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乔纳斯和安德里亚斯的这场比赛到底还是没有逃过自然规律,35岁的安德里亚斯虽然拼尽全力将比赛拖入了最后一盘,可最终还是不敌年轻气盛精力充沛的乔纳斯,无缘决赛。
“唉,果然是不服老不行啊。”忍足无奈地摇摇头,尾崎总觉得他的这话还有别的什么深意。
旅店的服务员热心肠地为两人送来了周边值得推荐的去处一览,反正本也无事可做,两人干脆借着寻找午餐的由头按照推荐闲逛了起来。
小姑娘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反常,医院那边今天也没有再来打扰,忍足的心情明媚不少,顿时连冷都感觉不到了,和尾崎在室外一走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鲷鱼烧吃吗?”
“可丽饼?”
“牛奶糖?”
……
终于,尾崎被这一连串的甜食连击折磨得忍无可忍,她感觉早晨那些分量不小的甜味早餐根本还没从胃里消失,“我不喜欢吃甜的。”她只好道。
可忍足并不买账:“你这句话是不是和你说不喜欢泡温泉是一个意思?我不会再上当了,幸平早就说过你爱吃糖。”
小姑娘无话反驳,只好执拗地不去接男人朝自己递来的红豆馅麻薯。
她说不清自己此刻铺天盖地的“讨厌”是不是真是因为甜食过量,或许还因为感到自己完全被忍足当作小朋友对待了所以更觉得讨厌。
“怎么了?”男人只好把麻薯塞进自己嘴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问。
而尾崎垂下头,忍耐着什么话没说,恹恹地摇了摇头。
这天的晚餐还是麻烦了老板娘的大厨先生,两人尝试了截然不同的菜品,绝伦的美味全然不输昨日。
酒足饭饱,忍足惬意地窝在温暖的房间里出神。
脑袋里把这两天的事情再度重放了一遍,他发现自己其实挺着迷于这种“逃离”。他渴望可以真正摆脱那些纷纷扰扰,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想一些无关世俗的心事。孑然一身就挺好,身边有这么一只捉摸不透的小动物也没什么要紧,怎样都好,让他出走吧。
“不如我们等会儿再去一次温泉吧?”蓦地,他提议道,“稍微晚一些,应该没什么人。”
他询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听得尾崎指尖一颤,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
“嗯。”出乎男人意料她答应得很快。她收拾起衣物来,竟显出了些迫不及待。
忍足于是拉住她:“晚一点吧。”
尾崎点点头,但手里的动作未停,非要把温泉前的准备在这时候全都做完似的。
到底在着急什么?男人望着她,心里忍不住想。
时间过去些,约莫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忍足起身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示意她时间差不多,他们可以去泡温泉了。
后者喵咪小狗似地仰起头用视线追着自己,眼睛圆溜溜地眨着。男人想起她那身兔子,嘴角不禁弯了弯,一根手指在她的鼻梁尖上短暂地刮了一记。
“男女中间只隔着层竹子,靠近点我们说不定还能说话。”忍足道,他递给小兔子一只手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拉起来,可兔子点点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男人动作更快些,半个身体没入水里往竹栏附近走过去时还听不到对面有什么动静。夜里果然没有人,晚风比起早晨凌冽不少,不过稍有些烫的温泉水倒是把人的体温维持得很好。
“嘶——”是尾崎的声音。
“怎么了?”
“脚趾踢到东西了。”
“小心点。”忍足叹气,“还有地上可能会滑,慢慢走别摔了。”
那边一时没了回音,只能听到小姑娘靠近温泉缓缓入水。她嘴上虽什么都不答应,但脚下还是往分隔两处温泉的竹栏趟了过来。
“那边也只有你吗?”
“嗯。”尾崎稍顿,“你呢?”
“也只有我。”
忍足放下心来。
他轻轻把头靠在竹栏上,视线望向空中。不断蒸腾而起的白雾混沌了夜,他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却仍旧确信明天应该和今天一样是个好天气。
“后天幸村和乔纳斯决赛一起看吗?”
突然想起,男单决赛是晚上,如果医院的工作顺利他还来得及赶回来看直播。
不一会儿功夫忍足已经做好了打算:“反正幸平偶尔也会看网球,这家伙什么体育都能看,不懂规则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到时候我们一起。不过话还是要先说好,我觉得幸村赢面大。”
等了好一会儿竹栏另一边的尾崎还始终在沉默,男人他偏过头又等了几秒,忍不住用指节叩了叩。
“人呢?”
