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飞蓬和重楼研究阵图、各做实验,希望为牺牲神族战士的完整命魂保留记忆,并改换生前的灵力属性,取新的名字刻录在神谱,另一边远在逐鹿之野,蚩尤和他麾下元老们,正和人神联军对弈。
“灵气快要足够了。”蚩尤淡淡说道:“但哪怕神族愿意撒手,人族也不会,我们不能抱有奢望,希望你们明白。”
欢兜垂下头,沉声回道:“是。”他眼中铭刻着羞愧和后悔,其他元老也同样。
“屠杀俘虏、散开灵气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加重仇恨,没及时提点阻止你们,是我做错了。”蚩尤忽然叹了口气,是他一心研究飞蓬的禁术,没察觉到同伴们的焦躁不安:“不过,事已至此,再解释就等同于示弱,只会毁自己威风。”
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几位元老就恨不得打醒自己。他们实在是昏了头,才在这等关键时刻,因自己亲朋的死,起了歪心思屠杀俘虏,还借口返还灵气。说到底是私心,却连累首领事后得知,为了大局担下骂名,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管好自己的心。”蚩尤最后只道一句:“不要再被仇恨蒙蔽,暂时都别联系共工,我自有分寸,都下去吧。”
他目送同伴们离开,眉梢悄悄拧紧。这些年,各族因连年战争,情绪是不怎么对劲,怨气仇恨越来越多,戾气杀意也越来越重,希望战后能有所好转吧。
但让蚩尤惊讶的是,刑天没多久就去而复返,扒在门上小声说道:“老大,欢兜不好意思见你,他说他打听到消息,神族长老团对神将飞蓬和玄女九天提议,要拿重楼祭旗,问你我们要怎么去救。”
蚩尤的头一下子就疼了,疼的同时还很担心。他蹙眉在房内踱步良久,回眸道:“我们现在抽不了人手,也无法突围去救重楼。不过,血覆是重楼的死忠,你去找狐族族长,让她用本族秘法联系女娇,将此事告知。”
“这样就行吗?”刑天有所异议:“血覆一支独军,总不能闯神族腹地。”
蚩尤微微摇头:“血覆虽不能独闯神族,但瑶姬、赤霄他们谁都是有成算的,且血覆自重楼被擒前就脱离战场,也许重楼早有准备。”
“好。”刑天忧心忡忡:“我现在就去。”
目送他的背影,蚩尤深深叹了口气。他何尝不为儿子愿为族牺牲的大局观动容,可他们现在被困逐鹿之野,无法亲自率军出手救重楼,只能寄希望于血覆。
几日后,血覆战队驻地。
这里的一切都很简陋,因为血覆成员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地方,特别是在被神族发现以后,以避免外围被敌人布下各种阵法,到时候逃都逃不掉。
“已经是最后决战了。”赤霄不安的搓着手指:“我们真的就这样,不闻不问?”
瑶姬在屋内左右踱步,情绪难得有些烦躁:“是的,重楼还没脱困,亏我们以为他早有准备。”
“咳,别着急。”一贯沉默的骄虫清了清嗓子:“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正在这时,有人匆忙推门而入:“我恐怕,要有不好的消息来了。”女娇咬着半边唇,眼里有着紧张焦虑:“因战事焦灼,神族长老团想拿重楼祭旗,好把首领激怒。”
血覆战队的几位高层集体愣住,适才还淡定的骄虫一轱辘跳了起来,慌忙问道:“女丑呢,她刚刚不是和你一起去巡视了吗?”
“她去神族了。”女娇头疼的按着额角:“我没能劝住,我们还是一起去吧。”似乎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补充了一句:“消息是大禹传给我的,大战至今唯一一次,绝不会有误。”
准确来说,是狐族告诉大禹,大禹告诉自己,拐了几道弯,也不知道族长是个什么意思,专门考验一下自己的情人吗?大禹现在心情肯定复杂的很。十有**,已经去找轩辕氏认罪了。
现场一片沉寂,瑶姬狠狠跺了一下脚,才下了决定:“血覆原地待命,就我一个人去!”
