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冬青的首件事是先换身常服。
换上她惯常爱穿的绣花宽袍,坐下来喝了半杯霜落泡好的梅山银针,她才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去了。
霜落过来问:“世子,姑太太府上叫人来了,说是请您晚上回去吃个便饭,老人家想你想得紧。”
姑太太府上就是冬青父亲的娘家羽家,冬青在外行走时的化名羽玄蝉就是取自父姓,冬青的父亲是她外祖母最心爱的小儿子。
幼年冬青一个人在京城,母父远居封地,幸而有外祖家时时关心,让她童年那段时间颇感温暖。
去拜见外祖母自然是应该的,往年年年进京时她也常去卫尉卿府,只是一直到三年前……
霜落接着道:“姑太太还带了话……说表公子不会出现扰了世子。”
冬青扶额,真真觉得自己想苦笑,摆了摆手,说:“去回话吧,说我晚上会准时赴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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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歇息了一个时辰,冬青骑马去羽府。
羽家的老使君*从前为官时官拜左丞相,年老致仕后赋闲在家,如今羽府的中流砥柱是冬青的大姑母羽攘天,现任卫尉卿,官居三品,因此如今的羽府挂的牌匾是卫尉卿府。
羽家尚未分家,冬青的两位姑母羽攘天、羽镶陵同居一府。
外祖母一共二女二子,除去冬青的父亲羽宝珠外,她还有一位叔父羽绣骊,叔父嫁的是少府少卿大人。
生育向来是个流血的大事,哪怕千年来医学一直在孜孜不倦地以生育的安全性为中心做研究,依旧无法避免女人在生育中的牺牲,因此大部分女人再生下自己的继承人后就会让后院的男人们结扎以阻挡意外。像羽府这样有两女两子已经算是相当少见了,称得上子嗣兴旺。
进了卫尉卿府,冬青先去给外祖母和外祖父请安,又和同辈们见礼。
首先和她打招呼的是二房的表妹羽衔官,羽衔官也是羽家现在唯一的女丁,作为羽家现在委以重任的继承人,羽衔官也不负期望,她生得端正好看,身姿板正,一看就是作风正直的率真女郎。
长房有两子,羽秋水和羽雪来,二房还有个儿子羽一淇。
羽秋水没在这里,羽雪来和羽一淇小心翼翼同她见礼后就退到了一边再不做声,两人都是长得漂亮柔美的小郎君。另外还有几个羽家远方亲戚的姐姐弟弟,名字略。
冬青的外祖母拉着她好一番亲热,说起冬青的父亲,外祖母和外族父都流眼泪,因为小儿子嫁得太远,她们已经十多年没再相见了。
小辈们赶紧劝慰,混乱的一场下来后,老使君止住了眼泪,问身边人:“三郎怎么还没回来?”
羽衔官回:“舅舅应该在路上来了,今儿出发晚了些,打发人过来说了一声的。”
老使君有些生气,叱道:“怎么就不知晓早些出门?”
老正公*忙劝:“你也别生气了,绣骊府中的郎君要出阁了,这几日定是忙得很。”
老使君拉着冬青的手:“你不要怪你三叔,我们不等他了,先开宴吧,今日我叫了府上的厨子给你做了你最爱的樱桃肉。”
冬青笑道:“难为外祖母还记得我最爱吃什么,我就知道外祖母心里有我。”
老使君佯怒:“你这孩子,谁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羽衔官在一旁也笑道:“祖母说得是,表姐,要论起在祖母心里的排名,只要你一来,我们这些嫡亲的孙女孙子都是要靠边的。”
冬青哈哈大笑:“衔官原谅姐姐吧,我一年也只来得了这一次罢了。”
众人拖拖沓沓移步到了宴厅,厅中设了两席,另一桌坐得是还没出阁的几位郎君,但因是家宴,分得也没有那般开,只在中间拉了一道竹帘。
那一边,羽一淇和几个家中借住的远方表兄弟坐在一起咬耳朵。
其中一个小郎君盯着竹帘那边感叹:“世子真是生得风姿俊秀啊……”
另两人也是看得痴痴了,见状,羽一淇得意一笑,毕竟他可是可以叫世子表姐的,他们其他人都只能尊称世子。
“那当然,世子表姐的风姿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了,哪怕她一年也就在京城的社交圈里露一次面,也足叫各家的公子神往了,”羽一淇昂着脑袋骄傲道,“每次世子表姐赴宴之后,都有好多人非要找我交朋友,指望我告诉他们怎么追求表姐呢。你们不准说出去啊,王宴然都喜欢我表姐,每年世子表姐进京的时候,他都求他姐姐设宴请表姐过去呢!”
他旁边捧哏的几位公子倒吸一口凉气:“王宴然!是太尉家的王公子吗?”
羽一淇不耐烦道:“自然是,除了他还有谁叫王宴然的?”
