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乐目前的逃跑路线只有一条。
那就是益榕工业用来冲走尸体的河流。
黑色的闸门开启的时间非常之短,奈乐之前扔尸体的时候,就需要先等到尸体飘到闸门口后,才去按下开关。
而且长按是没有用的,它会在启动一次后只打开几秒中,就直接关上。
在想打开,就需要再一次按下开关。所以奈乐一个人,很难赶上这个时间差。
只能找附近建筑的残渣砖头,垒其一个石头架子。
砖头和开关之间,只隔一个小缝隙。等到奈乐跳到闸门前,就开枪击飞那个小石头支点。
可要命的是,这把格/洛/克是奈乐人生中的第一把枪,她哪里有什么瞄准的能力。
第一次是一连开了三枪,到没能击中目标支点。
第二次则是砖头压下来的力量不够,奈乐只能尽快‘改良’自己的装置。
可等她再次架好砖头时,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风声中,传出了让人不安的感觉。
奈乐没时间去搞清楚诡异声音的来源,再次跳下河里。
水位不算太深,刚好没过她的腰。
河底稀碎的砂石,顺着她的鞋缝灌进去,每走一步都在扎脚。
着实有种小美人鱼上岸走路的感觉。
终于再次抓住了黑色铁闸门,奈乐瞄准着小石子支点开枪。又是连歪两枪。
奈乐只能眯起一只眼,把枪口认真对准按键上的石子。
视野中突然走出了一个提拔的身影。
发白的头发,整洁的西装,以及银灰色的长杆拐杖。
格奥登?!刚才那人速度也太快了,这会儿就已经向他汇报完了。
他倒是轻易的就猜出了自己常搬尸体,所以会往这个方向逃。
奈乐是有想跟格奥登说几句话的想法,可目前的情况看来,倒是没什么可值得交流的了。
于是奈乐直接开枪,再次尝试把支点打飞。可来不及了,格奥登拐杖的枪口,也举起来指向了奈乐。
这下奈乐反倒不敢轻易开枪了。
“我知道这两天给你添了麻烦,我也没想到金允珉会这么针对你,所以我现在离开的话,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吧。”
格奥登不说话,但也没有开枪的动作。
格奥登会杀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自己有他偷益榕工业钱的证据?自己加剧了他和金允珉之间的矛盾?
还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个被人随意虐杀,反正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的平凡人吗!?
想到这些时,奈乐越发气愤了。
她才不要被人拿捏,她才不要自己的命是别人的玩物,她才不要自己在他人的权力之下随波逐流。
所以奈乐先格奥登一步开枪,威胁似地击中了他脚边的地面。
格奥登也没料想到奈乐会开枪,所以后退了半步。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让奈乐一口气对着按键开关上的小石子连开三枪。
砖头砸下来时,正好盖在了开关上,黑色的闸门也缓缓打开。
奈乐露出得意的微笑,跟格奥登挥手告别,可等她弯腰要穿过闸门时,她的表情陡然扭曲起来。
为什么第一道闸门是黑色的,原因就在这了。
闸门之内还有一道老旧的铁网,两道闸门之间有段距离,所以奈乐之前从不知道是双重保险。
从缝隙中没有遗留尸体来看,它的开关是连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正常扔下尸体之后,需要连续按下两次开关。外侧的闸门才会打开。
奈乐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耍自己玩的吧?!
自己偏偏就只搬了两天的尸体,所以第二天按下第二次开关的时候,第二道闸门打开了,所有尸体就一起冲下去了。
只要奈乐再搬第三天尸体,就会发现这个机关设计。
可偏偏就没有,可偏偏就到了这个情况。
奈乐直接就被关在了两道闸门之间,想要打开第二道闸门,就必须再按一次开关。
这可能吗?闸门之外的可是要杀自己的格奥登啊。
奈乐愤恨的开始猛砸外侧闸门,可这里连接的,是流经流民窟的河啊!益榕工业自然把它做到牢固无比。
“简直就他妈是扯淡——!”