“什么!”赤霄几人纷纷反对:“太危险了!”
瑶姬冷静的摇头:“不,我们不打算参战,就不能给神族动手的理由,血覆战队绝不能动。至于女丑,我会劝回她。”劝不回来,那就打晕了拖回来!
“那重楼呢?”女娇苦笑一声:“就不管了吗?”
瑶姬深吸了一口气:“我尽量。”她飞身离去,急速飞往神树,途径逐鹿战场时,眸色微微一黯却依旧没有停留。
和飞蓬一起隐藏在战场边缘,重楼早已用水系灵术洗了澡,并且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负责在神谱上录入名字,自然只有飞蓬,这些年狂补阵道的重楼负责转换五灵属性,很别出心裁的实验各种阵法。
在他不知道多少次炸了阵的时候,女丑找上了门。不得不说,这位兽族第一女巫气喘吁吁冲过来,看见飞蓬、重楼回头看着她,表情一个塞一个茫然惊讶,心里也是崩溃的:“重楼,你…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女丑?”重楼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女丑松了口气,身体缓缓滑到,她顺势坐在地上抱怨:“大禹给女娇写信,说神族长老团要拿你祭旗。”
“哦,是这事儿啊。”飞蓬恍悟,随即状似很严肃很严肃的解释道:“祭旗这种事,是能激怒蚩尤,可我并不想把蚩尤气成那样。尤其,长老团又不去战场,那你父神暴怒的话,首当其冲可是九天啊!”
飞蓬一本正经道明了这个理由,顺理成章无视了自己最初知晓“祭旗”之事时,心里第一时间就翻涌的怒火和担忧。
“嗯是的。”重楼一本正经给飞蓬圆话:“飞蓬知道后,就把我从地牢救了出来。现在勉强算是他当狱卒,专门看守我一个人。还说为了不让我落到那个地步,真有那一日,就直接给我一剑,保证我死个干净呢。”
飞蓬:“……”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让飞蓬觉得无语的是,女丑这天真的巫女不仅相信了,还很感激:“飞蓬,谢谢你。”
她脸上有着笑意:“对了,重楼你做阶下囚都能这么随意,想来不需要大家担心?”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追来的瑶姬,正匆忙抬脚踏入,恰好也听见了这段对话。她进门时一个踉跄,直接栽在了女丑身上,令女丑险些呼吸不畅的翻白眼:“哦!”
“飞蓬…”瑶姬同手同脚的爬了起来,艰难又执着的问道:“如果我兽族要换俘,用什么能把重楼换回来?”
这个问题,让飞蓬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对重楼揶揄的眨了眨眼睛。
重楼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他和飞蓬恰好之前调侃时说过,便代为答道:“筹码我自己给过了。”
自己和飞蓬联手,从各方面准备坑天道,彼此相互印证,总体上很有进步,姑且算筹码,飞蓬早已表示他这买卖一点都不亏本。虽然,他研究那个阵法并交给飞蓬,并没有交易的意思,但飞蓬确实是因此,才非要放自己一条生路。
“你们可以放心走了,别打扰我俩。”重楼心里盘算着,决定送客:“我们还有点儿东西要一起研究,很费时间的。”
飞蓬淡定自若的补充了一句:“钱货两清,现在是合作,至于重楼什么时候回去…”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凝视重楼,笑得释然又坚决:“大概是决战?且看他自己吧,我不介意战场上决出胜负生死。”
“唔,的确。”重楼也没含糊,点头表示了赞同:“就这样,瑶姬、女娇你们回去,血覆的事情由你们一起管,多搜集种子,战后搬家去九幽用得上。”
瑶姬和女丑木着脸,转身走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下次再担心重楼,我就是猪!
两人的临时居所,重新恢复了平静。在重楼开口前,飞蓬率先说道:“别说什么欠不欠…”他轻轻一笑,笑意自信清傲:“我希望咱俩都能活下去,讨论这个没意思!”
