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仆从匆匆过来,对白玉枫道:“堂主,刚收到宗里消息,少主又跑了,还把西席打晕了。”
“又跑了?”白玉枫皱眉,挥挥手,“去抓。”
她回过头看见冬青,无奈道:“那孩子越长大越不乖巧了,你现在见着她恐怕都认不出来了。”
冬青从和除日屠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迷茫地眨眨眼,“那孩子啊……”
出了成府,卓楚弦要带李澄泱去办别的事,冬青和门落玉安坐了一辆马车回,白玉枫的意思是叫人再去套一辆马车,冬青拒绝了,说不必如此麻烦。
白芍宗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宗内规矩虽说繁重,但也不会对客人指手画脚,白玉枫便不再说什么。
冬青和门落玉安回了客栈就去梳洗,风尘仆仆赶路了这么多天,中间不是每次歇脚都有热水能用来沐浴。
冬青叫了热水,临上楼前想起一事,对站得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厮招招手,她跑过来,问:“客人,有什么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冬青问。
“钱娘。”小厮答道。
“好,钱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冬青递给她半两碎银,“你去米铺买两袋米,买好米,送到泷双村村头第四户人家徐大娘家里,路程大概大半日,剩下的钱都归你。”
两袋精米的钱花不了太多,这钱买完还能剩下不少,没想到这位姑娘出手就如此阔绰,钱娘欢天喜地地应下,赶忙就去替她帮忙办差了。
大概地洗了身上的尘埃,冬青就从浴桶中起来了,她今夜打算出去探听一点消息,夜里的城市和白日的城市是不同的。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清晰的碰撞声,像是……打起来了。
玉安的房间,冬青顾不得许多,推门进去,看见门落玉安和一个蒙面人缠打在一起。
冬青眼神一凛,一掌劈过去同那人交起手来,她来得急,没有带剑,但这小贼武功平平,全然不是对手,抓起手旁一个瓷杯砸过去,自己翻身就从窗子跳出去。
冬青拽住蒙面人后领,一把就把人拽回来往地上一扔。
门落玉安递过来一根绳子,冬青接过来把人绑在了桌腿上,绑完了一看,这哪儿是什么绳子,分明是玉安的腰带。
她回过头一看,发现玉安仅仅穿着一件玉色里衣站在自己身后,里衣的带子系得松松垮垮,大约是进这蒙面人时匆忙披上的,露出了小半的胸膛,身上尚未干透,水珠顺着锁骨滚动,里衣湿了一半。
冬青连忙收回视线,从衣架上扯出一件外衫猛地把玉安裹住,裹了个严严实实,才松了口气,又发现这样的姿势,自己整个人都把他环抱住了。
她退开两步,失了一贯的平淡,整个人都有点羞愧。
门落玉安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模样,自己低头整理了一下冬青匆匆搭在他身上的外衫。
“这是不是那个采花贼?”门落玉安道。
倘若是昨晚那人,那显然是一路跟着她们过来的。
冬青走到蒙面人面前蹲下,一把扯开脸上的面罩——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门落玉安疑惑地歪头,“怎是个小孩儿?”
少女瞪大眼睛,生气道:“我才不是小孩呢!”
冬青摇了摇头道:“应当不是那人,身手不一样。昨夜那人不是这点三脚猫水平。”
少女听了这话,在地上气得吱哇乱叫。
门落玉安问:“这小孩儿怎么办?”
冬青想了想,说:“送到官府关个十天半个月吧。”
少女惊恐地瞪大眼,连忙道:“我没做什么啊?我什么都没看见。”
冬青问:“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少女诚恳地点头:“真的真的,我来的时候这漂亮哥哥已经穿好衣服了,好可惜的。”
“可惜?”冬青反问。
少女赶紧摇头,“不可惜不可惜。我只是走错房间了啊,我本来是想来偷看你的。”
冬青一滞,“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是得吃点苦头才行。”说着就走了出去,过了片刻才进来,还顺带带回来一块丝帕,托住门落玉安尚且湿着的头发给他擦了擦。
“姐姐,你真去找官府了啊?”少女有气无力道。
“能不能放我走啊姐姐,我家里人知道了真的会打死我的!”
