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诅祝 第4章 四

清晨的快餐店里，迎来了两位会让店员压力倍增的客人，一位身高两米，板寸头发，带着墨镜，穿着黑衣黑裤的壮硕男性，虽然不是西装，但浑身架势仍然让人背后发冷，他后头那个看上去像是国中生的小鬼就寻常很多，随便丢去哪间学校就能泯然众人，眉眼之间也没有什么戾气，除开令人感叹一句世风日下之外，可以说非常的不起眼了。

战战兢兢地给这对诡异的，不知道是父子还是别的什么关系的客人送上餐点之后，店员就迅速回到了柜台内，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然也没有试图去偷听他们的谈话。

“结果如何，老师？”

“看我这个样子也知道吧，问题很大。”夜蛾正道看了看面前的餐盘，一份儿童餐和一份正常餐，理所当然地，店员把儿童餐给了夏油。

虽然十几岁的男孩子吃这种小孩子才会点儿童餐有点奇怪，不过人家确实还是孩子没错，说不定只是想缅怀一下童年呢。

然后店员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壮汉把两人的餐盘调换了一下。

夜蛾将餐品附赠的可爱玩偶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才不紧不慢地拉开汉堡纸包，“女人我都见了一面，看上去每个都很健康，场地也非常干净，几乎没有太多浊气。”

“干净得就像昨天才开业。”他啃了一口汉堡，“他们可能对高专有什么误解？”

比如以为高专的咒术师都是傻瓜之类的。

长期工作但身体健康的娼妓和几乎没有浊气的营业场所？不管哪个店铺都不敢做出这种保证吧？哪怕是看得很严的□□的店子，但女人们也只是看上去还行罢了，实际上么……酗酒，吸烟，纵欲，睡眠不足，就算不被男人殴打，这四重压力下其实也没多少人能幸存太久。

店里没有年纪大的女人，不止是因为容貌问题，在她们花一样的面孔衰老之前，那具身体就会提前枯萎腐烂。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昨晚的守夜如何？”

夏油杰一秒都没有犹豫。

“遇到了个捞过界的家伙，不过他好像只是过来看看情况的，是说，业界里跟我一个年纪，白色头发，有双奇妙眼睛的咒术师多吗？据说还是个大人物什么的，态度非常臭屁的小鬼。”

然后见习咒术师见到了难得的奇景。

向来从容冷静的夜蛾，张着嘴巴让汉堡掉在了桌上。

“哇哦，”他冷淡地感叹了一句，“所以还真的是个大人物啊。”竟然不是在吹牛。

回过神的夜蛾深吸一口气，给自己猛灌一大口可乐，把嚼到一半的汉堡肉好好咽下，这才抽出空跟夏油杰说话，“……是五条家的，但照理说他要到元服之后才会正式出门……算了，只要没给我们添乱就别去管他。”

这位一级咒术师头痛地按按额角。

但显然，夏油杰还没说完。

“因为有他插手的缘故，确实弄到了点先前没有的情报，第一是那个咒灵似乎有特定针对的人选，名字叫做硝子，然后，那家店楼下藏着东西。”

“他说是个有趣的术式。”

夜蛾正道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只有咒灵的话，就算反复出现也只是处理起来麻烦一点而已，但有咒术师介入其中，那事情就不一样了——人类有善恶，咒术师中也有和高专立场相反的存在。

诅咒师，大傩师，谤法师，降头师，很多古老的国家都有专门的称呼，但本质上没有差别，他们都是主动利用诅咒的力量去伤害同类的术者。

夏油杰对这些人抱着鄙视的心情，诅咒虽然因人而生，但毫无疑问是人的敌人，作为咒术师，不去驱散诅咒就算了，反正站在敌人这一边，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都让人难以谅解。

“关于那栋楼，高专也没能拿到太多的情报，因为政府那边并不配合。”夜蛾这样说道，“我最初以为只是一点见不得光的生意而已……看来似乎不只是这样。”

“昨晚我去的只有店子的部分，楼下是非开放区域。”

“有意思，杰，让你的咒灵去逛一圈。”

人不能过去是因为要遵守法规，但咒灵可不吃这一套。

见习咒术师终于明白老师特地带上他的真正理由了，对一些顽固分子，他的能力真的蛮好用的。工具人学生还能怎么办呢？当然只好欣然领命了。

残念只下潜了两层，他的咒灵就哭哭啼啼地跑了回来。

“有结界，果然有咒术师。”