我们是生死之交,只要还活着,这样良性的比试和互助,就不会停止,现在计算这玩意,岂非把对方当外人。
“好吧,确实没必要这么见外。”重楼嘴角不自觉荡起一抹笑来,顺手将手中画好的阵法,刻入玉珏之内,塞入飞蓬掌中:“无关大局的人情,你欠我我欠你,纠缠着也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还,何必算这么清楚?”
飞蓬赞同的点点头,继而凝眉去看玉珏,里面是一个检验魂魄生前灵力属性的阵。他小心翼翼的抓起一个完整的命魂,将之投入其中。
过了一会儿,飞蓬便发现,重楼刻录的阵法不仅能检验,也能清洗。命魂中被检测出的灵力气息,竟被这阵法彻底洗去了。
他若有所思的攥了攥玉珏,抬眸笑问道:“你觉得,空白比强行赋予更能躲避天道惩罚?”
“我只是觉得,把这些空白命魂授予新名字,再塞进神果壳子里,由天道自己赐予属性,会比较容易。”重楼耸了耸肩:“就是这记忆嘛,你最好想个办法,别让天道发现。”
飞蓬立即在脑子里搜刮起封印阵法,什么阵法能阻隔天道感知,又能封印记忆到破壳呢?但想了片刻,飞蓬蓦地笑了,一个暴栗敲在忙碌的重楼头上:“被你误导了!”
“你干嘛又打我?”重楼吃痛,捂着脑袋控诉。
飞蓬挑了挑眉,莞尔笑道:“错了,我不该琢磨如何封印记忆,而应该遮掩记忆才对。你想想啊,天帝和地皇创造族人时,可都是赋予传承的。所以,我只需要给神果一族安排好传承,丹、器、阵、军、卦、乐、礼、骑、射、术、历史、杂学,有多少就输入多少。”
他唇角微勾:“每一项,我都单独分为一个版块,再搭建个门锁起来,记忆融入到磅礴大气的历史中。天道是机械性的,真正发现得神果破壳、族人记忆恢复了,只要我顶住天罚降临前的压力,待他们理顺记忆,承认新的名字,彻底断绝过去的自己,自然算不上触犯天道。”
“传承…记忆…”重楼仔细一想,便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不禁抬手拍了拍飞蓬的肩膀:“不错,藏起一滴水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这滴水放入大海,你这想法很新颖嘛!现在就试试看?我帮你护法。”灌输记忆、制作传承,可不是个小工程。
飞蓬也不客气:“好,去我树屋吧。你在瀑布里护法,别让长老团发现了。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想抓我的把柄。”说着,他意有所指的调笑了一句:“对了,如果决战开始,你要赶过去,可一定要兜着点!别我还没赶去战场,你就死在了别人手里。”
“去,你这是咒我呢!”这话令重楼笑骂了一句:“就冲你这句话,我非要活到你赶过来!”
如此,战事依旧焦灼,却暂时远离了飞蓬和重楼,直到重楼收到赤霄千里传来的讯息。讯息中,赤霄坦言兽族如今已日薄西山,而他突破至天级九重,立即就算了一卦,此番逐鹿之战若重楼不去,兽族固然不一定灭族,但蚩尤首领定会有身死魂消的劫难。
其实,瑶姬来了之后,重楼终于无法再装聋作哑。就在飞蓬的默许下,他主动用血缘秘法联系上了蚩尤。但让他和飞蓬都意外的是,蚩尤直截了当命他留在神族,莫要再参战,除非飞蓬再次上战场。
不说飞蓬心里各种揣测,连重楼接到命令都有点儿懵。可蚩尤绝对不会害他,所以重楼才那么淡定留在飞蓬身旁。结果,如今得知蚩尤有可能会出事,哪怕重楼对赤霄的占卜结果不太相信,也不敢去赌什么,而是连夜留下口信,离开神树、奔赴战场。
这时,逐鹿之野的胜负已经很分明,人神联军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人族首领轩辕氏有独女女魃,天赋异禀具操纵天气之能,人族寿命短暂故资质高者一般修炼速度极快,而她在战前侥幸突破到天级九重。
在后羿爱侣嫦娥的辅助下,女魃硬生生以一个境界的差距,强破施法数月、法力耗损严重的风伯、雨师,为人神联军的大胜奠定了基础。当然,代价是女魃、嫦娥元气大伤、寿命大减,后半生彻底缠绵病榻。
此后,与龙族交好的颛顼率领应龙军团,作为最后的杀手锏登场。重楼赶来之时,印入眼帘的便是颛顼借着应龙俯冲之势,将手中利剑向下朝着蚩尤狠狠劈去的场面!
