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来看,绪王府两位小姐的关系,都像是水火不容。
姊妹二人,却只有一人能承爵,公侯之家的姐妹多是为此反目,她们关系坏也是能理解的——这是旁的人为此找到的解释。
绪冬青和妹妹相差五岁,她自小离家,和绪乌茴相处颇少,绪乌茴幼时,她们明明还很亲近,绪乌茴很黏她,她那年离家,后来母父写信,说到绪乌茴在家哭了许久,每天都去她的院子等她回来,她心疼坏了。
跟随慧参法师游历的时候,回家时间便不能肯定了,一年两年兴许才能回去看看,再次归家时,小茴的个头长了不少,同她也陌生起来了。
对孩子来说,一两年是生命里很长一段时间了,她缺席了这段时间,对她陌生也是应该的,冬青心里虽有些惆怅,却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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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休整了两日,冬青给周府下了拜帖,邀请周云游携弟去郊外踏青。
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作为定了婚约的未婚妻夫,她确实可以直接邀约阿舒,但是邀请他的姐姐同路,无疑是更合乎礼仪的。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名门社交圈有名门的规矩,冬青是个深谙规则的人,她总能在其中游刃有余。
——只是可怜了周云游,她必定是不想出门的。
临了出门,蕖水捎来口信,“小姐,太太说让您把二小姐带上一起踏秋。”
冬青微愣,“自然是可以,但乌茴愿意跟我出门吗?”
“二小姐肯定愿意。”蕖水说,说完就高高兴兴出去了。
等冬青到了门口,乌茴已经牵着两匹马等着了,一匹是她自己的坐骑,一匹是冬青的燕草。
冬青给燕草顺了顺毛,往旁边一瞥,就同乌茴对上眼神。
说来也是奇怪,冬青每次只要看乌茴,必定会发现乌茴在看她。
小妹真是敏锐!冬青思索道。
“这马,你用着可顺手?”冬青试探着开口同她说话。
“很好。”她似乎有些不愿说话,纠结了下才开口。
乌茴的马是前岁的生辰礼,冬青专程跑了一趟北荒弄来的良种。
“那便好。”
二人又无话了。
于是两人各自上马出府,到周家去接人。
周府门前,华贵的马车停着,周云游骑马在旁。
周徊之已端坐在车里,他手中握着一卷书,慢慢翻着,两个贴身侍从跪坐在一边,他们一个叫音书,一个叫琴风。
琴风悄悄掀开帷裳厮了一眼,兴致勃勃道:“世子大人似乎来了。”
音书拍他一下,嗔怪道:“瞧你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可别在外头露出来,叫旁人看了我们周府的笑话去。”
琴风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为公子高兴嘛,公子都多久没见到世子大人了。”
“可别拿我做筏子,分明是有些人想见到什么些人。”周徊之眼神从书移到琴风脸上,笑着道。
琴风顿时羞涩,“哎呀,被公子看穿了,今天蕖水大人应当会跟随世子大人一同来的吧?”
蕖水可不只是普通侍从,她是军中人,职位是都尉,正儿八经的军官,还是世子的心腹,前途无量。
周徊之用书在他头上轻敲一下,“不知羞,男儿家要矜持。”
说完,他们都听见了年轻女人的声音。
“扬瞳。”冬青同周云游打招呼道。
扬瞳是周云游的字。
周云游照常板着脸点点头。
冬青问:“有些时日未见了,你近日可好?功课如何了?”
周云游顿了顿,又点头——任冬青见了无数人,也依旧觉得周云游是个怪人。
绪王府在江雉暨建府也不过是这十年间的事,在早些年,绪王的封地还在沛絮州,离皇城不远,而周云游的母亲正是沛絮州巡抚,监察沛絮州大小事宜,两家住得近,大家长都有往来,孩辈关系自然亲近,周徊之同冬青,那是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而周云游和冬青幼时还是私塾同窗。
周云游性子怪异的端倪在幼时就已经有所展露,她向来不喜社交,从不出席任何宴会活动,鲜少与人打交道,身边伮仆进了她的院子都得当哑巴,像冬青这样自幼与她相识,方能偶尔得到她几句答话。
那时读书,张汲雨顽劣,最爱故意逗弄她。
看来今天她是不打算说话了。
冬青笑,扯了扯缰绳,马儿踱步到马车边。
马车的窗边已经换上了帷裳。
如今已到秋日,风比前些时候冷了不少,舒青身体不好,早早用上了帷裳。
上次见面,还是去岁年关前,她专程绕路去沛絮见了周徊之一面。
“阿舒。”冬青隔着帷裳唤道。
风轻轻刮起帷裳,吹出一条缝隙,周徊之温柔的声音传出来。
“青霭。”他咬字很清晰,就像是这两个字在舌尖已经停留了许久似的。
“云游姐姐,徊之哥哥。”绪乌茴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冲淡了久别重逢的旖旎气氛。
周云游矜持地点点头,率先驾着马儿往前走了。
冬青也不再说话。
这里也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马使驱使着马车,一行人慢慢地出发。
出了城之后,官道上没什么人,众人行进速度也越来越快,绪乌茴骑着马越跑越快,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她影子了,周云游回头,见冬青正骑着马慢悠悠在马车旁晃着,和车里的周徊之说着什么话,她无意看小情人腻歪,也驱马驾了出去。
反正有冬青在,她用不着担忧弟弟的安全。
另一方面,她也警惕着冬青来同她说话。
“姐姐和乌茴妹妹都走了?”帷裳内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
“她们倒是识相。”冬青笑。
——里头倒还有两位侍从,被自己的主子选择性无视了。
周徊之问:“你近日去了什么地方?”