“我上次在林太太办的赏花宴上见过王公子一次,他可是相当不理人呢,没想到他也有这般折腰的时候……”一位公子捂着嘴小声道。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我反正是一见他就不喜欢,感觉他实在是装腔作势,偏偏好多女郎还吃他这套,说他是什么雪莲公子……”
“我看世子就不会吃这套!”
一人羞涩道:“其实我也能理解王公子欸,毕竟世子这样的女人,谁会不喜欢呢,她人又好看,又温柔,刚刚同我们见礼的时候声音也好听得紧。”
羽一淇瘪了瘪嘴,“以前表姐还要更好呢,她每年来都给我们带好多江南道那边的最时兴的礼物,还不是因为……哼,现在表姐都不敢同我讲话了。”
“什么啊,什么?”几人纷纷问。
“没什么。”
一直沉默着坐在一边的羽雪来抬起头来,嘴唇轻颤,愤怒地看着羽一淇,“羽一淇,你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只可惜他生得太过柔美,说起狠话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羽一淇本不敢说的,那件事出来之后完全是家里的禁区,谁也谈不得。但是羽雪来这样同他说话,又叫他忍不了,羽雪来虽是长房的孩子,但长房可没有女儿,这羽家以后的未来,还不得靠他的妹妹衔官撑起来?
羽一淇脖子一梗,心想我还怕了你不成。
“我就说怎么了,如果不是你哥哥干出来那种事,世子表姐能像如今这般疏离?”
羽雪来气得眼角发红,纤纤玉指指着羽一淇,“莫说他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他也是你哥哥。”
“我才不要这般自甘堕落的哥哥。”
两人的声音委实大了些,冬青一席隐约听见了些声音传来,老使君给了羽衔官一个眼神,羽衔官连忙站起身走过来,但是晚了些。
羽雪来气极,甩了羽一淇一巴掌,两人扑在一起,厮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两人相携着踏进门,一个约中年,一个年约二十,年轻的那个弱柳扶风,眉间微蹙,一双眼睛仿佛盈盈秋水,带着千般万般的委屈向冬青这里投来。
打这二人进门,全场寂静,连羽雪来和羽一淇都停了,怔怔地看着他俩。
羽雪来率先挣脱羽一淇,爬起来,怯声声喊:“哥。”
老使君看了冬青一眼,冬青坐在原地,八风不动,面上很平静。
羽家如今的当家正公是羽攘天的夫郎,他站起来急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中年的男人,即羽绣骊,羽家的三少爷,他扬眉道:“不是说今日家宴么?我进来时路过小秋的院子,发现他居然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在场的多数人脸色都沉了下去。
羽秋水被关在羽家最深处的院子里,羽绣骊从正门进来宴厅,能路过到里面去?这是吃准了在场还有外人,羽家不愿意声张。
老使君沉着脸,“秋郎不是受了风寒么?”
大正公连忙道:“对,秋水受了风寒,别传染给了大家才好,回自己院子吧。”
他叫了身边的下人去扶公子,却被羽秋水强行挣脱开。
“我的病已经好了。”他倔强地站在原地。
老使君沉声开口:“既然来了就坐下,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老使君一发话,所有人都不再争执了,各自都入席就座,羽绣骊坐在了冬青一席,而羽秋水在羽雪来旁边娉娉婷婷地坐下。
羽绣骊看着冬青笑道:“原是世子来了,姐姐送帖子给我的时候怎么不写清楚,只说是家宴,害我来这么晚,这不是怠慢了世子娘吗?”
冬青惯常最厌恶这种话,她扯了扯嘴角,“三叔说笑了,您是父亲的兄长,自然是我的长辈。”
羽绣骊皮笑肉不笑道:“我妻君就是个四品的少丞少卿,可不敢与皇亲国戚攀亲。”
老使君道:“你上门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
羽绣骊终于住嘴,暂时安静下来。
羽一淇旁边的小公子凑近了道:“一淇弟弟,之前不是说长公子出去清修了吗?这是何时回来的?”
羽一淇心乱如麻,一点虚与委蛇的心思都没有,他盯着羽秋水,像要把他盯出一个洞。
而羽秋水呢,也一点看羽一淇的意思都没有,他的目光丝毫不带掩饰,直直地穿过竹帘,不知道落在的是那谁的身上。
1.使君:对有官身的或德高望重的老年妇人的称呼
2.正公:对嫁了人的男子的称呼(我前文里是重新捏造了“太太”一词,但是用起来总感觉别扭,今天重新找了一个,我回头把前面也改掉)
3.写一下羽家的构造:
羽老使君&老正公(两女两子):羽攘天、羽?陵、羽绣骊、羽宝珠(冬青的爹)
羽攘天两个儿子:羽秋水、羽雪来
羽?陵一女一子:羽一淇、羽衔官
24.11.24更新
终于写到羽秋水出场了。本来写到羽雪来喊哥就打算断的,不过感觉字数太少了,就又写了一点。
正公这个称呼还是感觉怪怪的,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代替。
话说这几章剧情从江湖过渡到京城了,大家会觉得无聊么,不过京城副本又会出现很多新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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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