父神身上的禁术还没失效!离地还有好一段距离的重楼一个激灵,不顾一切飞扑过去,炎波血刃硬是后发而至,撞飞应龙的同时,砸飞了颛顼手中的瑶光剑。
“重楼?!”蚩尤一瞬间瞪大眼睛:“你跑过来干什么?!”
重楼双目尽赤,站在蚩尤面前气喘吁吁,眼角已扫见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神联军战士,那个数量哪怕是他,一时间都头皮发麻。
“快走!”重楼冲着蚩尤大吼一声,什么都来不及说,便回身敌住赶上来的颛顼二子祷杌和穷蝉。他一出手,周围就倒了一片,但下一片又冲了上来,几乎瞬间将他淹没。
多年征战,各族之间的仇恨太深,尤其是前线的军兵,完全顾不上尊卑身份,杀戮时全无留手。哪怕敌人再强,他们也抱着蚂蚁咬死大象的念头,不要命的扑上去。
见此情景,蚩尤虎目泛红,可他毕竟是一代雄主,自不会只顾留恋亲情。他最后瞧了眼浴血奋战的儿子和众位族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现在该考虑的并非是不切实际的反败为胜,而是为了种族生存立即打开通向九幽的阵法。好在,那个阵法非是以灵力开启。
在蚩尤身后,重楼傲然伫立。他双臂望空一招,瞬间之后,愁云惨淡的涿鹿战场上方忽然破空飞来两点鲜红的火光,如炽火流星一般划破云空。
听到身后破空呼啸的风雷之声,祷杌和穷蝉脸现大骇之色,竭尽全力朝旁边一跳,才勉强躲过身后迅雷一样的攻击。等他们回过神来,自然就认出了天帝伏羲亲手锻造的九泉神器,也确定了重楼的身份,不由更加慎重。
不过,重楼注重的不是他们,而是别的人。他凝视着虚空,嘴角似笑非笑的勾了起来:“让守护玄女离开神树,不愧是飞蓬。既然他都布置好了,你们就出来吧!”
“我代飞蓬道一句过奖。”夕瑶柔声一笑,从虚空中走出,阵法在她周围闪耀,将重楼笼罩在内。神族天骄里除了飞蓬,最擅长阵法的也就是她,而她不喜欢研究杀阵,便在困阵上很用心。这不,一个阵法限住重楼,九天、沧彬、葵羽和辰轩俱是以逸待劳的等候多时。
重楼阖了阖眼眸,飞蓬那句调笑再次自耳畔飘过“别我还没赶去战场,你就死在了别人手里。”原来,你早在那个时候,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猛地睁开眼睛,朗笑声响彻战场:“就算为了不被他嘲笑,我也不能死你们手里,来吧!”
