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世人诉说了千百个我,但都不是我。
不幸的是,他们都以为那千百个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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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认知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在此之前川口始终无法去看到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在万事万物之中看着自己,和在自己之中看自己,原来是完全不同的,在给新的画集写自序和后记的时候,她突然间开始考虑这种也许永远都得不到解答的哲学问题,真要说的话,或许原田教授一直让她重复着画圣母像的理由也是这样的,成长中所经历的一切让自己在无意识间以极端的方式去剥开了自己,但实际上是否需要如此残忍,她现在知道是大可不必的。
伤痕累累的人,从不缺少任何鲜血淋漓的场面。
不可否认的幸福与她始终处于的沉寂是不冲突的,无数次尝试着从更为普通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爱着的人,是希望不要带给那个人任何压力,可是她一切的不安恰恰来源于这样的普通,明明已经逃脱了一个地狱,为什么会给自己画下这样的牢笼。
大概只是因为太快陷进了爱之中,川口渚沙因为这样的能力感到恐惧。
长久以来她所认为的自己没有的能力,在面对越前的那个瞬间变成了实际存在,好像本来已经死去的用来操控爱的器官一瞬间活了过来,多余的精力多余的痛苦多余的愉悦,快要让她爆炸了。
原来爱意是一件这样沉重的东西吗,但又为什么是这样的幸福呢。
手里的书慢慢合上,眼神看不出所聚焦的点,就好像沉浸在深海中了,仿佛是一种宁静的毫无声响的隔绝感。飞机快要落地了,单纯因为没有困意所以全程未眠,中途原田教授醒了两次都在劝她稍微合一会儿眼,不睡也行,川口点了点头还是没这么做,她极端地在想着,要是闭上眼了再也不会睁开,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她了。
纯粹徒劳的担心与不安,川口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矫揉造作的家伙。
还是说,其实她只是太想念越前了。
另一边的越前龙马先前在半决赛的时候遇上了西班牙老将,经历了一场苦战之后还是吃了败仗,手冢国光更是状态不佳在四分之一决赛的时候就落败,大约是不急着回德国的原因,两个人还难得地单独一起吃了饭,主动向手冢提出邀请的一刻,越前逐渐觉得自己心里那块石头慢慢被放下了,只是单独把一个人当作对手,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是一件过于幼稚天真的事情,从决心成为职业选手起,对手就不可能再只是某一个人了,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
他说到底也会感觉到不安,或许在遇见川口之前越前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安是什么,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没有认为不安的来源是爱与在乎。她在想什么,他始终不知道。在川口的面前好像总摆着有无数个直接离开的理由,即便是越前都会陷入一种「她可能突然就死了」的恐惧之中,在国内成日见面的那段时间,总是要依靠触碰彼此去确认她存在的真实性,他甚至做过噩梦。
梦里的他隔着整个半球在白日里接到了不二周助的电话,传来的是川口的死讯,到这里他都还没有醒来,感觉到惊慌无措睁开眼睛之前,他的脑海里飘过的想法竟然是这并不令人吃惊,这甚至理所应当,越前为自己对川口的这份理解感到不安。
飞机在JFK落地时是当地时间下午四点多,起飞时东京正下着一场秋日里难有的大雨,这会儿的纽约倒是天气晴朗,尤其是机场上空更是万里无云。提前约好了计程车,一边等着拿行李的时候,原田开口问她:「会议明天下午才会开始,今天没什么计划吗?」
