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冒牌骑士职业守则 第41章 葡萄丘攻防战（上）

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夹杂着晨曦清冽的微风，为布勒文领广袤丰茂的绿色大地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也照耀在营地堡垒上飘飞的宝蓝色狮心烈焰旗帜上，它在风中发出簌簌的抖动声，与这黎明一同宣告瑞拉赫铁骑的到来。

迪特琳德和父亲站在城墙上，他们最后一次眺望这美丽而完整的布勒文领。

她看见的并非想象中如阴影般聚集的军队，而是规整有序的葡萄园和茶叶种植园，它们赏心悦目地布置成了一道道横线或者方格，棕色的木头支架在绿叶中若隐若现。

布勒文伯爵手里把玩着一支弓箭：“琳，瞧这箭簇，不愧是北方佬造的，昨天我一个不当心，手指头上就给戳了个洞。”

“……父亲，您还有心情说笑。”

“放宽心，孩子。”

“如果，是哥哥站在这里……”

“没有如果。”布勒文伯爵眯起眼睛，适应逐渐升起的刺眼阳光，“他不在这里。”

那语气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无奈，只是一句对现实的冷静的阐述。

迪特琳德曾经心存幻想，按照迪维特的性格，要是听说家乡有难，就算是在天涯海角也一定会赶回来，她可以对他尽情倾吐那些无处诉说的重担。她也明白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任性。

况且，比起远远地躲在什么地方活下来，能和亲人一起并肩作战才是她的心愿，哪怕一起战死了也不后悔，她不想成为被留下的那个人。这种想法如果被父亲和卢修特叔叔知道，一定会觉得她还很幼稚吧。

“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等待后方的主力。”

昨晚，父亲召集了先遣部队的将领和副官，在书房里开作战会议。

“瑞拉赫铁骑在全世界都赫赫有名，我们人少，都是步兵、弓兵和投石兵，不能和他们硬碰硬。”父亲粗粗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拉，迪特琳德把墨水和颜料的绘画和眼前的景象一一对应，“布勒文领地势开阔平坦，骑兵又大有优势，因此我们需要把他们诱入掩护林。”

“哪儿来的树林？”弃子团的菲特扬起一边嘴角。

“是没有树林，但是我们可以把葡萄园和茶园当做掩护林。”

迪特琳德想起临行前夜，老约瑟对她回首微笑，心里一痛。

“还有异议吗？好，继续，把瑞拉赫骑兵引进种植园区之后，就火攻烧园。”

菲特吹了个口哨：“没想到这位胖胖的伯爵老爷对自己的领地下手也这么狠，不过我还挺喜欢玩火的！”

“迪维特爵士，你看上去不太自在，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不，没有，大人。”迪特琳德喉咙干涩地说。

“我们目前唯一的骑兵编队只有迪维特爵士手下这支，而且你的手上有敌人非常感兴趣的神圣武器。我想把诱敌深入的任务交给你。”父亲平静地凝视她的眼睛，就像她那天说自己要顶替哥哥去当骑士一样。她现在彻底领悟了这个决定背后的含义。

“……遵命，大人。”她深呼吸。

“弃子团的先生，你们的作战经验是最丰富的，也有自己的一套程式，我就不多置喙，你们见机行事。”

“贾恩爵士。”他是劳德夫卡领那边派来支援的一位副官，“请你在种植园里布置埋伏，我知道你是个火药专家，这个作战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在你身上。”

“最后，我的编队会从旁掩护迪维特爵士。”

“还有什么建议？”他四下扫视。

书房里一片寂静。

“那么散会，弃子团的两位、迪维特爵士和贾恩爵士留步，我们来完善一下细节。”布勒文伯爵干脆地宣布。

迪特琳德觉得他这种地方和卢修特叔叔挺像的，不愧是亲兄弟。

“我们能赢吗？”贾恩爵士忧心忡忡。

“要考虑的事情可多了，现在没空想那些。”布勒文伯爵摆摆手。

……

“大人——”斥候从城墙另一头跑上来，急匆匆地打断他们，“瑞拉赫军队已经出营，大概还有三十分钟抵达预定交汇的战场……”

布勒文伯爵下令：“吹响号角。”

堡垒吊门前的骑兵队整装待发，肃穆不言。他们都是听迪特琳德调遣的下级王家骑士，个个英勇无畏。她高举烈焰狮心的宝蓝旗帜，策马从队伍这一端跑到另一端，振旗高呼。

“以布勒文之名、王家骑士之名和远古诸神之名，为法尔帝亚带来胜利！”

骑士们整齐划一地高举骑枪，雷霆般呼应。

“为法尔帝亚带来胜利！”

“随我出击！”

马蹄扬起灰尘，远远看去，赤红与宝蓝的潮水在碧绿的大地上激荡冲刷。

瑞拉赫士兵头盔中露出的双眼都充满威吓与杀戮，急于寻找发泄怒火的对象，然而法尔帝亚军总是不正面迎击，挑拨得他们愈发急躁。

尤其是灵活的骑兵，退三步进一步，宛如社交舞会上欲拒还迎的女士，在战场中迂回出一曲惊险的死亡之舞。

正如布勒文伯爵预料，迪特琳德根本不需要想办法引诱敌人，拥有神圣武器、对瑞拉赫来说最具威胁的她本人，就是一个醒目的靶子。她的旗帜不管在哪里都能源源不断地吸引敌军往这里聚集，就像蚁群中心的蚁后。