神树之上,才制作好第一个传承的飞蓬无声一叹,收起了水镜。他是不想取重楼性命,但也不想让重楼活着回到兽族,因为重楼是血覆那支百战之兵的灵魂。有他没他,血覆未来的威胁程度截然不同。
所以,重楼啊,不要怪我心狠。飞蓬心中一叹,起身也离开了神树。九天他们就算联手,也绝对困不住重楼,哪怕是一路风驰电掣赶过去,正值疲倦状态的重楼。想取胜,只能自己出马,彼此是此生此世唯一的对手。这是飞蓬对重楼的信任,一如重楼对他。
这一路,飞蓬路上并没有着急赶路,他打心眼觉得,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更有利于接下来的收尾。值得提起的是,半步先天生灵的蚩尤、天级九重的飞蓬,至今都还没脱离禁术影响。但全才如飞蓬想取人性命,本就不一定要亲自动手。
对于这一点,重楼并不是猜不到,可他即便猜到了,也无法挽回什么。实际上,一路狂奔到战场的重楼,能脱离夕瑶布置的阵法,将九天几人的联手击败,差不多已是强弩之末。破阵的那一刻,他迎来了扑面而至的剑光,狼狈一滚才避开剑锋,伸手捂住鲜血狂流的脖颈。
但外围多出的阵法是飞蓬亲手布置,那是层层嵌套的杀阵,取材于战场上的英灵煞气和各族鲜血,和重楼同源而生却有克制作用。
所以,迸射的剑光四面八方而至,完全使得重楼疲于奔命,而九天等人已经停了下来,正在阵外默默休整。重楼很清楚,等九天他们休整完再次联手,就是自己丧命之时,而飞蓬赶过来后从头到尾只布置了个阵法,压根没有动用灵力。
良久,处于围攻之中的重楼刀斧加身,却没为即将到来的死亡不甘,他只笑了起来:“送我最后一程?”
“好。”飞蓬终于从杀阵中走出,神情复杂难明。照胆神剑下一刻陡射而出,霎时穿心而过。
弥留之际,重楼看着飞蓬眼里隐约溢出的水色,还有九天他们红了的眼圈,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他靠在飞蓬怀里恍惚想着,先是围攻、再是送别,和自己上次对其所做一样,飞蓬真是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做到了极致,想必是自己那次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这么想着,在疼痛进一步扩散、意志越发土崩瓦解时,重楼还是叹息了一声:“别难过,战场就是这样,你来我往,总有伤亡。”他轻轻的笑,血从脖颈和心口向外迸溅:“这次,可真是你赢了,飞蓬。”
我会因为你的死而寂寞,那你呢?重楼心里有着淡淡的哀伤,声调却迅速弱了下去:“飞蓬,把剑拔·出来吧,给我个痛快,嗯?”
“你…”飞蓬抿着唇角,将照胆神剑拔了出来。
九天等人咬着嘴唇,默默退到飞蓬身后数米处。
血珠顺着照胆剑身一滴滴滑落,蜿蜒若溪流染红了蓝衣,飞蓬弯腰抱起重楼,从未觉得有任何一刻,觉得红色那么刺眼,让他这般心烦意乱:“就连蚩尤都说了,让你别再参战!”
在飞蓬背后,夕瑶欲言又止的抬起手,又被九天强行按了下去。她明亮冷锐的美眸中有悲伤,但更多是决绝和尊重:“这是战场,他是值得敬重的敌人。”重楼或许不甘心死去,却不可能接受我们施舍的牢狱活路。
沧彬和辰轩异常的沉默,眼神显得阴郁。
葵羽已经把嘴唇咬出了血,可她依旧伸出手,拉着夕瑶走向远方,将最后的时间交给飞蓬和重楼。
“不要回去。”飞蓬双臂无意识用力,他垂眸瞧着重楼的血彻底染红天幻,冷不丁开口说道:“重楼,你留下来。只要我在,就没谁能动你。”只要你我不为敌。
重楼怔忪了一瞬,望进了飞蓬的眼睛。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像是一望无际的天空,悠远而豁达,却有着自己读不懂的决然。
“那么…你要付出什么代价?”那一霎,重楼鬼使神差的心动了,便也问出了口。不似蚩尤对某些秘密了如指掌,天帝一贯的冷峻淡漠,只让重楼觉得飞蓬虽是三皇教养,却并不是得到天帝承认的真正神子。是故,放走自己这样重要的战俘,还是两次,飞蓬怎么可能不付出巨大代价。
从离开神树便一直肃然镇定,飞蓬终于展颜一笑:“这是我的事。”
重楼没能回答,或许是恢复了冷静,也或许是来不及。
因为就在这时候,北方荒原上忽然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宛如牛嗥的巨响,还兼有一道方圆数百里的巨大红色光柱,从茫茫荒原上拔地而起,直直冲入云霄!以红色通天光柱为中心,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巨大旋涡,吸走了盘古大地上所有的兽族族人。
飞蓬眼睁睁看着,重楼身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红辉,伤势更是第一时间好转。他伸手运了点灵力,果然完全撼动不了光柱,只能瞧着所有敌人脱离战场,朝着漩涡飞了过去。
无数年后,重楼曾经想过,如果没有这事儿,他会不会心念一动就答应了飞蓬的邀请?可那个时候,他怎么都回想不起此刻的心境,也就再无法得到答案了。
“传承自神农大神的强**阵,而且非是攻击型,这肯定是兽族最后的后手!”飞蓬收敛起惊讶的目光,对身边几位好友分析了一番,又对九天叹息一声:“传令收兵吧,战争结束了!”
