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雪还未化,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幸村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寒气,事实上他只是出去看了下自家的邮箱。
正月里的第一天,家里的信箱收到了很多贺卡和邀请函。
他将邮件摆在暖炉桌上一封封的查阅,或而沉思,时不时提笔,他推了大部分的邀请和上门拜访,不过他给每一张贺卡的主人都写了回信,感谢他们的关心。
这是个颇大的工程,等回复完,一个上午都快过去了,他搁下手中的钢笔,手指抚了抚笔帽上烫金的‘yuki’。
这是物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清亮的眸子弯了弯,他望向一直没出声的妻子。
物正在努力消灭年节料理中最难缠的敌人——黑豆,来自婆婆的新年祝福。
他们夫妻俩前一天晚上还很开心的就着清酒解决了龙虾和鲷鱼,鱼竹轮也在今天早上就着热粥干光了,唯独这些杂兵……
仿佛无穷无尽,越吃越多,越吃越多。
物吃红了眼,她决定今年将黑豆这种食材从幸村家的食谱里除去。
幸村拿走了她的筷子,把超大号的木质便当盒推的远了些,物回味着豆渣独特的口感,一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丈夫,她的眼睛很大,眼尾部分略微上挑,天生妩媚多情的长相。
但实际上她的个性相当简朴,只是因为那些黑豆是妈妈特意送过来的年节礼,所以哪怕不喜欢,也逼着自己全部吃掉。
幸村很记仇,因为昨晚家庭聚会,妻子忽视了自己,所以坏心眼的没告诉她,就算剩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她现在这样子,眼泪都快吃出来了,他的心软了又软,连带着嗓子都像在糖水里泡过了一般。
“别吃这些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他扬了扬手中的邀请函,上书来自好友真田弦一郎的‘亲启’,气势雄浑。
真田家的地理位置较偏,是少有的保留日本庭院式建筑的宅邸,就像古时的武士之家,朴素中蕴含着低调的大气。
物对真田君的印象还挺深刻,毕竟是国中时期校园的风纪委员长,就算从没有说过话,每天在校园门口也能看到真田君板正的身影如送如柏。
更不用说他还出席了他们的婚礼,黑色西装的警部气势一如既往。
午餐很丰盛,少年老成的真田君到了青年,反而没怎么变,他依旧面容严肃,但是当他的两个孩子挂在他的身上不停地爬上爬下的时候,这种严肃便大打折扣。
男人们有自己的话题,物也不愿打扰丈夫和真田君之间那种一见面就惺惺相惜的氛围,她有另外的太太外交。
不过,和真田君一样,真田桑也是那种让她难以应付的存在。
真田桑非常有气场,她长眉细眼,头发高高的梳成髻,高挑的身子隐在宽大的和服里,正襟危坐。
大家族的夫人,一言一行都好像有模子专门刻出来,连带着自己都不由得严肃起来。
“听闻幸村桑以前立志做一名舞者?”
物有些不解,但是她习惯性的扬起微笑。
“啊,是的”
“为什么不做了呢”
物没有回答,她只是困惑的看着突然有些神情恍惚的真田夫人。
她的失态仿佛是一个错觉,眨眼间又变回了冷漠无波的模样。
“女人的宿命,最终就是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
她们在和室里相顾对坐,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真田桑的年纪和她差不多,但是她们之间却没什么共同的话题。
【这真奇怪】
物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在心里暗暗的想。
【明明她丈夫和我丈夫相性契合得很】
“幸村桑要喝茶吗”
物看着自己手里正在冒热气的乌龙茶,顿了半晌,发现对面没有其他话要补充,只能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久闻真田桑的茶艺出众”物敏锐的发现真田桑的呼吸紧促了些。
“你不用如此客气,我们去茶室吧”她硬邦邦的说道。
物在茶庭净了手,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冰冷的庭院里便多了一道白雾,她果然不太习惯应付像真田桑这样的对象。
她朝茶室里面望,真田桑已经在煮水了,冬日的庭院寂寥,石潭里的水凝结成冰,缺少惊鹿的敲击,这座日式庭院仿佛也陷入了冬眠。
喝了一杯不识滋味的茶,物甚至不记得它是什么茶,只是听真田桑说是一种来自中国的,颇为名贵的茶叶。
回程的路上,她向幸村询问真田桑的事情,似乎心情很好的男人牵着她的手,说要带她去神社拜拜。
“你说凉子小姐?我也不太了解,不过真田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长大以后在两方家长的撮合下就成了,他们的事,用水到渠成这个词形容刚刚好吧”
“弦一郎那个家伙,是真的很喜欢凉子小姐呢”
那么,凉子呢?
她喜欢真田君吗?再问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没有意义。
“物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真田桑给她的感觉太过强烈了吧,冬日庭院里的高瘦夫人,她独自一人坐在茶室里,屋檐外仅有几棵光秃秃的樱花树做陪。
被那种寂寞与孤独笼罩,如同被黑洞吞噬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真田桑问她为什么不继续跳舞了一样,她在神社的铜龛里投下五元,击响摇铃,虔诚的行礼。
丈夫在外围等着她,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物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在他乐开花之前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围巾。
“当然是向神明祈祷你早日升职加薪喽~”
幸村脸上的笑意愈见深刻,他凑近,悄悄的在她耳畔落下轻语。
“别说养你了,再养两个小的都没问题”
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的肚子,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
物脸颊微烫,尤其是听到两边路人善意的笑声,但是她一贯是个厚脸皮的,当下也不扭捏,朝幸村先生眨眨眼,趁他不备往他脖子里塞了一小团雪粒。
“那就要你加油喽,阿娜达”
物咯咯笑着,绕过幸村的手臂,狡猾的跑开,着了一道的男人抖掉身上的雪,又好气又好笑的追着往前跑去。
“物,慢一点,小心地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