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飞蓬还是没能和重楼比武。只因他朝前走了没几步,便陷入到一重结界之中。
“娘娘?”全神贯注戒备的飞蓬,看清人影的那一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女娲含笑点头,伸手拍了拍飞蓬的头,就像飞蓬还年幼的时候那样,亲切温柔的笑了起来:“青穹风神珠里,我准备了一堆东西,竟忘记告诉你了。”
所以,这么久了,您是才想起来吗?飞蓬啼笑皆非的抽了抽嘴角,眼睛里露出了些许异色。
女娲干咳一声:“都怪你师父和神农,当时打了个岔,害我忘记给你留张字条。”她换了个话题:“飞蓬,你快要成年了。”
“是的。”飞蓬神色如常的回答。百年前,重楼成年,他恰在闭关错过,听说神农没有出面,只让瑶姬带了礼物。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成年礼,要怎么办。
不过,飞蓬对此并不在意。那次被神树摔伤,师父悄悄把疗伤药放入树屋,甚至还考虑到了自己的朋友重楼,他心中就一片温暖——师父还是很在意自己的。
“不用担心,伏羲自有安排,你多在外面游历就好。”女娲提点了飞蓬一句:“你卡在天级高阶门槛外,也有些时候了,伏羲算了一卦,机缘在雾魂。”
似乎想到了什么,女娲莞尔道:“就像重楼那个孩子,他的机缘在毒瘴,蚩尤眼巴巴求神农算出来的。真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明明挺好,怎么神农就是不喜欢。”
毒瘴……前不久神族收到的消息,便是毒瘴相关,只因穷奇划了地盘,将毒瘴归于他自己,任何种族前往毒瘴,都要上供一部分收获。
飞蓬心里有了底,笑着说道:“多谢娘娘。还有一事求娘娘指点,各族间关于伽罗岚花的说法,言其开谢蕴涵天地至理,是真是假?”
“是真的。”女娲敛去笑意,轻轻叹了口气:“若从未向下堕落,便永远不会知道,如何才能向上翱翔。这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心境,是现在的你理解不了的,且记着吧,以后能够用上。”
飞蓬好奇的念叨着这句话,认真的记了下来。
“飞蓬,我也拜托你一事。人族实力太弱,你若是能帮衬一二,便稍微帮帮。”女娲眉宇间露出几分复杂:“现在别问,再过些年,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话音落下,女娲的身影悄无声息消散,结界亦随之消弭。飞蓬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而后在一个泉眼里找到了重楼。
这时,重楼正大刺刺的躺在水中舒展身体,衣服随意堆放在青翠的草丛中。听见脚步声,他先是懒洋洋的抬眸一瞧。
当看清是飞蓬时,重楼不自觉就耳根一热,猛地跳起来拿衣服,嘴上倒是不饶人:“怎么,你终于改变主意,愿意和我比武了?”
乍一看重楼这健壮野性的样子,一贯讲究文雅的飞蓬面上一红,忍不住先嫌弃了一句:“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你还有没有一点儿样子了,快把衣服穿好!”
话虽如此,接下来,飞蓬还是说了正事:“这次来兽族,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毒瘴神泉前不久被凶兽穷奇霸占。”
穷奇!重楼那双赤色眼眸顿时晶亮了起来:“他倒是有胆色,也不怕被围殴。”眼珠子转了转,重楼恰好瞄了下不远处。熟悉的倩影印入眼帘,而夕瑶只痴痴的看着飞蓬。
不知道为何,重楼心中忽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要是让夕瑶找过来,自己和飞蓬的比武肯定泡汤了。在心底这么对自己说着,重楼突然抬手。他拽住飞蓬的衣袖,一把将人拖进了泉眼。
“哗啦!”泉水迸溅出老远,飞蓬大怒,一拳头就冲着重楼砸了过去:“你讨打是不是!”
重楼嘿嘿笑着:“谁让你不愿意比武的,这不还是动手了嘛!”他为自己迅速套上一件长衫,在泉眼里左躲右躲,被飞蓬撵得上蹿下跳。
水雾弥漫开来,少顷,便听见了兵刃相交的脆响。泉眼之外还隔了挺远距离的地方,来找飞蓬的夕瑶停下脚步,抿抿唇又转身走了。
再说飞蓬,被重楼惹火的他,此番全无殴打伤患的愧疚感,下手专挑皮糙肉厚又容易疼之处。于是,从水里出来的时候,飞蓬全身上下都是舒缓的,充分栓释了什么叫做神清气爽。
徒留因毒而身体有损的重楼,眼眶青紫、全身肿胀的躺尸在泉眼里,可见是输惨了。他瞧着飞蓬的背影,冷不丁说道:“刚夕瑶来找你,看我们打成一团,就没出声。”
“哦,或许有什么事吧。”飞蓬没回头,只笑道:“我去找她,你是打算养好身体,就直接去找穷奇?”