「还没有,」她双手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从传送带上拿下来,「准备见到面以后再考虑。」
「那我就有的是计划了,」原田笑着把行李放上推车,「年轻人,还是玩得开心点更重要。」
在华盛顿广场附近的住处安顿好之后,川口才想着应该通知一声越前自己已经到了,刚摸到手机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话的是同一个人,用的也是同一个手机,却觉得他的声音并之前离自己要更近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吐槽自己说,肯定是错觉,还能是什么呢。
「我在楼下。」
疑惑地把窗户打开,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装的越前正拿着手机抬头看向这里。
「原田教授告诉我的。」
在川口还没开口问之前,越前就回答了问题。
「是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决心向着越前的方向奔跑着的每一刻都让川口对自己感到陌生。
前后算起来有足月的时间没见了,越前低头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人,感觉已经开始有不舍的情绪涌上来了,她之前说过跟教授只在曼哈顿待两个礼拜,而因为养伤错过了比赛的越前也会在十月中旬前往上海,听说手冢下一站也是一样的目的地。虽然按照今年的积分排名,参加年底ATP巡回总决赛的可能性基本是零,但现在这个阶段越前也只想多打一场比赛是一场,为自己,也为她。
牵着川口的手慢慢走着,去她的学校见她的时候好像没有奇怪的感觉,但现在和她两个人在这里散步,他却觉得有些奇妙,好像很久以前就应该出现这样的场景,在那些总是自己一个人匆匆经过这些街道的时刻,她似乎早就该与自己肩并肩了。
越前龙马其实偶尔也会做一个假设,要是早一点,再早一点知道喜欢是什么的话就好了。
「在想什么?」虽然知道越前是个话不多的人,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很显然不是他平时的样子,川口歪头开口问道。
「只是突然发现,这段路我一个人走了四年。」越前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咖啡店,旁边就是以前去上过课的教学楼,「我在那里上过一学期的线代课。」
「其实我还以为龙马不会继续读大学,没想到竟然提前一年毕业了。」川口脚踩着地上的枯叶,厚厚的一层,踩着也很舒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有抱着书的学生在那门口来去。
「说到底就是逞能一时爽,现实火葬场。」越前回道。
到纽约的第二年末,在俱乐部的训练进入了瓶颈期,又看到当时在德国的手冢国光不满十七岁就正式转了职业,他能很明显意识到自己的心态问题,所以和教练Andrew提出要准备大学入试,他需要一个新的生活节奏,结果教练都没开口说什么,俱乐部负责人Olivia就来了一句「你不可能同时读大学还赢比赛」,反而激到越前觉得自己就要挑战这个不可能,而南次郎更是心大的人,根本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只送给自家儿子一句「只要记住做什么都做到底就行」这样的话。
「很像龙马会做的事。」川口点了点头。
「我还是觉得你在笑话我。」越前轻捏她的手。
「我在夸你,」她抬头看他,「龙马做的事情真的很厉害,无论是读书还是网球,把一件事做到底是最简单也最难做到的事情,就像不逃跑明明是底线却又那么难坚守一样。」
应了一声对上她那只金色的眸子,越前意外地有些享受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感觉,这会儿迎着刚刚两旁刚刚亮起的路灯,变成了透明的暖黄色,让他突然想起了在这里的每一个冬天,第一片雪花落在手心的时候耳边都是她的声音
——越前君,你想过雪为什么都是六边形吗?
