽禁地之中，才出关的飞蓬周身气息深不可测，正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重楼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抱住了他。很好，元老境界应对天罚，飞蓬能保住性命了，而且不会落得苟延残喘、难以恢复的下场。

理解知己好友的激动，飞蓬拍了拍重楼的肩膀，调笑道：“我不会说谢谢的。”

“那以后我找你比武，不许找借口拒绝。”重楼总算松开，语气满是轻快。

飞蓬忍俊不禁：“好。”

就在此刻，他们俩神情都是大变。重楼更是重重推了飞蓬一把，将他推入了炎波血刃划出的裂缝里，对面是照胆神泉的泉心。

神农面无表情看着裂痕合拢，重楼回过头讪讪而笑，声音冷到了极点：“你把机会让给了飞蓬？！”

“请您见谅。”重楼低下了头：“晚辈私心，不希望好友因天罚送了性命。”

神农气急而笑：“他去求伏羲，一样能保命！”

“飞蓬不会。”重楼语气微沉：“我也不希望他低三下四求人，哪怕是天帝。”他抿了抿嘴唇，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忿：“他已为神族搭上所有，天帝本就该救他的。”

神农的怒意散了不少，似乎明白了什么：“值得吗？你送出去的不止是一个机会，还给自己增加了危险。别忘记千年之约，欢兜他们吃一堑长一智，你的魔尊之位可不算稳固。”

“晚辈不悔。”重楼不以为意：“您让我感受魔界法则，我便觉得为魔当随心所欲，最重要莫过于念头通达。”

神农叹了口气，终究不发一言、拂袖而去。

再说飞蓬，他从照胆神泉中飞起，还没来得及再联系重楼，就感受到远处极其强大的神威。隔着禁地能传入进来的神威，是来自于女娲的，这让飞蓬暗自心惊，立即离开禁地赶过去。

“你们确定不肯退？”他远远听见，威严的女声从天空中传来，抬眸便见春滋神泉上空，人祖女娲驾云而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以后土为首的魔神们站在原地不动，共工干咳着也站在前方，苍白着脸说道：“请娘娘莫要为难吾等，您完全能再造一批。”

飞蓬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几个魔神的情况不对，像是被封锁了本身神智。他立即落下云头，站在女娲身后注视共工，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如何解咒。

面对飞蓬肃杀的目光、女娲冰冷的注视，共工居然笑得越发淡定：“您要么杀了吾等五魔神，要么事后重造人族。”各族初代元老身上固定着族群气运，少了任何一个都会对族群有不利影响。神族没了沧溟，要是其他魔神也没了……呵，那未来差不多就定格了。

如果不是敌人，我大概会很佩服共工。共工话语中的视死如归，令飞蓬的眸子波动了一瞬，敬佩和惋惜并存，因为女娲已经气急动手。飞蓬没来得及阻止，而重楼此刻恰好摆脱神农，跨界站于飞蓬身畔。

各族史记，神战纪元第九百八十年，从不加入具体争斗的女娲，在苦劝神族、人族和解未果之后，不忍自己创造的人族子民灭绝，终于挺身而出，与冥顽不灵、目空一切、肆无忌惮的五魔神直接大战。

在场的重楼，事后对“苦劝”两字不以为然，人祖哪里是苦劝了，分明就是憋着一股子邪火，就等着被拒绝了，好狠狠教训神族五魔神呢。

只可惜没人能猜到，他们打起来的结果，会让盘古大陆的分崩离析彻底完成。也没人猜到，太古五魔兽完全解封的状态，使出的竟全是混沌力量，将周围的一切都化为混沌，只要波及到便彻底没救。

凭借这个异处，五魔神奋力搏击之下，竟和女娲堪堪打了个平手。对女娲很熟悉的飞蓬有些疑惑，女娲似乎不是全胜状态，只发挥了出先天生灵级别实力。

但因局势紧急，他实在无心细想，只能拼尽全力护住周围奉命行事的神族战士，还有身后春滋神泉里的人族幸存者。随着乾坤搅动、寰宇震颤，飞蓬的灵力消耗极快，越发举步维艰。

好在重楼见势不好，早已用空间法术离开去寻玉衡军。有他通风报信，飞蓬的簇拥者们及时赶到支援，才能在天崩地裂中守住一切。

等大家缓过来，五魔神皆已倒地，五魔兽更是被女娲炼化，变成水、火、土、风、雷五颗灵珠。

女娲本身的面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可还是在努力修补不周山柱倾颓，所导致的巨大天窟。