那头沉默依旧。
小姑娘总是阴晴不定这点真是让人有点头疼,忍足心道。这大概是因为小兔子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别人听,没有习惯表达自己,只会把所有情绪包裹在一具没什么表情的驱壳里,什么都要别人来猜。
世上哪有那么多人愿意去猜?
人大多都喜欢简单的事物,喜欢拿来就能用的成品,喜欢一眼就能看懂的人。
“尾崎?”
他本还想规劝两句,这时候小姑娘终于发了声音。
“那是‘喜欢’的意思。”
忍足一愣,晃了瞬神。
他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尾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语是在解释什么,他想出声阻止她继续,但对方近乎强硬地紧接着又道:
“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昨天亲了你是什么意思?”
“……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忍足嘴张了张,却没能第一时间给出什么回应。
都说了,会很麻烦的。
他闭住眼捏了捏眉心,不用想也知道尾崎所谓的喜欢究竟都是些什么——
重新获得了长久缺失的关爱、与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建立了羁绊,至多再加上一个恐惧害怕时结实用力的拥抱,脆弱瑟缩的小动物眷恋的不就是这些吗?
可这又不是喜欢。
至少不是他所定义的喜欢。
兴许是明白男人长时间的沉默所代表的含义,尾崎轻微地动了一下,围绕在身边的水波荡漾出一层涟漪,发出了细微的水声。
“对不起。”她道,话里听不出特别的情绪,连一丁点失望或失落都没有。
“为什么是……对不起?”忍足于是问。实在是小姑娘的道歉太过诚恳,让他一时生出疑惑,在自己平时绝不会追问的地方追问了下去。
尾崎很快便回答了他,“自说自话喜欢上你了对不起。”语调平平,仍旧是那个小机器人。
“因为我只是非说出口不可。你不需要对我的话感到困扰……算了。明知道会造成困扰但还是任性地说出口了。是为我的自作主张道歉。”
她明明应该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这一席自白,却怎么听都觉得像是早就储存在原始系统里的对话数据。
说罢,竹栏那头的水声乱了些,尾崎在那之后什么都没有再说,反而轻轻呼出口气,像是终于把压在心里的炸弹丢去半空一样如释重负。
她没有继续留在温泉里,轻描淡写地离开了,留下忍足摸不着头脑地捧着炸弹,也不见它炸开,只觉得遍地空荡荡。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会为“非说出口不可”道歉吗?
忍足后知后觉地动起来,加快脚步也离开了温泉水。
明明那句“自说自话喜欢上你了对不起”还走的是剧本路线。
男人迅速推开更衣室,没用几秒钟时间就换上了浴衣。披衣没来得及搭到肩上,只能胡乱抓了一角在手里。他极快地踱到了女更衣室门前,没见到尾崎,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原地等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违和了。
怎么会有人告白告得像是要告别一样?
等待了有五分钟,尾崎终于慢吞吞地从里面走出来。她见到忍足在门口似乎闪过些意外,但除此之外脸上只看得出波澜不惊。
“所以……”忍足说,尾音拖得有些长,像是等着对方能顺着自己把话接下去。
可尾崎平静地看着他,不闪也不躲地,比平时和她说话时表现得还要坦然。
忍足投降。
“可是我觉得,这么短时间就谈到这些,好像有点太快了。”
“嗯。”
“而且你还是高中生,这一点不管怎样都有点太说不过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
“不过你能认可我我很高兴,而且说实话,你这小家伙真是会玩浪漫。”
“嗯。”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尾崎一顿,这才收回直通通的视线把它们投到自己怀里抱着的小盆子里。
会说些什么呢?
忍足见她露出思考的表情,忍不住想。
“我刚才可能没说清楚。”片刻,尾崎抬起眼,重新注视起男人的眼睛,“我只是必须说出来而已。你并不用回应。”
“……?”
“你可以当作没听过,以后也不需要烦恼要怎么对待我。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只是必须说出来,但没有要你怎么样的意思。……你穿这么少不会着凉吗?”
忍足摆摆手,大脑被这人搅得更迷惑了:“话说,你是喜欢我吧?”
他干脆单刀直入。
“嗯。”
“但是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想和我在一起?”
尾崎语塞了一瞬。
她有些无语地轻叹了口气,竟还无奈了起来:“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难道你会?”
见忍足说不上话,她目光偏了偏。
“是吧。”
她绕过忍足,往前面走出两步:“回去吧。不早点睡明早来不及回……来不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