重楼“嗯”了一声,不客气的说道:“我需要足以信任的人帮我护法。”
“瑶姬姐在修炼,不好打扰,就交给我和夕瑶吧。”飞蓬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踏步走出了此方泉眼,结界顺势落了下来。
重楼躺在泉水里,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这一守,便是几个月过去。春草碧原的晚风中,温雅俊秀的飞蓬和玉貌仙颜的夕瑶并肩站立,正在絮叨最近流通的消息。
“重楼死活不听劝,传音跟我说,要独自去九神泉最毒的‘毒瘴泉’修行。”飞蓬轻叹一声,苦恼道:“唉,早知他这样逞强,我便不告诉他,毒瘴泉被凶兽穷奇霸占之事了!夕瑶?”
久久没听见回应,飞蓬不明就里的回过头。发现夕瑶似是羞赧的低着头,飞蓬赶忙环顾一周,才发现周围人纷纷投来欣羡的目光,不由皱起眉来。族内三位玄女,葵羽年少不提,九天太彪悍,只有夕瑶看着最柔美出尘。现在好像被误会了,会不会影响她的声誉?
可没等飞蓬说什么,夕瑶便抬头肃容道:“飞蓬!”迎着飞蓬看来时沉静清澈的眼神,素来柔和的夕瑶,此刻自有一股凛冽英气:“你为我千辛万苦夺来各种灵药,将我即将归于天地的魂魄挽回,如此再生之德,夕瑶至死都不会忘记!”
“提这个作甚。”飞蓬不以为意,淡然一笑间委婉将周围人的误会澄清:“你我既是同族,又是好友,不必客气!”他的语气很是平和,甚至带着天经地义之含义,令旁观者纷纷露出了然之色,倒也没了暧昧之意。
话说完,耳力极佳的飞蓬就含笑回首,将眼神投向远方,恰好错过夕瑶脸上一闪而逝的苦笑。果不其然,结界被轻而易举瓦解,重楼一袭崭新的黑色劲装,正赶过来。
不多时,重楼就出现在他们面前:“飞蓬、夕瑶,大恩不言谢。”才出关的兽族少主端的是意气风发,腰间一左一右别着炎波双刃,肩后披着一袭大红披风,正在原野风息中动荡飘飞。
“重楼。”想到最近收集到的消息,飞蓬一脸肃容,朗声说道:“此去毒瘴泉,你要小心了。穷奇本来就非寻常凶兽,实力强劲不说,此番占据毒瘴,并未像之前那样独来独往,反而招兵买马,似乎是真想定居下来,为自己打造一个安全环境。”
我要对付的,看来不止是一个穷奇。对飞蓬话语中的拳拳之意,重楼心领神会,一双冷傲的血眸,比平日里柔软了很多,含着明亮的笑意:“自然,多谢提醒。”
他一抱拳,对面虽站立两人,却只目视飞蓬一个:“重楼此去毒瘴,定重安危。临别之际,我也有一言赠你…”重楼瞥了一眼夕瑶,快得没让飞蓬察觉,意味深长的说道:“莫要沉溺温柔乡,那会湮灭雄心、磨钝爪牙。希望等我归来,你我还能痛快的再战一场!”