飞蓬看着担忧极了，转身就命令玉衡军，将人族带到大陆的灵气充沛之地。

“我也来。”玉衡军带着人族走了，伤势初愈的重楼眼看飞蓬飞上天，赶忙跟了上去：“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飞蓬摇摇头，站在女娲身边，一言不发的给她打下手。

重楼看得出飞蓬心情糟糕透了，也就没再追问什么，同样看准情况给予女娲一些帮助。只是，他也发觉了人祖的不对劲，她的气息在日益衰落。

“娘娘。”终于，飞蓬忍不住出声了：“您…您没事吧？”

正在利用五灵珠宣泄的力量，炼制出补天五彩石，女娲动作一顿，轻轻摇了摇头。

重楼闷闷说道：“您看着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不同于伏羲的冷漠、神农的不羁，女娲在各族眼中一直是柔善的代表。所以，眼看着她气息衰微，连重楼都有点儿心惊胆战。

“神族繁育后代，会转移神力，自身渐渐衰竭而亡，这个特点其实来自于我们三皇。”女娲忽然开口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蚩尤明明是神子，却无法突破到先天生灵。因为到那个境界，需要三皇的本源神血。炼化出本源神血赐予他人，于吾等是极大的负担。”

飞蓬第一次完整听说此事，呼吸一时间凝滞。

“伏羲已经做了，于是三族之战完全无力插手，又为了创造神界去过混沌，亏得他是我们仨里最强的，才堪堪维持住境界没下滑。”女娲轻轻叹道：“神农大概也在这么做，他既然想要给魔界自由，那魔界之主就必须和各界界主一样，都是先天生灵，才能有足够的话语权以保护魔族。”

说到这里，女娲淡淡的柔和的笑了：“我是最后一个，可惜太固执太较劲。”五魔神状态不对，她也发现了，但如果她不顶上去，有什么资格为人族祖神？她的尊严让她宁肯就此陨落，也不愿意在自己的造物面前胆怯退让。

再说句不好听的，时隔几十万年，完全解封的五魔神五魔兽出乎女娲意料，已不似蚩尤当年遇上，战斗力是真正的先天生灵层次。烛龙他们除非联手，否则也就两败俱伤的命，还会连累身后的人族一起送命。

想必，这才是蚩尤冒险出手，非要杀掉一个魔神，提前破解五魔神阵法的缘由。那孩子虽然向来野心勃勃，却也是他们三皇和几位界主都认可的聪颖敏锐。好笑的是，蚩尤最后的死因完全是替同伴背了黑锅。若轩辕知晓屠杀俘虏的命令不是蚩尤所下，想必是不会痛下杀手的。

女娲甚至看得出来，神农之所以偏向于重楼成为魔尊，不止是血统，更因为蚩尤是给欢兜他们背了黑锅，才会于最后一战中陨落。他那个一向护短的父神，心中自是产生了难以消弭的隔阂。

想到这里，女娲恍惚了一下，嘴角有着苦笑。这一回自己的陨落，只怕又会在伏羲和神农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上，再次划上一刀了。可她实在是不能躲，因为三皇此刻皆处于低谷，死谁都是死，自己做不到坑害相依相伴的亲人。

“不！”女娲的想法，飞蓬没心情去揣测，他用灵术查探出了女娲的状态，神情立即变成了从未有过的后悔：“娘娘！”他不应该算计共工撞倒不周山……不，是更早，他就不应该让共工成为水魔神！那样，共工就没机会封锁几位魔神的神智了。

女娲回神，拍了拍飞蓬的后脑勺：“孩子，不是你的错，种族存亡之争，造化弄人罢了，他不会怪你的。”伏羲也许会生气会伤心，却不会迁怒自己疼爱的神子，因为……

“飞蓬，你看似叛逆，却一直都是个良善负责的好孩子。”所以伏羲看着再生气，也都很喜欢你，女娲轻轻笑了一声：“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想这肯定不是伏羲教出来的，反而更像是你的本性，希望你永远不会失去这份赤子之心。”