丢下这句话,飞蓬朝着前方赶去,他得去见轩辕,商量一下灾后重建。这场战争毁了大陆上很多美好,虽说死的人很多,回馈灵气也足够,但光指望天道是不行的,他们得想想有没有办法,加快恢复各地的灵源。
这么想着,速度飞快的飞蓬不自觉勾起了嘴角。重楼还活着,他以后依旧有对手,可喜可贺。不过,等他赶到轩辕身边,就得知了一个极其惊悚的消息——蚩尤死于轩辕剑下,魂飞魄散。
“你开玩笑吧?”飞蓬的喉结艰难的动了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大了,还干涩的要命:“你还活着,蚩尤怎么可能魂飞魄散了!”
轩辕怔怔看着手中的长剑,涩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到沦为俘虏的族人,他们死得太惨,便脑子一热捅上去了。结果,蚩尤开启这个阵法,魂魄已接近油尽灯枯。”
飞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先走吧,起码把后事交代了。”地皇神农现在还能动手,可能是因为女娲,但飞蓬并不认为他能放过直接杀害蚩尤的人。
“已经交代过了。”轩辕揉了揉额角,扯扯嘴角苦笑:“飞蓬,接下来,我希望不要再出事。”
蓝色瞳孔略一收缩,飞蓬移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希望。”
“那么,告辞。”轩辕抱了抱拳,远去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重楼出现在战场一事,看见的人太多,我无法让族人皆守口如瓶,你保重。”
直视轩辕的背影,飞蓬面色不改。在他身后,九天几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现出身影时脸色不太好看。
“长老团传令了?”飞蓬回过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是不是命你们绑我回去,罪名是通敌,而几位元老并未帮我,反是默认了?”长老团并无兵权,但政务代表他们对神族内部人员有判决权,尤其是有证据的情况下。
九天一双锐利清冷的美眸晦涩不明:“不是,长老团已知晓兽王之死,说让你不要回神族,更不要去帝宫。几位元老,也是同样的态度。”
清楚瞧见飞蓬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和了然,她闭了闭眼睛,涩声道:“飞蓬,我也劝你不要回去了。”无法动用灵力的蚩尤为开启九幽阵法,油尽灯枯而死于轩辕之手,源头是飞蓬偷学了两族禁术,才将之合二为一自创禁术阵法。
长老团之意,等于告诉飞蓬,若面对暴怒的地皇,他们是保不住飞蓬的。元老们这一回,倒难得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很明显,大家都怕天帝会为了平息地皇之怒,随便找个理由处置了飞蓬。
“我还以为…”飞蓬喃喃自语,那份错愕惊讶,倒是压住了烦乱的思绪:“他们居然没落井下石,这算是长进了吗?”
