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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中巡逻与护卫队多的都能叠起来，我带着穿了影密卫军服的端木蓉，从容地在人群中穿梭。
不会有人检查影密卫的，他们承担不起得罪影密卫的风险。
是以借此职位之便，我才有机会将端木蓉带进将军府。
这会儿就要感谢我们影密卫军服的设计了，大半张脸都被遮在黑纱之下，谁能看得清我身后跟着的这个人，是不是通缉令上的叛逆分子呢。
本来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却不想快走到章邯住所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我真是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听到的声音。
“白将军——”
我深吸了两口气告诫自己，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在这里就杀了他，况且你可能也打不过他。
我练习了两个核善的笑容，挑了一个自我感觉最良好的摆到脸上，又吸了口气，等赵高已经走到身边的时候，及时转过身，态度极为端正地道：“赵府令好。”
赵高脸上始终是那副阴恻恻的笑，见了我就道：“白将军一路辛苦。”
我和他打着马虎眼：“多谢赵府令体恤。影密卫深受皇恩，替陛下分忧，不敢言辛苦二字。”
赵高假意夸赞我：“白将军一心为国，忠心可鉴。”
我的眉头控制不住地往上一挑：“赵府令也不差啊，虽身在桑海，却时时都关注着东郡的情况，也算得上是忠心可鉴了。”
赵高面不改色：“高也不过是想替皇帝陛下分忧。”
我歪了歪头：“若是赵府令没有别的事，末将就先告退了。”
“实则——”赵高开口，“高是来告诉将军，陛下传召。”
我顿了顿，终于来了。
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毕竟我从东郡回来就一直在等着嬴政召见了。本该是一回来就向他禀告的，不过嬴政这两日似乎更加关注蜃楼的事，是以觐见的日子就被往后挪了挪。
“有劳赵府令，末将这就去更衣，觐见陛下。”
我带着端木蓉就往章邯的房间走，也不管背后赵高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小飒你回来了。”
我向章邯点了点头，继而用眼神示意端木蓉。
端木蓉便上前，替章邯把了脉。就见她脸色原本是冷冷的，片刻后便阴沉下来。
我深知情况不妙，就问：“怎么样？”
端木蓉蹙起秀眉，又替章邯把了一遍脉才确定道：“罗网的七星绝。”
我知道罗网的毒很多，不过这个七星绝似乎是真没听过。
此时端木蓉的表情已然回复了正常，淡淡然对我道：“四十九日之内不服解药，七窍流血而死。”
我哽住。
自章邯中|毒以来，已经多少天了？
罗网的人果然心狠手辣，下个毒还是这种折磨人的，我有点忍不住想磨刀了。
“还有救么？”
端木蓉也不是很确定：“容我回去研究研究。”
我点了点头急切道：“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尽量满足，你一定要救我哥哥——求你了。”
端木蓉似乎是讶了讶，才轻声道：“身为医者，我必当竭尽全力。”
*****
我安排了端木蓉从旁人难以察觉的地方离开将军府。
继而换了一身朝服，正最后系着腰带的时候，章邯问我：“皇帝陛下召见？”
“是啊。”我勒紧腰带，打了个蝴蝶结，“东郡的事，总要有个了结。”
章邯微微蹙起眉头。
我见他那副样子就问：“怎么？你在担心？”
他抿着嘴思索了片刻，才道：“赵高比我们想得更难对付，如若必要，别与他正面冲突。”
我就笑，拍了拍他的肩道：“这我当然知道，哥你别担心了。”
说着抬步就往屋外走。
将军府终归没有咸阳宫大，从我们住的地方到嬴政临时的执政之处，也不过就是两盏茶的功夫。
“影密卫白飒，烦请通报。”
不出多时，就听嬴政让我进去。
李斯在，赵高在，甚至连胡亥也在。早些年的时候我见过胡亥一次，据言他的母亲是胡人，是以他也带了一半胡人的血统，长得伶俐，小时候雪团般可爱，眼瞳是中原罕见的异色。
如今他也长大了，倒是没了小时候的婴儿肥，眼中甚至带了几分算计。
我快速地将那三人打量过一遍之后，跪在地上：“末将拜见陛下。”
“起来。”
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虽说如此，不过我也习惯了，于是便乖乖站了起来。
“东郡之事，朕已看过你的上疏。”说到这里嬴政顿了顿，话锋骤然一转，“白飒，你好大的胆子！是往日朕太宠你了么！”
我被他吓得一愣，也顾不上礼节，就抬眸直直地盯着他，满脸皆是讶异。
就见嬴政的脸色阴沉能滴下水的模样，我觉得颇为不妙，想也不想就直接又跪了下去。
“末将有罪。”
靠，我的膝盖。
嬴政冷笑一声问我：“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我叩首，额头与地面齐平：“末将不知。”
就觉后脑一痛，是有东西砸了上来，我才知晓嬴政这次是真的生气——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我对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从未用东西砸我，就算是从前打仗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也从未有过。
