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炼×文野]请问是谁丢了这个樱桃 第42章 HowDoesItFeel?

又过了几天，天气渐渐转晴了。kanshushen良太郎说最近自己在练习肖像画，硬拉着太宰让他坐在窗台上，手上拿着本书的凹造型。

太宰一开始还挺无所谓的，不过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时不时的问他画到哪了，而良太郎就总是用「快好了快好了」来搪塞他。

搪塞。抛开良太郎的本意来说，反正太宰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我要累死了，手这边画完了吗？”

“还在画还在画。”

“我要举不动书了。”

“请振作一点呀。”

“这不是振不振作的问题啊。”

太宰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

“那要不聊聊天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良太郎想了想之后说。

“你不是不喜欢在画画的时候说话吗？”

上下眼皮轻轻的碰了一下，良太郎眨了眨眼睛，“但我很乐意为太宰先生破例哦 。”

聊天这种事情，完全用不着背上负担什么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瞎扯扯也开心。太宰和他从早上吃了什么聊到中午想吃什么，从良太郎的学校生活聊到自己遇到的一些有趣的委托人。

因为委托内容需要保密所以在此就不再赘述了，但那些委托人倒可以讲讲。

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么多天来太宰真是形形色色的人都遇到过了，一看见自己就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没有请务必考虑一下她的女人，或者看上去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然而在聊天之后却发现他的心情特别细腻敏感，于是跟他说话时候的措辞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跟这些人打交道的一般都是太宰，国木田君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考虑根据这些人的性格而采用哪种说话方式——这是个技术活。

而在这其中，给太宰留下深刻印象的则是一个叫幸之介的侦探。

这位年轻侦探一上来就针对他，照他自己所说的，他是个天才，最擅长的就是从细微之处寻找蛛丝马迹，从而找到破案所需的“钥匙”。

——他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大大咧咧的表明自己是个天才，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使太宰对此有点不服气，心想自己也是个天才，天才小说家!不过想想现在的情况一下子又有点泄气。

“我原以为侦探社的社员是穿着制服打着领带一板一眼的上班族，没想到……”

他的视线从太宰的和服移到他的头发，在手指上划过之后又端详起他的脸来。

好了，太宰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了。这种人就是那种大喊“没错，他是秃子!他就是个秃子!”的讨厌鬼，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则是因为他下一刻像开玩笑一样的说起了之前合作过的某一个案子的负责人吉田先生。

可怜的吉田先生，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为头发而烦恼的可怜人，现在在他嘴里却变成了一个可能随时随地会因羞愧而自杀的胆小鬼。

而且很不好意思的是，太宰认识这位吉田先生。这是个脾气很好的中年人，就算是别人踩了自己的脚还要关切的询问对方的鞋子有没有弄脏的那种——而很现实的是，往往这种老好人最容易被人瞧不起。

太宰曾碰巧看见他一个人悄悄的拿镜子端详，并且小心翼翼的把多的头发匀到已经秃了的地方，这样那种稀疏的情况就不会太过明显。

他瞬间觉得这是一个可怜而又可爱的人，只是他的身姿一下子又矮下去了一点，但这似乎又是人为控制不了的。

要是一个人很大方的说起了自己的缺点，要么是豁达、一点也不在意，要不就是它的相对面，这时候就从中得到了一种自虐般的快感。而另一种人呢，大大方方的说起别人的缺点，在引人发笑的同时也得到了一种自虐般的快感。

因此太宰有理由相信幸之介并没有那么讨厌，最起码还没有到人人厌恶的地步。的确，他关注别人的头发，也肯定关注自己的头发，没准已经隐隐担忧自己的未来起来，感到羞愧的同时又忍不住的生气，为了获得内心短暂的平静而因此变本加厉的揪紧别人的缺点不放。

“我得去门口撒点盐。”

国木田君在他走之后这么说，然后就翻箱倒柜的去找盐。

眼睛好像长在头顶上，永远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紧紧揪着别人的缺点不放，而在他面前、**什么的就像被丢到了青天白日之下。

跟他合作过的熊本姓的男人在谈起他时一脸不屑，“我就不管不顾的说了，”这时候他脸上显现出上帝般的威严，“要不是他破了那么多案子，抓住了那么多凶手，就凭他这讨人厌的脾气……”

他不再说下去了，可太宰全明白了。

熊本曾是幸之介的上司，是个有点懦弱但又意外坚强的男人。在企图吞掉幸之介功劳的时候被人发现并且举报，从此名誉受损，性格也随之大变。

在这要稍微解释一下熊本这么做的动机，不然就显得有点不公平。这么多年来死守着这个位置拿着这点工资，虽然受人尊敬可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升迁的机会渺茫。老婆已经有三年没舍得买一件新衣，一家人挤在一座小房子里，唯一的期盼就是等儿子信上了大学……

就算横滨街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也无法让黑夜退去①。太阳下总有没有光的阴影，那个地方苔藓滋生，上面生长着丑恶的、令人一看就厌恶起来的东西。