这话完全没起到安慰的作用，飞蓬垂眸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女娲无奈一笑，转而看向重楼，幽幽道：“最后提醒一下，给出本源神血，不代表就是神子了。”

随其话语，女娲已经衰落的气息一下子爆发，全身化为无数光点，一点一滴融入天际，才炼成的五彩石同时飞出，天被补上了。

神战纪元第一千年，以人祖女娲之死为终点，三族之战落下了帷幕。

贬谪自己孤守神魔之井的惩罚下来时，飞蓬木着脸单膝跪在天仪殿内，语气毫无起伏：“是，臣遵旨。”

女娲死后，天降血雨、六界悲歌。飞蓬才带着五魔神、五灵珠回到神族，便见伏羲降下神谕——五魔神被直截了当打入幽都神狱，无诏不得释放，麾下神军就地解散。

发觉自己一个惩罚都没有，飞蓬就清楚下场绝不会好。因为是他和共工之间的较量，直接导致了女娲陨落的恶果。

可飞蓬并不知晓，日前发生在伏羲和神农之间的对话——

“啪！”响亮的耳光，无比清晰，是神农打在伏羲脸上的。他们正在新建的天帝帝宫内，而此时飞蓬还带着五魔神、五灵珠在路上，帝宫内空旷却毫无人气。

伏羲抿抿唇，但在他开口之前，神农就颓然靠着背后的墙壁，无力说道：“伏羲，飞蓬明里暗里提醒过你多少次，希望你管管神族，不要一味顺从天意？”

这个问题，伏羲无法回答，神农也没指望他回答：“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女娲死于神族之手，自此三皇不复，我已打开了神魔之井封印，待魔尊之位公认，两族便百年一战吧。”

“至于你我两人，非大事无需再见！”曾经满含笑意的慵懒双眸，再无平日的轻松欢快，神农丢下这番话便转身离去：“让飞蓬去神魔之井守着吧，共工被你关入神狱前，留下了证据，证明是飞蓬袭击了他，才让他撞上了不周山。他是真的，为给蚩尤报仇不惜一切。”

这个证据，如果自己不管，一旦公开，便足以让飞蓬被长老团处以极刑。伏羲心知肚明，眸子闪了闪。神农说的没错，神魔之井作为两族开战之处，镇守之人必须极强，九天、蓐收等人还在沉睡，飞蓬又曾主动提出驻扎前线，确实是唯一的人选。

那么，若将这个事实摆开在长老团面前，他们自然会愿意改变主意，借机要挟飞蓬，让他前去挡风挡雨，殊不知这是飞蓬本就自愿去做的。

看来，先后失去蚩尤和女娲，神农心里对飞蓬竟是更在意了。伏羲疲倦的揉了揉额角，手指拽过笔墨，写下了一纸神谕。

也罢，飞蓬这孩子锐气太足，布局总是伤己，是该磨一磨性子，便不告诉他实情了。反正他抓住了重楼那小子不惜自己保位更难，也要赠与他的那个机会，如今已是元老修为，再加上我准备的混沌水灵，定能直接熬过天罚。

从今往后，神族大局就交给飞蓬。他有绝对强大的实力，超乎想象的威望，还有生死之交的挚友，即便孤守神魔之井，也一定能过得开心。至于自己，就放手让他去统领整个神界，本身只要想着如何复活女娲即可。

至此，卷二完，更多精彩在卷三“六界繁华·入骨相思知不知”~

女娲自认她说清楚了，其实飞蓬还是没听懂；女娲纯粹看重楼顺眼，提醒一下他得到神血不代表就是神子，结果，飞蓬低着头光听见话，没看见女娲眼神，还以为是对自己说的。

至于共工，他其实很像飞蓬，一样的忠诚于族群，一样的固执和聪慧。可惜，于飞蓬而言是敌人，伏羲没杀他，是碍于神农。他最后想利用天帝地皇对人祖之死的伤心，拖着飞蓬被迁怒处置，但伏羲和神农都没上当。

PS：伏羲真的是个好爸爸，对不对【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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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问曲终人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