我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将那卷砸下来的文书粗粗看了一遍。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心中一凉。
继而一个眼神望向赵高。
嬴政就道：“若不是赵高及时通禀，朕还不知道你背着朕做了什么好事！农家私通帝国叛逆已是事实，你竟还敢将神农令给他们？白飒，你太让朕失望了。”
我垂头跪着，片刻，轻声道：“末将可以解释。”
嬴政正是盛怒：“朕倒觉得不必了。”
“不。”我仰起头，“陛下请务必听末将解释。”
嬴政盯了我一会儿，最末，忍下脸上的怒意，只道了一个字：“说。”
我却没有说话，将屋中另外三人都打量了一遍，然后又很无辜地看着嬴政。
嬴政会意，便让他们三人出去。
赵高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似乎故意放慢了脚步，我抬头看他，却被他的眼神吓了吓。
那样冰冷而充满杀意——我确定若不是此时是在嬴政面前，我很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他想我死，我一定是他的障碍。
屋中只剩下我和嬴政，我这才开口：“陛下，末将把神农令归还农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跪着不说话。
片刻，嬴政的怒气又上来，就道：“怎么？你现在脾气大的朕都拿你没办法了？”
“不是。末将只是觉得委屈，自末将十五岁到秦国开始，一颗赤胆忠心都交给了陛下。末将也不是邀功，只不过这些年末将为陛下征战，却仍未获得陛下信任，反倒是旁的人——”
说到这里我故意顿了顿，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嬴政。就见他也没什么表情，我有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心中顿时没什么底气。
但是转念又一想，这怕什么，大不了入狱或是一死，但有些话不说出来，就对不起我自己。
嬴政在高位上沉默，实则我说到这里是给他留了问题的，到底还是希望他配合地问我一下。不过他终究是没给我这个机会，反倒是与我道：“朕记得你从前并不是这般弯弯绕绕，且总也瞧不上这样说话的人。怎么，如今反倒是你，在朕面前藏着掖着，都不会说明话了？”
“陛下恕罪。”我先是一个头叩下去，“末将并不是……”
他打断我：“那就说正经的。”
我吸了口气，道：“农家的事，末将先斩后奏，是末将有罪。只不过当时情形，末将只得做最优的选择。”
嬴政哼了我一声：“你所谓的最优选择，便是继续让农家不受帝国控制，成为威胁帝国的江湖势力？”
“并非如此。”我答道，“农家虽是昌平君所留，可也是为了扶苏公子。扶苏公子既是陛下的长子，自然心向陛下。所以末将以为，农家实则可以是帝国的助力。”
听了“昌平君”三字，嬴政脸上阴晴难辨，约莫是回忆起了什么事。
我试探着继续说下去：“何况农家此次，经查，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点末将在文书上也已上奏。”
“的确。”嬴政点了点头，“不过你未曾说过，是谁。”
“陛下英明，这点事只怕不需要末将明说。”
嬴政一蹙眉：“你是说——”
我点了点头，用嘴型比了“赵高”二字。
“末将无能，陛下先前赋予影密卫权利，要求查清东郡之事，找出证据，只是末将到现在都还未能找出确凿的证据，有负陛下信任。”我顿了顿，继续道，“是以末将只能尽自己所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这便也是末将把神农令归还农家的原因。”
嬴政沉默。
这其实是我最害怕的时候，年纪越上去这人的心思就越不好猜了，天知道嬴政在练就了一张完美扑克脸之后，每天心里都在想什么。
只是他不说话我也就只能这么跪着，膝盖痛得都快没有知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我已经开始数地上的坑坑洼洼到底有多少的时候，嬴政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觉得，谁最适合继承朕的位置？”
这问题过于惊悚，我以为我听错了，诧异地瞪大眼睛望着嬴政。
然他脸上的神色却告诉我，是的你没听错，朕就是在问你这么严肃的问题。
我眨了眨眼睛，心说嬴政真是疯了，才道：“这是国家大事，末将不敢妄议。”
嬴政就又道：“朕换个问法，你觉得扶苏如何？”
我心说这我哪敢说啊，要掉脑袋的好吗。这算什么啊，一国之君逼着自己的臣子妄议朝政，这场面我是真没见过，我哪顶得住啊？
嬴政叹了口气：“你的性子从不是这般谨小慎微，可见如今是不同了。今日之言只在你与朕二人之间，再不会有第三人得知。”
听他这样说，看来今天这个坎我是必须跨过去了。
于是我道：“是。末将以为长公子为人仁善，又颇具为政之才——”
嬴政见我似乎仍有话说，就皱眉：“说下去。”
我看了嬴政一眼，继续说下去：“只是长公子虽仁德，却狠厉不足。需知一个国家的掌权者须得有雷霆手段，否则只是一味仁慈，是撑不起一个国家的。何况如今国中局势尚且不定，各方势力依旧蠢蠢，若不加以镇压，家国必乱。
“是以末将以为，长公子殿下并不是最佳继位人选。”
昔日天教疏狂的飒飒也变得谨慎啦，政鹅表示身边真性情的人越来越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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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桑海（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