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失格人类是触手怪 第37章 第37章

三月三十一。

这是森鸥外第一次触碰到高于他灵感之上事物的时间。

20xx年2月15日，森鸥外，三十岁。

三十岁的森鸥外还没有加入港口黑手党，还没有成为老首领的私人医生，还呆在横滨的黑暗世界里，当着他的地下医生。当然了，他在做着医生这份工作的时候也拿着别的外快——情报贩子。他会将来他这个小诊所看病的病人的消息贩卖出去，从而获得双倍或者多倍的利益。

2月15号，冬季尚未真正离开。由于靠海的缘故，横滨一年四季的气温很相差不大，平均温度大约是十五六度。而在二月，气温稍微回转过来，可七八度的温度依然让人有些浑身不舒坦。

就是在那样的晴朗而干冷的天气之中，森鸥外遇见了一个男人。相当的落魄，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他的脸上一片脏污，让人根本看不清对方长着什么样的五官。

森鸥外是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碰见对方的。那个时候，那个男人正坐在垃圾箱的边上。

他不对劲。或者说，脑子有问题。

森鸥外初步判定道。

对方露出在刘海外面的眼睛的无神程度，是森鸥外判断的标准。

他并没有理对方。

森鸥外的外号是黑心医生，免费的买卖他是从来不做的。而且他没有看出男人身上有什么伤痕，除了衣衫褴褛和神志不清楚外，对方裸露在外表的皮肤相当的完整。

森鸥外在倒完垃圾后回到了他的诊所。

第二次遇见那个男人是在三天之后，也就是二月十八日。那个男人上门了。男人换了一套衣服，他看起来是刚刚去了救济院，身上穿着的是标有救济院标志的旧衣服。那些好心人又或者是不愿意把衣服扔掉的人家会把旧衣物送到救济院或者福利院去，这样好使得衣物有二次利用的机会。

男人的头发剪短了，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有一双很纯粹的绿眼睛，那种绿色就算是放在过去也很少见。但是男人的眼中并没有与这种绿色相搭配的生命力，只有枯萎的植物，荒漠，和死去的人的亡灵。

“……我听说你这里在招助手。”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人相当沉稳。他的眼睛里虽然没有什么生气，但是却蕴含着相当恐怖的力量。

“其实也没有吧。”森鸥外轻快地说，“我的工作我一个人就能完成，你学过医吗？你能做什么呢？小爱丽丝，有人想跟你抢助理的位子哦。”男人朝里面呼唤道。而坐在椅子上正画着画的金发小女孩不耐烦地抬起头来。

“烦死啦！”

森鸥外随即露出一个带着悲伤的虚假的哭脸来，“实在是太过分了小爱丽丝！”

望着打趣逗闹的两个人，男人并没有慌张，也没有失落。他只是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紧紧凝视着眼前的医生的脸颊，“我以前是研究员……我负责过人与动物的融合实验。”

男人说出了相当恐怖的内容来，但是并没有自豪或者撒谎的痕迹。

“那可是国家禁止的犯罪。”森鸥外不再打笑。他直视着黑发绿眼睛的男人，口齿灵活地说：“我好歹也是拿着正规执照的正经医生啊。”

假话。

就算执照是正规下发的，可他个人却算不上是什么正经医生。不仅收费高昂，而且还会倒卖客户的私人信息。他常常会在救了一个人之后立马将那个人的信息转手卖掉，从而使得刚刚来治病的人会无法走出这附近。

“……这是我唯一能够拿出手的东西。”男人如是说。

“在我负责的项目里面，这项实验已经成功过好几次了。”

“这是有违人伦的犯罪。”森鸥外再一次说道。

从古至今，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类毫无意外都会被除以极刑，而这种行为放在影视作品之中，也是会让人冷汗直流的桥段。

“他们都是自愿来参加实验的。”男人紧紧握着自己肩上的布带，布带系在双肩上，连接着身后的一个箱子。

“……让我呆在这里吧，你会需要我的。”

森鸥外微笑地看着对方。

几年之前他曾经想象过利用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制作出一支不死军团，却被她的同门师弟福泽谕吉摧毁了梦想。此时，一个新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里面。

但是要想获得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虽然人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说这是很那实现的事情，总是会有人为了自己想要的而付出自己拥有的。