奈乐很少会说脏话,可此刻,名为命运的东西,已经具象化在奈乐眼前了。
就是这个铁闸门的模样,呲着牙花嘲笑着奈乐的无用和平凡。
益榕工业园的那侧闸门外,格奥登走近了两步。
他蹲下来看奈乐时,仿佛在看下水道的老鼠。
“倒还真是符合你的景象啊。”
格奥登既然还能有感慨,那就代表奈乐还有说服他,为自己开门的机会。
奈乐立刻用手指,扣住闸门上的缝隙,对格奥登说。
“帮我打开开关吧,放了我,我今年才19岁啊,我之前一定要追随您,就是觉得您很像我的父亲。或者我帮你继续欺骗金允珉。他现在很信任我,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听的。你也听到传闻了吧,金允珉对我有意思,他喜欢我,所以我可以在他面前帮你说话,或者帮你打掩护。”
“这个时候求饶不是最管用吗?为什么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奈乐没听懂格奥登的意思。
“你对这个世界有正常的认知吗?你知道你的渺小和卑微吗?你到底凭什么敢,在这个世界里随性所欲的做事情?”
这话让奈乐感到荒诞。
“我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从进入益榕工业开始,我什么时候可以随着心意,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过?!”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跪下来求我?!”
格奥登声音大了几分,却唤醒了奈乐的记忆。
在她14岁的时候,自己打伤了邻居家男孩后,她死都不愿意低头道歉。
哪怕对方以报警坐牢威胁自己,奈乐也没有弯下过腰。
是永沐,是通缉令上的那个少年。
是他拉着自己的手,带自己去了领居家。狠狠地把膝盖扣在地上,并拿出了他所有的积蓄,这件事才算解决。
后来奈乐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屈辱的方式,去求得别人的原谅。
永沐说:“因为犯了错误,就要拿出真诚认错的态度。不是为了乞求对方原谅,而是为了让自己尝到错误的教训,避免下次再犯。”
奈乐更不解的问永沐:“那你做这些,就不管你的自尊心了吗?”
永沐回答:“那我做这些,就是为了保护你的自尊心呀。”
这番回忆结束后,奈乐只得出了一个结果,并如实回答了格奥登。
“过去有人保护过我的自尊心,所以我不想它受到伤害。如果是我犯下的错误,我会努力创造出更大的价值弥补,而不是跪下来祈求。”
不知道这个回答,到底哪里惹得格奥登如此发笑。
格奥登好一会才笑完,站起身整理形象。
“从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很看不起你。你自作聪明跑来跟我谈判,莽撞不要命的冲到我脸前,自私自利的趋炎附势。死脑筋的不懂见风使舵,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格奥登咄咄逼人的唾骂指责,让奈乐无可否认。
她无力辩解,眼神却生冷着说:“我只是想活下去。”
“安安静静当个收尸的,夹着尾巴怎么就活不下去?!不还是贪心不足?!”
“我是个普通人啊!夹着尾巴任人宰割的话,怎么可能活得下去!这是什么弱肉强食的世界,您比我多活了二十年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状态下的奈乐,真的很难稳住情绪友好谈判。
她喊叫的声音很大,紧扣着铁杆的手,把闸门摇的哐当作响。
片刻后冷静下来,绷紧身子试探着呼吸,等格奥登开口说话。
“我在金允珉的办公室里装了监听,我知道你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是你单纯的在耍我。我那死在19岁的女儿,只是我为了益榕工业表忠心的工具。你的一切都对我没有任何价值。”
格奥登说这些话时,脚步已经挪向了闸门的开关。
在奈乐惊讶的眼神中他继续说道。
“所以哪怕你自私、鲁莽、傲慢和无知,因为你,我也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格奥登的手,按下了水流闸门的开关。
奈乐先是扭头看打开的闸门,而后又看了看格奥登。
为什么会按下开关,说实话,格奥登自己也不清楚。
因为没有回头,所以不清楚那丫头,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离开的。
她会感激自己还是充满疑惑,格奥登也没有多好奇。
只是他也是突然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有问过,那毛丫头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在格奥登离开了工业园区的边缘后,才发现金允珉的人,也得知了奈乐杀人逃跑的事情。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吵吵闹闹,还不得把所有人搅起来,陪他一起任性妄为。
真是以为让人头疼的继承人。
自从老大死后,自己在益榕工业的‘容身之地’,就在金允珉的压迫下,变得越来越狭窄了。
他不是没想过丢开手,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可二十年的时光啊,他的一切,已经固化成了益榕工业的样子。
像被死死粘在了一个即将要爆炸的定时炸弹上,无论如何都无法撒开手。
沉寂了太久,连改变自己生活的勇气都没有了。
因为明天要过得,还是和今天一样的生活。
让格奥登几乎都忘了,去面对‘不确定性’和冒险,究竟是什么意味。
格奥登站在灯光下,看着四周匆忙跑动的人。
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在益榕工业看到这样的场景。
连那惨白的探照灯,也扭成了不一样的运动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