冬青思索了下,从她出门挨着开始讲,“斧头帮……张汲雨……风月大会……”她很有耐心,讲得很细致——但不全面,自然,像是被秦七郎打伤、被顺手救下的公子表白这种事就不必赘述了。
周徊之提了个话题:“前些日,我从家还未启程时,在家见了长姐一面。”
周云游是周家的二小姐,她们还有个更年长三岁的长姐,名周之竦。
“那倒是件好事,之竦姐承职之后为君尽忠,少有回家的机会吧。”
“长姐自从谋得职位,便再没回过家,母亲回京述职时倒是年年能同长姐见上一面,父亲想长姐想得厉害,”周徊之道,“幸而这次长姐出来办差,顺带着回家见了见母父。”
冬青心念一动,意会了其中的未尽之言。
周之竦,如今的仪鸾司正六品的百户,前途无量。
而冬青还知道得更细一点,仪鸾司分南北镇抚司,各分五个卫所。
皇恩浩荡,北镇抚司中得清、寒祠两个卫所被帝王直接拨给了太子殿下,周之竦所在的卫所正是寒祠,太子出行时负责驾前扈从,贴身护卫,她如今是太子心腹。
周之竦如今出现在沛絮州,她的主子必然不远。
当朝太子殿下,那不是个简单人物。
陛下长女,中宫血脉,自幼得立太子,修□□王心术,心思深沉叵测,极受陛下重视,从早几年就开始着手政务,桩桩件件能力出众。
她易服出行,必定大有意图。
冬青把此事放在心中,面上清浅一笑,转了话题,状若闲聊,“我让汲雨给你带的礼物,你可收到了?”
“收到了,我很喜欢,”他笑,“听说张小姐走一趟锦州暨,又给后院添了些人。”
“啊……”冬青望望天,赶忙撇清关系,“这我可不知道!”
“是吗?我以为张小姐的好朋友应该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呢?”他促狭道,微微的笑从帷裳透出来。
冬青窘迫,又在心里暗自骂了张汲雨两句。
前方远处蓦地传来一阵喧哗声,树林重重叠叠,看不清虚实,冬青扯了扯缰绳,燕草乖巧地停下来,马使眼观八路,也赶紧停下来。
冬青两指叩了叩,简明扼要地发出指令,她身边跟从着的侍从得令,分队伍秩序井然上前查看。
一盏茶的工夫,那边的喧闹声骤停,侍从回来了一半,带回来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女人。
“什么事?”
“启禀小姐,是一行商人遭到了抢劫,我等已经将强盗拿下!”
冬青脸色沉下来,摩挲着手中的缰绳,慢慢道:“你是同我说,江雉暨的州府城外官道上有强盗抢劫?”
侍卫低下头,不敢答话。
江雉暨的内务乱成这样了?冬青心中怒意腾升。
那名商人走出来,她自我介绍是商行的掌事,不卑不亢道:“我们少主感小姐搭救之恩,恳请小姐一见,亲自道谢,不知是否妥当,让小的先来一问。”
“可。”冬青淡淡道,神色难辨。
她侧头看向马车,声音又柔和下来,“舒青同我一块儿?”
两根纤细雪白的手指搭上马车帷帘,将帷帘一把掀开。
他带着帏帽,雪白的纱掩住面容,他没要马凳,手搭在冬青手臂上,利落跳下来。
掌事自帷帘拉开就赶紧含胸低头,不敢细看,生怕惹了贵人不快。
掌事在主家的身份不仅仅只是个商行掌事,她是家养的伮仆,知道的事情更多。她在心里一直揣测这位小姐的身份,那一队侍卫秩序井然,武力不低,不可能是普通富贵人家豢养的扈从,更像是……军队里训练出来的,倘若当真如此,江雉暨这块儿的人物,差不离也就是那几位中之一。
这才是主子让她过来引以一见的目的。
见两位贵人都已经准备好,掌事连忙在前引路,转过一段路,商行的人在收拾散落一地的珠宝绸缎。王府的侍卫在一旁给地上被制住的强盗挨个上绑。
冬青略略扫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身上道行浅薄,装备简陋,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
“带回……带到官府去,让知州好好审问。”冬青道。
侍从领命。
管事躬着腰,引着冬青侧身。
不远处,一人站在断崖边,背对她站着,金丝绸缎华服,瞧着便应该是这行人的主子了。
背影无端有几分眼熟。
那人转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看着冬青惊讶道。
“玄蝉?”
是魏承续。
周之竦:热衷于挟势弄权
周云游:极端社恐
周徊之:名门淑男大家闺秀
最近几章是王府剧情,篇幅不多,很快冬青又要出远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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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