买卖。

你想要买一个苹果，那你就必须付出这个苹果对应的价钱。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绿眼睛的男人用虚无缥缈的语气说：“让我住在这里就好了……如果有工资最好。”

“这样的工作哪里都会有，只要你肯愿意干活。我无法相信你的说辞。”

“除非你告诉你身后背的东西是什么。”

前一句话和后一句话之间的关系约等于零。

森鸥外的确很怀疑男人的用心，但是心动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

所以他问出了与前一句话没有本质关联的句子。

男人侧过脑袋，看了看自己身后所背的，如同棺材一样的箱子。

“孩子。”男人转过了脸，脸庞上带着薄雾般的灰云。

“我的孩子。”

……

于是这个从垃圾堆边上爬过来的男人就这样入住了森鸥外的诊所。诊所完全可以用“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这个俗语来描述，虽然东西摆的相当拥挤，但是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

森鸥外本人就是医术非常精湛的医生。

由于自己的能力目前没有什么用武之地，男人做的一直都是些打扫卫生或者传递情报的活。他本人也是文员，干不了打架的活，所以也只能做做这个。

在无名的男人入住这里的第八天，也就是2月26号，森鸥外的人形异能爱丽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无论怎样的人都会有名字的吧。”

“没有名字的人只有野兽哦。”

小小的女孩用无比天真的语气说着相当可憎的话语。

男人在那一天头一次吐露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青叶。”

青叶不曾说过他的姓氏。

从那以后，森鸥外便以“青叶”“青叶”这样的称呼去称呼对方了。

他还是很好奇，很好奇青叶带来的那个“孩子”究竟是什么东西。被青叶放置在箱子之中的“孩子”，从来没有发出过声音，也从来没有吃过丁点东西。

可是人类的孩子不吃东西就会饿死，不喝水就会渴死。

所以那个“孩子”究竟是什么？

在怀揣着好奇等待了十来天以后，二月的尾巴，二月的最后一天，青叶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只有一个很旧的襁褓。那大概是用来包裹婴儿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用粗糙的襁褓去包裹刚刚出生的婴儿了。现代都市的男男女女们早就已经抛弃了这种材料，转而去选择非常轻柔的棉布。

森鸥外相当好奇。这种好奇的程度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让他很长时间无法从中脱身。

青叶不知从哪里淘来了一个二手摇篮，然后将那蓝色的包裹布放了进去。

皱巴巴的包裹布掉落在摇篮里面，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一般的寂静。

作为这间诊所的主人，森鸥外自然不需要避讳什么。青叶为了选择他的庇护自愿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那么森鸥外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他相当自然地走过去，从诊所的阴影、摇篮床的阴影下去看那个“孩子”。

果真是不存在的。蓝色的包裹里面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泛着老旧事务特带的难闻的气息。

可森鸥外觉得那更加像是尸臭味。

非常难闻的味道。

而青叶则像个没事人一样早中晚都去看那团空气。

也许他疯了。森鸥外想。

希望这份疯狂不会影响到对方好用的脑子。

在几日的相处之中，森鸥外大致上认识了青叶这个男人。有一定的洁癖，脑子转的很灵活，并且很讨厌29号这个日子。最后一点是他在29号那天发现的，不过在29到来之前，对方也有一定的反应。

具体表现为呕吐与夜梦。

青叶身上带有的谜团，深深吸引着森鸥外。

这并不是被包含进好感中的一种情感，只是被那谜团的神秘与污浊所吸引罢了。

襁褓的异变发生在三月的下旬。

先是诊所里半夜传来婴孩的尖锐哭声，可是就算是翻遍了整个诊所也无法找到哭声的来源。然后则是诊所里面飘着海水的咸味，即使诊所的位置离大海很远。

各种各种诸如此类的怪事发生。

又过了几天，春天完全降临的时候。青叶变得相当紧张。他来回踱步，就像是那些在产房外等待着自己的孩子降世的新手父亲。而同一时间，森鸥外的异能爱丽丝也变得相当暴躁了。她开始一次又一次乱扔画笔，她将整个诊所搞得一片乱，乱到森鸥外追在她的身后哭唧唧。

大家都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影响了，所有人都变得无比焦躁了起来。从天上落下的很重力量压在所有人形生物的心脏上面，他们快要无法呼吸了。就在日日发沉重的日子之中，人的精神都受到了无形的影响。