哪怕正心烦意乱着,葵羽也还是忍不住“噗”了一声。
“虽然,我很不喜欢那五位…”沧彬扶额,勉强为长老团辩解了一句:“可是,他们能统领神族那么多年,族内大部分人都认可他们的行事,也是有些脑子和大局观的。”
辰轩轻轻点头:“他们知道不能冷了战士们的心,所以选择保你。”
“这些都不重要。”九天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飞蓬,你要么先别回去了。”她压低了声音:“等轩辕死了,地皇的气应该能出掉大半,到时候你再回去。”
从那次“死而复生”之后,大家多多少少都猜到,自己的身世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很可能和天帝有关。但即便如此,自己的伙伴甚至是神族高层,都一致不信师父啊。飞蓬神色微妙,忽然有点儿想笑。
可他还是蛮有信心的,即使师父为地皇之怒,有可能舍了他,但那更可能是为了让神农消气,想来是不会真不要他这个徒弟的吧?
然而,飞蓬怎么都想不到,执意回神族的他才到神树,就被一道神光打入自己的树屋之中。
外面有一个女神,在树屋上贴了一张封条,其上附加了无法反抗的神力。这位负责传旨的女神,正是日神羲和,她还带来了伏羲的神谕:“神将飞蓬私放敌酋,罚褫夺尊号、闭门思过,非天帝传召不得出。”
飞蓬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攥紧神谱,心里某一块默默冷了下去。
“飞蓬,你安心待着。”羲和轻声说道:“我去帝宫。”
飞蓬扯了扯嘴角,没有心情多回应几句,只淡淡说道:“是,飞蓬领命。”
片刻后,屋外传来夕瑶的声音:“飞蓬,你别难过,元老们都在帝宫门前聚着呢。”
沧彬也道:“几位叔伯说,陛下为了让地皇满意,这样漠视惩罚功臣,实在太不公平,一定会让陛下收回成命的!”
飞蓬怔了一下,冷了的心微微转暖,立即找回了平日的冷静:“沧彬、九天,你们去帝宫劝大家下来,要给我求情的话,等过段日子再去,莫要顶着陛下的怒火,现在地皇肯定还气着。”
这么多年下来,虽说自己回族是师父授意,但自己做的更多是本身认为正确的事情。如今,师父因地皇之怒暂时牺牲自己,可神族底蕴极深的元老们,甚至和自己不和的几位元老,都站在看自己这边。
同样,自己还赢得了朋友们全心全意的信任追随,以及和自己并肩作战过的那些神兵,哪怕不是自己麾下,也同样都爱戴自己。
试问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是闭门思过而已,不算什么。师父好歹没重色轻徒,为了让地皇消气,直接把自己丢九幽去。飞蓬微微翘起嘴角,于心中安慰着自己,澄澈的蓝眸变得既柔软又坚定。
作为是第一神将,他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战场从来不止流血之地,平时也是。大战初止,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自己该想想,怎么为神族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这非是为了别人的嘱托,而是为了那些信任欣赏爱戴自己的族人们!
这边,飞蓬心意已决,开始为未来出谋划策;另一边,神族元老们却不知,伏羲压根就不在帝宫。
茫茫混沌的某一处,星云一块块坠落,夹带着无法忽视的香甜血腥味。不知过了多久,伏羲才脸色苍白踏出来,一双眼眶被打了个又青又肿。
神农脸色冷漠,出来时没半分停留,拂袖而去只道一句:“既然女娲承诺帮我恢复蚩尤的魂魄,我自不屑于迁怒轩辕和飞蓬那个孩子。但你……呵,蚩尤的魂魄什么时候收集完,我们就什么时候就再见面!”
本来,我还不想对你发火。可你把飞蓬召回神树,就直接关起来,还上了保护结界?哼,防我至此,不拿你出气,我拿谁出气!
伏羲把飞蓬关在神树,是怕神农发疯。但他只来及做完“关”这个步骤,没来及解释,神农就杀过来了。
所以,他只好去混沌接受一顿暴打,还不知道神农打他不是因为迁怒,而是气伏羲以为他会对个孩子下手(*/ω\*)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掉智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关心则乱埋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