水费、电费、房租、医药费、交通费，油盐酱醋的钱，以及其他种种，每一样都让人在看见时忍不住按压着额头低低的呻/吟一声。

受人尊敬又怎样？可以用来吃饭吗？钱钱钱!!!需要的是钱!出了事的时候那些素来说着尊敬话的人跑的比老鼠都要快，就差放只真正的猫出来了。

所以，我们大概也可以理解熊本在做这件蠢事时候的心情了。他绝不是个恶人，相反，他努力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下去的心情使人肃然起敬。他绝不是故意要抢功劳的，恐怕在抢功劳的时候羞愧的满脸通红恨不得去自尽吧。

然而人一旦误入歧途，即使之后拿出十二万分的诚心去改过自新，也会被名为「偏见」的大山阻拦。例子可以去看看监狱里的那些“思考者”。

所以说，人是一步都不能走错的。所说的“犯错不可怕”，这之中的“错”仅指可控的错。

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喜欢失控。

信是个很争气的孩子，素来孝敬父母，可现在却觉得父亲给自己丢了脸而怨恨起他来。

而熊本呢，在发生这件事之后他的日子更加艰难了。要杀死一个人很容易，给人施加心理压力就可以。熊本因此一下子苍白了很多。

谁在看见他时露出的不知名微笑或者是立刻转身同身旁人窃窃私语的动作，都会使他战战兢兢。好像一下子又置身在那冰水般的噩梦里，额角好像有冷汗冒出。

不过受害者幸之介本人倒是一早就原谅了这位一时失足的上司，面对大家的安慰他敬谢不敏，摆摆手说着自己还有事要忙就跑掉了——但大家也不生气，反而觉得他是个可爱的人。

“不过你这么做实在是欠考虑……”他的一位朋友说（话说他这种人还有朋友也真是神奇），幸之介听了之后乖乖照做了，他是这么表明态度的：

“对这种功名啊利禄啊什么的我一点也不在意，如果熊本前辈需要就尽管拿去好了，我只要案子，给我案子就好。你们也不要烦我了，更不要去烦熊本前辈了，用这点时间去做更有用的事情吧。啊就这样，本来我不想说什么的，要不是……你不要这么看我啊相叶……我有说错什么嘛……”

态度表明在这里戛然而止。

“什么呀，”他那叫相叶的朋友一脸无语，紧接着吐槽，“你是来拉仇恨的嘛，话说我怎么会跟你做朋友啊……”

而在这番发言之后，熊本似乎果然就彻底的恨上幸之介了。

看来世间之事，总是充满荒诞不经②。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事都和太宰没什么关系。他和幸之介之间的关系仅仅是浅尝辄止，那位可怜的熊本也只是见过一两次，而老好人吉井先生仍旧在为日益减少的头发烦恼。

不管出现多胡闹的事也不会阻碍太阳升起落下，前天看到的仙人掌并不会在今天变成蝴蝶，只是不知道它在看到这一出出人间闹剧时有没有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

在前天的时候偶然的遇见了幸之介，偶然的有趣之处在于，它一旦出现，就没完没了③。这没什么好说的。看见他的时候，他蹲在路边，宽大的外套遮住了视线，太宰看不见在那后面隐藏着什么。

幸之介朝他打招呼，然后侧身给他看他在做什么。

哦!巧了!

那是一只有着黑白相间毛色的猫，正埋头啃着一块小鱼干。

“它可不好碰见，”幸之介微笑着说，“有时候小鱼干在袋子里可以放上一个多星期。”

太宰不知道为什么的，突然觉得很好玩。他也从袋子里掏出小鱼干——被纸巾细致的包裹着——举给他看。

幸之介的眼睛好像在发光，可他明明背对着太阳，站在阴影里。

“真巧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眯着眼睛笑了笑。

在这一刻，什么眼睛好像长在头顶上啊，什么永远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啊，什么紧紧揪着别人的缺点不放啊，什么**就像被丢到了青天白日之下啊，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以侦探打扮的、可爱的年轻人。

“我给它取名叫喵喵。”幸之介说。

“又巧了。”

偶然的有趣之处在于，它一旦出现，就没完没了。

“那那只猫呢？”讲到这里的时候，良太郎插嘴说。

“我把它带回家了。”太宰微笑着说，“雨下的太久了。”

他想起幸之介离开横滨的时候和他说的话，那是个美丽的黄昏，飞机留下的痕迹长长的划过天空，在浅蓝色的底色上突兀的表现出来。

“要是可以的话，请把它带走吧。”

这个可爱的年轻人相当认真的说，“一直流浪在外面挺可怜的。”

太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突然感到了一丝难受。可他们明明不是朋友，稍微算的上关系好一点的人而已，更别说一开始对他的反感超过了对他的喜欢。

“听朋友说他现在还是老样子，”太宰说，露出点怀念的姿态，“说了两句话就惹人家生气，负责一起盗窃案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冲上去，然后被送进了医院。”

“他死了吗？”良太郎露出点好奇的表情。

“哦，没有，在医院里躺了两三个月。”

“不过明明可以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吧……”良太郎嘟囔，他只当一个故事来听。

现在他终于画完了，太宰慢慢的揉捏着发麻的胳膊，这时候扯出个苦笑。

“谁知道呢，”他轻轻的说，“不过他倒是活的挺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