为了自己的理智着想，森鸥外决定处理掉青叶。虽然对方的确很好用的样子（稍微做了一些实验），可是如果长期伴随着这股类似于精神污染的情况的话，他是无法接受的。

森鸥外的理智，是令他引以为傲的东西。他一直坚信着自己能够依靠这个头脑，完成老师夏目漱石的“三分构想”方案。

森鸥外决定处决掉那个男人。如果能在对方死前获得些什么的话，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想那么干的那天，是三月三十一日，三月的最后一天。

森鸥外在31号的深夜来到青叶的房间里，他相当会用手术刀，治人也好，杀人也也罢，都是能够提现他技术的方式。森鸥外的手术刀非常锋利，一把就能够割断他人呼吸的气管。

今天他也决定这么做。

茶杯里面放了一丁点的安眠药，所以青叶已经入睡了。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那个婴儿摇篮，摇篮里堆着脏兮兮的蓝色包裹布。

森鸥外来到青叶的窗前。

先威胁，然后趁着对方吐露完真实而放松警惕的时候杀掉对方。

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很可惜，那天夜里有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

屋子内海水咸湿的气味越来越浓，微弱的哭泣声若隐若现。青叶从一点也不平稳的梦境里猛然惊醒，然后手忙脚乱地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那个摇篮边上。

森鸥外被撞到了一边。

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可是青叶问都没问一声，直接跑到了摇篮的边上。他真的疯了。森鸥外再一次想到。因为青叶抱起那个空荡荡的襁褓，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对方。

好奇怪……

他真的疯了。

然后森鸥外发现自己也疯掉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水铺满了地面，爱丽丝则开始尖叫。

“林太郎！快把这些东西弄出去！”小女孩的脚站在吃饭的桌子上，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头发则是乱七八糟地打了结。

爱丽丝指的东西，是从门缝里流进来的海水，以及海水里的生物。海藻，水蛇，还有……一些面孔扁平的生物。

青叶抱着那个空无一物的襁褓哭泣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苍白的大手拍打着虚无的存在。

不知道从哪一时刻开始，那个拍打有了实体感。

啪-啪。

啪-啪。

海水不再涌来，另外那些奇异的生物仿佛从未出现过样完全消失在诊所里面。

啪嗒。

粘稠的拍打声。

森鸥外来到床边，拉动了开关。

他被一阵迷雾所吸引，于是他就遵循那股诡异的欲-望朝着男人和他怀里的孩子靠近。

啪嗒啪嗒。

粘稠的液体一直往下滴落。

原本空无一物的襁褓里面出现了婴儿的脸蛋，可是这个孩子的下半身，却接着恶魔一般的细小触手。

青叶浑然不知，只是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后背。

那是一种怎样的生物啊。

森鸥外无法理解这一点。

这已经超乎了常理，仿佛就是安徒生童话那样的发展。

人们总是说童话是美好的，可是森鸥外永远记得小时候别人送给他的精装版的《安徒生童话》。虽然有人会觉得送一个男孩子童话故事什么的有些太小家子气了，但事实上，孩子的童年中童话是最不可缺少的。

但当年幼的森鸥外翻开童话书，却看见了各种古怪的故事。被水手杀害以后脑袋被挂在桅杆之上，在历经许多年后化身为咆哮的鬼怪；和爱人告别的女孩遵循爱情的指引在森林里找到了被她哥哥切割下来的爱人的头颅，她如种花般种植那颗脑袋，坟土上长出的花朵里爬出了手持刀叉的妖精，而妖精们捅穿了哥哥每个可以进入的地方……眼前长着章鱼触须的“孩子”，就像是美人鱼的疯狂版本。

它的外表是网格一般的，人类的表相下藏着恶兽的姿态。那些下垂的令人犯呕的肢体们，富有生命力地移动着。

森鸥外喃喃了一句，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讲出来。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是如此苍白，但是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伸出了手掌，指向了那个不能完全算是人类的生物。

孩童的手掌随着温度一直往上、往上……

触摸到了男人的指尖。

而后，则是整根手指。

人类男性的手指，算不上纤细，但也骨骼分明。擅长使用手术刀和枪-械的手指上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人类的表皮所带有的温度让死灵一样的生物感受到了温暖。

这是那个东西出生以来，触碰到的第一样具有温度的存在。

某个叫做森鸥外的人类。

被男人握在手中的手术刀翻了个身，重新藏身于他的袖子之中。带着温和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森鸥外拍了拍青叶的肩膀。