当瑞拉赫骑兵发现他们跟随迪特琳德闯入了种植园之后，速度一下被那些藤蔓植物和木头架子减缓下来，但他们仍然不以为意，毕竟种植园不是树林，那些架子一碰就倒，也比较低矮。坚实的马蹄铁在绿叶之间蹂躏，紫红的血色渗透浸染进了土壤。在瑞拉赫的铁蹄之下，人的头颅和一颗葡萄没什么不同。

迪特琳德的旗帜本身就是一柄长枪，她不断地挥舞横扫，杀死了数不清的敌军。她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但她无暇思考，光是保住性命就已经费尽全力。

确认大部分瑞拉赫骑兵都深入种植园，她把腰链上牢牢系住的信号烟花发射到天上。

很快，火光取代了所有纷乱的颜色，熊熊烈火顺着架子和灌木蔓延开来，瑞拉赫骑兵大声斥骂，在迷宫般弯弯绕绕的园区里乱窜乱砍，队长大吼着命令士兵们重整态势。埋伏在暗处的弓兵和投石兵趁势反攻，打乱他们零散的阵型，来自北方的尖利箭簇一击就把骑手射倒在地。

然而这优势并没有持续太久，迪特琳德骤然意识到他们作战计划中致命的缺点，敌方将领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故意给两边的人听清楚。

“今天没有风！火势蔓延不了的！”

瑞拉赫士兵精神一振，事实也很快呼应了这句话，他们分成两组，一边砍伐葡萄园冲出绿色的重围，一边顺着火线和隐蔽的壕沟找出暗处的弓兵和投石兵，像踩酿葡萄酒那样无情地踏过他们的尸体。步兵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

“佣兵！掩护我们撤退！”贾恩爵士大喊。

“没有命令，擅自撤退视作逃兵！”菲特也不满地大声嚷嚷回去。

“你们都别吵了！”迪特琳德也大吼一声。

“会起风的。”

她拔出结晶剑。

影子剑鞘伪造的蔷薇刺剑外观如尘埃般散去，露出它晶莹剔透的剑身，在火光中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彩。那一瞬间，这嘈杂的战场似乎安静下来，它天生的压迫感敲动着人们脑海中最本能的警钟，这细细的长剑里似乎蕴含着某种庞然未知的压倒性的恐怖。

“会起风的。”她再一次重复，“给我一些时间。”

“不许撤退，相信他——不，相信诸神。”布勒文伯爵一锤定音，“如果我们连试探性进攻都没能守住，王国的沦陷也是迟早。”

迪特琳德闭上眼，紧紧握住结晶剑，回想她刚刚拿到它时感受到的低语和召唤，她所看见的那些远古山川。

在冰川上迎向的雪崩浪潮、一手导致了采石场的悲剧，那时她就做好了这个觉悟，不是吗？

虽然没有国王之血作为祭品，这里却有法尔帝亚万民之血，完全抵得上一个国王的重量。

“战神，维克伯格，我祈求你的回应……”

她摒弃一切感官，专心地投入到呼唤中。

一阵箭雨向她袭来。

“琳！”布勒文伯爵举起大盾拦在她面前，挡下了大部分箭矢，“唔——”

他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借着盾牌的力重新站起来。

“琳……”

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落下了什么东西。

瑞拉赫军起初以为是下雨，人群中一阵欢呼。仔细一看，是薄薄的透明的雪花似的东西，也不赖。但那雪花落在肩头却没有任何寒意，在炽热的掌心上也没有化开，甚至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爆裂声。

法尔帝亚每个人都对它很熟悉。

结晶雪越飘越大，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北风。“是雪风！”不知谁喊了一句。

“快！重新列阵，准备火箭和爆炸瓶！”贾恩爵士如梦初醒。

“这可真是……”菲特喃喃地盯着持剑祈祷的迪特琳德，他沉默的兄长雷特也一样，比起雇主的输赢，他们好像对这个年轻骑士，准确来说是他手中的神圣武器更感兴趣。

雪与火共天一色，互相争夺厮杀。

瑞拉赫士兵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迪特琳德如何召唤神迹降临，瞬间让无风的战场凭空刮起了雪风，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对神明力量的畏惧，不由自主地祈祷起来，甚至有胆小的士兵转头逃跑。

养精蓄锐已久的弃子团早就像饿狼一样，瞄准了敌方士气薄弱的这个时刻倾巢而出。

“队长！撤退吧！”瑞拉赫副官绝望道。

“你没听见吗？没有命令就撤退，会被视作逃兵处理！”长官虽然这么说，脸上也不无动摇。

“刮点小风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难道阿尔伯特皇子的麾下都是你们这样的孬种？”骑兵队长反手一枪，戳死一个法尔帝亚士兵。

“不许撤退。”

一个从容镇定的声音从后方出现，周围瞬间鸦雀无声，士兵们的神情比方才见到神明还要敬畏。

亚历桑德·冯·瑞拉赫皇女与她华丽的大盾一起现身，一袭三头鹫披风比照亮半边天的火光还要红，她的凛然与高贵在战场中只增不减。虽不骑马，却比高头大马的骑兵队长还要威仪烜赫。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逃兵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