“放心吧!”过滤了温柔乡的说法,飞蓬一本正经说道:“我还年轻,事业为重,不打算找道侣。”他跨前几步,一拳砸向重楼肩膀。
见飞蓬一拳打来,重楼本能地想躲避,却还是稳住未动。
于是,飞蓬一拳打实,让重楼晃了两晃,最终还是稳住。他将唇角一扬,笑得自信而骄傲:“倒是重楼你,就算这回真赢了穷奇,也别得意太早。要知道,进步的可从来不止是你,你这一走,我也要去雾魂了。”
吐出这句让夕瑶玉容微变之语,飞蓬语气里带着几分肃杀之意:“雾魂神泉被一位年岁久远的妖魔占据,自号雾魂之主。各族几番联手,尽皆铩羽而归,正是我此行目标。”
“那就比一比。”重楼深深看了飞蓬一眼,转身待走。对于飞蓬,他总有极高的信心,甚至超过了对自己。
但是,他忽有少见的片刻迟疑,又停住脚步,回眸认真的凝视飞蓬:“伽罗岚花从苍穹之崖上飘落的情景,我后来思索很久。”伽罗岚花的开谢蕴涵天地至理,这个说法在各族间流传许久,不知道者想不通,知道者只笑而不语,让人着实摸索不透。
“我问过父神,得到的说法模棱两可,也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重楼沉声说道:“伽罗岚花是梦想之花,万年一开谢,只在苍穹之崖上生长。花瓣从万仞高崖上飘落的样子,是向下堕落。”
夕瑶听得入神,但最后道出答案的,不是重楼,而是飞蓬本人:“若我们从未向下堕落,便永远不会知道,如何才能向上翱翔。记住这句话,这是我向女娲娘娘求教时,娘娘告诉我的,我也到现在都理解不了。”他淡淡一笑:“或许和境界有关,可我相信我们早晚会明白。”
“境界…”重楼的眼睛里,现出几分迷茫,却还是点了点头:“好。”他最后看了飞蓬一眼,转身欲走:“我走了。告辞!”
夕瑶忽然开口:“重楼,你等等。”她神色无奈的看向飞蓬,提醒道:“青嫫鱼妖。”
“是了,险些把此事忘了。”飞蓬揉了揉额角:“对,我已打探得知,那霸占毒瘴泉的穷奇,最近新收服了一批妖魔,正是青嫫鱼人族。”
见重楼挑眉不屑一顾,飞蓬摇了摇头:“青嫫鱼妖人面鱼身,生性凶狠,又善蛊惑。重楼我知你实力强,应付围攻素来得心应手,可你并不擅长应对灵魂法术。”
“喏,这个送你。”飞蓬一伸手,便有一颗光华烁烁的青色宝珠出现在手中。这宝珠有拳头大小,不时散发出幽幽的青色光华,本身晶光莹润,色泽深邃而幽远,细看时其中若有风云缭绕,竟似另有一个世界,一眼望不到尽头,正是青穹风神珠。
重楼瞪大了眼睛:“你舍得把这个给我?”这是飞蓬身上,除了照胆神剑之外,威力最大的一件至宝了。
“欢兜和共工,还有你兽族别的元老,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出的。虽说他们现在出手的可能已不大,但该防还是要防的。”飞蓬勾了勾嘴角,眼中无有笑意:“此物给你,且算作底牌,总不能用你的命,去赌他们的人品!”
青穹风神珠周边一直盘旋着强烈旋风,被飞蓬一抛,便落于重楼手中,没去调弄就依旧在滴溜溜的飞速转个不停!重楼缓缓收拢手指,握得极紧:“好!”
他本该扭头就走,却没忍住胸中澎湃的情绪,抬起双臂重重抱了飞蓬一下:“我走了。”对神情不知为何有点儿黯淡的夕瑶点点头,重楼终是义无反顾转身,往远方疾行而去。
这时节,正是夕阳色冷,荒草路迷。落日余晖下,浩荡晚风中,凛冽孤高的青年渐行渐远,背影淹没在天边。
“走了啊…”飞蓬深深呼出一口气,偏头和声道:“我也该走了,夕瑶你一个人回族地,路上小心。”最近,那些凶兽实在不怎么安分。
夕瑶浅淡的笑了笑:“放心,我有自保能力。倒是你,此行定要小心,千万不要逞强啊。”
“好。”飞蓬拍了拍夕瑶的肩头,风灵在指尖一跳,他便化为旋风飞向远方。
夕瑶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光破晓,才轻轻的笑了一声:“都是傻子。”美丽温柔的玄女这么说着,眼中隐有泪光,也不知是说谁。
伽罗岚花从万仞高崖上飘落的样子,确实蕴涵天地至理,若我们从未向下堕落,就不知如何向上翱翔。这个原著有,我这里设定是暗喻轮回——没做过底层生命,就不会明白向上进化的艰难。
PS:夕瑶是第一个发现重飞之间关系苗头的,也是当即就明白自己不会有机会。那句“傻子”说的其实是三个人,喜欢却不自知的重楼,懵懂迟钝的飞蓬,以及执迷不悟的夕瑶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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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懵懵懂懂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