“对不起姐姐,我真的保证下次再也不看你夫人了,我哪儿知道我就误闯了男的的房间嘛,求求你啦呜呜呜呜,我还年轻不想死啊啊啊啊。”
少女捂住脸,一刻不停地哭嚎着。
门落玉安侧头道:“玄蝉。”
少女痛哭的声音小下来,脸蛋躲在手后面,满怀希望地等着下半句。
结果只听门落玉安道:“别让她坐地上了,地上凉,有水。”
少女得以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往窗户的位置不死心看了看,但有自知之明地知道,没有冬青的允许,她跑不出这间屋子。
她自来熟的在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她说:“漂亮哥哥,你人真好,可惜你嫁人了,下辈子你早点遇见我,我娶你。”
冬青无奈道:“我们不是妻夫关系。”
少女眼睛一亮,说:“那不用等下辈子了,这辈子漂亮哥哥就嫁给我吧,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我愿意对你负责。”
门落玉安看着她,认真地回答:“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少女气馁道:“这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倘若说别的我倒是可以改。”
冬青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眼珠一转,道:“我不告诉你,你让我走我就告诉你。”她苦口婆心地劝告冬青:“你放了我,这对咱俩都好。”
冬青没忍住一笑,喝了口茶水问:“这怎么说?”
“你想啊,这种事多不体面?我第一次就出师不利,又没什么损失,你报了官,平添人家麻烦!”
门被轻叩了两声,少女悚然一惊,背反射性地立马挺直了。
冬青拉开门,白玉枫走进来。
叩两声门是白玉枫的习惯,那慢条斯理的噔噔两声带来的恐惧感,深刻在少女骨子里。
少女扭头一看,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了。
她面如土色,嘴唇哆哆嗦嗦地出声:“十二娘。”
“披香子,你让十二娘找得很辛苦,”白玉枫从门后进来,她冷冷一笑道,“不过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居然送上门来了。”她转头对冬青道:“玄蝉,你又帮了我大忙。”
冬青温和笑道:“不用客气。”
披香子眼睛都气红了,跳上跳下地大声嚷嚷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白玉枫冷冷地瞪披香子一眼,两根手指并起就在她颈上一抽,“你同谁你你我我的?这是你长辈,论称呼,你该叫姨母,规矩忘完了?”
冬青打趣道:“真是有趣啊,这个性格,居然是白芍宗养出来的。”
白玉枫无奈叹气,“你别埋汰我了,愈大愈不听话,我这几年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玉枫,她……”冬青同她讲了一遍经过。
不论怎么样,孩子犯了错总得叫家长知道。
白玉枫果然勃然大怒,气得人都有点站不稳。
想白家是何等循礼人家,竟然出这么个混世魔王。
披香子是前任宗主的唯一血脉,是白芍宗最重要的继承人,上上下下对她寄予厚望,却不知这根独苗苗怎么就在严密看护下就给长歪了。
白玉枫手攥成拳头抵住嘴唇,猛地咳了一阵,倒把冬青吓了一跳。
披香子惊恐地叫了一声:“十二娘……”
她身子向来不好,这几年看来是没有好转。
“放心,我定会严惩这妮子。”她按捺住怒气,对旁边侍从道,“先押回去,跪宗堂,这次定要家法伺候。”
还没等披香子求求饶,白玉枫挥挥手,她就被五花大绑抬走了。
白玉枫手帕捂着嘴咳了两声,脸上苍白,对玉安拱手道:“门公子,这次是我家孩子的错,我宗一定竭力补偿。”
门落玉安正要说自己不是很在意,冬青一只手横在他面前,代替他开口道:“具体怎么补偿,我回头同他师姐讲了再沟通吧。”
这是明晃晃地护着这位公子了。
白玉枫心里暗自讶异,对她们关系又重新评估了下。
“自该如此。”她笑得像只狐狸。
还有另一事,冬青思索了下,说:“倘若我没记错的话,白芍宗的功法重秘技修习,辅以内功,对武技相对没有太过重视对吧?”
“确实如此,你了解的。怎突然提起这个?”白玉枫点点头。
“披香子的轻功大有长进,查一查她最近和什么人来往过吧。”
白玉枫脸色凝重下来,她点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去。”
白玉枫走后过了会儿,卓楚弦和李澄泱办完事才回来,听了此事,两人勃然大怒。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我们重霄宫千万呵护的小师弟,岂容此等登徒子孟浪?谁家孩子不是宝了?”李澄泱一拍桌子就要往外走,气冲冲要去算账。
卓楚弦赶忙拦下他,“这么晚了你打上白芍宗去也不合规矩,这气总归是要出的,也不急在一时。”李澄泱这才被劝下来,但饶是卓楚弦也被气得不轻。
她们小师弟是师母的独子,自幼在重霄宫里长大,他性格又好,长得又好看,受尽了溺爱,哪怕门华天泽同一些人关系不睦,也没有人冲着玉安不好。
可以说从小到大绝没有受过委屈的。
卓楚弦对冬青道:“多谢玄蝉帮忙维护师弟,要不是玄蝉在,还不知道玉安会被怎么欺负,他性子好,定然是不会与人计较的。”
门落玉安听见师姐这恨铁不成钢的话,无辜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