用左手握住右手,而他没有两个人,没办法面对面跳舞。
「我有没有说过,这里的冬天很难熬,」越前冷不丁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比东京要冷多了,圣诞节下起雪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能出门的温度。」
但冬日里哪怕是最冷的时候,曼哈顿城都很是热闹,大约是西洋人骨子里都有派对细胞,一到圣诞月几乎周周都有派对,上了大学以后更是频繁,他住的公寓离本校的住宿区也不远,起初还会有人邀请他,男生女生都有,但越前比起人多的场合,还不如去球场多打会儿球,每次从室内网球场出来,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把半张脸藏在一条厚围巾下,街边店铺橱窗里的灯光很刺眼。
那之前本来已经提前进了senior high,大学期间更是忙着刷学分想再早一年毕业,头脑一热做的决定,为了一心一意冲刺大满贯,是退学还是完成学业,他执拗选了后者。不过也因此三年下来同专业的同学除了高他两届的Ronald,他是一个人都没印象。
「龙马总是不习惯冬天呢。」川口伸手去拿落在他肩头的一片叶子。
「谁让我出生在加州。」越前笑了笑。
「我还挺喜欢冬天的,入秋温度变凉了我就觉得人清醒些,就是太冷的话颜料会冻成块,这点很不好。」夜幕慢慢降临,川口迎着路灯看手上的落叶,绿叶透着光上面脉络清晰,观察了良久,她突然踮脚在他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怎……怎么了?」难得主动的川口这一蜻蜓点水的亲吻让越前一时间愣了,平时总是她要有些不好意思的,这一刻越前倒是觉得耳尖发热了。
「不知道,」川口仍然踮着脚,两手勾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用自己的额头挨着他的,「我可能只是觉得那时候的你应该看起来很孤独。」
实际上,他在重遇川口之前,根本不知道很多时候他遇到的困顿叫做「一个人」。晚风吹起她的长发扫过他的脸颊,越前拉过她的手,两个人躲进没有亮光的两栋楼间,这一路没发现有跟拍的,但再过一个街角就是自己住的公寓,偶尔有无聊的人蹲点,他知道川口未必在意这些,但他还是不愿再给她多添一次麻烦,之前在医院那一次已经足够了。
他轻抚她的后颈闭上眼低头去寻找她的唇,柔软的唇瓣相贴,缠绵着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生命里,有很多事自然都需要被解释,但不善言辞的人还是做一个行动派就好了。
手机上收到Ronald发来的「Clear」以后,越前才放心地带着川口从后门进了电梯。
「龙马先生,我现在又不是很想同情你了。」川口手指按着自己有些红肿的嘴唇,从慢慢上升的观光电梯里看外面,她半开玩笑地说着。
「你知道我从来就不是见好就收的性格,」越前也用一样的语气回复说,「逃不掉了,渚沙小姐。」
趁着进门后川口便站在落地窗边上看夜景的功夫,越前打开冰箱看到了提前让Ronald买的食材,回头又注意到餐桌上的玫瑰花,推开卧室门,床上是新床单,床头柜上是点燃的香薰蜡烛,房间里弥漫着不知道怎么形容的香味,他有点儿头晕,在心里念叨着那家伙果然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龙马……」川口转身走过来。
啪的关上门,越前指路让她往厨房去,心里盘算一会儿再来解决这个卧室吧。
公寓的开放式厨房几乎是摆设,因为是酒店式公寓,一日三餐和清洁都会有专人负责,川口看了看全新的厨具和过于干净的料理台,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挂在椅子上,刚要动手开冰箱,便被越前伸手拦住,他开口:「今天我来。」
虽然有一点手忙脚乱,但总归还是顺顺利利一步不错地完成了一桌晚餐。
在飞机上一直没有睡,从下午到现在才彻底放松下来,原本坐在料理台边的吧台椅上看着越前的川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下来睡着了,晚餐没人吃当然可惜,但叫醒她又更舍不得,越前擦了擦手弯腰把她抱起来,缩在自己怀抱里的人因为突然离了地稍显不安,攥住了他的衣服,放她在床上平躺下来都不愿松手。
伏在床边抚摸着她的头,越前听见她低声喃喃:「想见你……」
距离上一章都快一年了,这一章的开头写到一千五百字的时候是今年二月份,到五月份的时候也只有两千字,说实话每一次我都觉得自己能继续写了,但后来又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写,加上暂时又开始写其他的东西,以及疫情的问题就这么拖下来了。
前后章节的风格要是接不上,我就只能说个抱歉,越前龙马的人物性格我也要重新摸。
文中提到的大学是NYU,我私设龙马读了工科类专业,不过顶尖职业选手几乎没有一个在现役期间拿到大学及以上学位的所以这里还是别当真,想在NYU按时毕业都很难,别说提前毕业了。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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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