“青叶啊，”他说，“这个就是你的孩子吗？”

青叶拍打着孩子后背的手一顿。他的瞳孔猛缩，眼神如霜雪般融入水中。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

注视着那怪异的，明显属于怪物的身体，青叶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之声。

森鸥外恰当地离开了这间狭小的屋子。

一个新的想法在他的脑中形成。

就算是一次又一次修复伤者的身体，可只要是人类，就算身体不崩坏，心灵却也会遭遇同等或是更大程度的打击。

在四年前的常暗岛战役中，他非常深刻地了解到了这一点。即使是有着只要人不死就能将其完全治愈的与谢野晶子在，356步兵师团的士兵们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那么如果把“人类”替换成“非人类”呢？

他在想的事情是这个。

三月三十一号之后，青叶失踪了。他像个幽灵一样从诊所消失了，却留下了那个摇篮、包袱布和不是人类的孩子。

也许“它”需要一个水池。

这是森鸥外的想法。

那些膨胀的触手们正在长大。

以一种怪异的速度。

除却触手外，它上半身的人形也在日夜的交换之中逐渐成长起来。

感觉像是海生动物。

可能需要水。

森鸥外的诊所后面有一个石坑，以前这里曾经立着一块石碑，后来石碑就被拆走了。森鸥外往里面注入了大量的河水（附近只有河水），然后将那不是人也不是章鱼的生物缓缓地放进了水中。

滑溜溜的触手缠绕着男人的手臂，然后则被无情地扒拉下。绿色的肢体有些委屈地向下面滑动，在人类男性的皮肤表层流下一些粘液来。

它落入水中，变得无比欢快了起来。干燥的外在湿润了，并且还在闪闪发光。

一个怪物在闪闪发光。

森鸥外觉得这真好笑。

但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只在水中畅快游动着的奇怪生物，它看起来是那么的丑陋，那么的令人恐惧，那么的……美丽。

怪异的美。

猎奇的美。

它正在渐渐长大。

以一种不是人类婴孩长大的速度。

森鸥外看见对方由婴儿转变为男孩，再从男人成为了少年人。一夜之间抽长了的肢体非常自然，柔和，没有一丁点的僵硬与不对劲。如果光从上半身去看的话，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可一旦视线接触到那非人的下半身，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人类。

人不可能长着一副恶鬼的模样。

在后续的日子里，森鸥外开始思索这种生物的智商。

几夜之间就长成的怪奇生物，正处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懵懵懂懂的阶段。

身为野心教育家、恶魔教育家的森鸥外，却对着这个生物念起了《百人一首》，念起了《竹取物语》。

这个生物从它一出生就看见的男人的嘴唇和眼睛里读取知识。

怪物一百天的时候，也是青叶逃离的第一百天，森鸥外决定给对方取个名字。

怪物看上去是男孩的模样，但是却长着一张相当柔美的脸。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说不定会被粗心的人当成是美少女。

如果怪物的脸来自他的父亲和母亲，那么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定来自父亲，而那张细腻柔和的脸则来自母亲。

青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妻子的事情。

·

“十五的月亮后，十六栋圆。圆后走残缺，”森鸥外对着几乎听不懂这些句子的怪物说道，“事物必然由盛转衰，爱情自然由浓变淡。无论开局有多么美好，最终都会走向悲剧的结尾。”

“人们总是用[十六夜]这个词去形容悲伤的爱情故事。”

森鸥外坐在那个小小的水池边上，紫色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你一定是那样的结晶。被父母抛弃，不再享受孩童的欢乐。你的人生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悲剧。”

无名的怪物在水中欢快地游动着。

而森鸥外决定给对方取一个相当过分的名字。

“十六夜。”他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其中带着狐狸的奸诈与老虎的傲慢。

就好像造物主为他制造的人类命名为亚当。

“从今以后这个就是你的名字了。”

无法读懂文字的怪物潜入水底，几个泡泡浮上水面。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生物都是有记忆的。

只要向它说很多很多遍，就算是笨蛋也记得住这回事情。

这段剧情本来想放在后面的，但想了想还是放上来了。下章还是森鸥外的主场_(:з」∠)_

然后然后！因为xxxx的原因，所以更新时间还是换成晚上九点吧。我有点撑不住了，乌乌。

求作收，么么哒！！这个超重要的！

……

额，那个基金会的问题下一章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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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