一边安抚黑线咒灵，让它乖乖回到影子里，夏油杰露出有点难办的表情，“我的手上的咒灵等级都太低了，想要穿过结界可能有点难度。”作为一个预备科的国中生，他手头的大多是四级的小杂鱼，唯一一只三级的战斗力也堪忧。

“咒灵之所以不靠近结界，主要是因为符咒和灵场会散发出它们厌恶的气息，或者说那里足够洁净，所以咒灵不肯靠近。”夜蛾再度进入了教学模式，“那个结界没有利害到能净化咒灵的程度，否则你的这只三级根本回不来。”

“要让它们无视结界其实也不是做不到，只要执念足够强大就行了——比如那只有特定袭击对象的咒灵……你觉得它为什么一直没找到人呢？”

照理说咒灵要找人的话，大多是一找一个准的，因为物理上没有东西能阻拦它们。

师徒两不约而同地看向眼前的大楼。

整个红灯区里唯一有结界的地方。

因为找到了咒灵诞生的地点，所以这次没等它窜出去袭击人，就直接被见习咒术师张开的咒力所捕捉，虽然夏油杰如今只是三级术师，但这只咒灵也并不强大。

皱着眉头将压缩成丸状的咒灵咽下后，夏油杰几乎是毫无滞怠地获得了它的支配权。

“先别急着让它下去。”夜蛾看了咒灵一眼，“这东西都没有三级，万一直接被结界净化就没有意义了，让它躲进我的咒骸里。”

夏油杰抽着嘴角，十分无语地看着夜蛾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相当可爱的熊本熊玩偶。

每次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管见习咒术师怎么想，脸带红晕的小熊还是迅速站了起来，并且主动伸手抓住咒灵，把它团巴团巴塞进自己的嘴巴，没错，在夜蛾的咒力加持下，这只小熊的战斗力可能比夏油杰更高，大部分时候，夜蛾都是单独出动的，压根不带新人，因为他的玩偶比菜鸟咒术师能干多了。

然后，熊本熊玩偶礼貌地向自己的父母鞠了一躬，腿脚利索地踹开一个靠近地面的通风口，迅速消失在师徒两面前。

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让咒骸花费了一些时间，但很快，不管是夜蛾还是夏油杰，都感受到了操控物穿过结界的特殊触感。

夜蛾的咒骸因此而失去了行动力，取而代之的，是终于感受到了目标气息，陷入狂乱的咒灵。

【硝子……啊啊啊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硝子】

借着它的眼睛，夏油杰看到了一个少女。

果然如那个幽灵少年所说，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如果她没有坐在一张床上，穿着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穿的黑绸睡衣，还神色淡然地抽着烟的话，而床头的小柜上，摆着明显已经开封了的酒水，色调美丽而优雅，但那也不能改变它是酒类的事实。

留着及肩的黑发，露出眼角泪痣的少女显然已经看到了咒灵，但她似乎并不惊慌，带着淡淡倦怠之色的眼睛，在转动间流露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妩媚气质。

“啊，你终于来啦？”她甚至露出了一点笑容，仿佛久候的客人终于莅临，“来杀我的吗？”

“请。”少女随手将香烟丢到地上，抬起头，露出苍白脆弱的咽喉，“我有点怕痛，所以请务必一下子就结束哦？”

就算她这么说了，夏油杰也不可能让咒灵去伤害一个女孩子。

但它狂乱得那么厉害，几乎都要摆脱咒术师的控制，发狂的咒灵只是一瞬间就把少女掀翻在地，摔出大片的青紫，但它的利爪真正袭击的地方，却不是少女。

而是她背后的那堵墙。

无论坚实的水泥墙面也好，还是被牢牢镶嵌其中的铁链也好，都在咒灵的力量下粉碎了。

【子硝子硝子硝子去死去死去死跑吧跑吧跑吧跑吧跑吧跑吧跑吧跑吧】

那是何等浓厚的祈愿啊。

连诅咒都因此扭曲。

方才面对死亡都丝毫没有惧色的少女，在听到咒灵的话语之后，反而发出了细小的咽呜声，“……没有，没有必要做到这样的……姐姐……为了我这种……这种……”

“要是我没有治好你就好了！要是我没有治好的话！”

那么第一次的时候，她就会得到救治。

然后远离那个男人。

不会再一次又一次的，一次又一次的暴力里，最终没能成功回到妹妹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