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进这家考试院是今天下午的事。
伊甸考试院,奇怪的名字。
若不是因为租金十分便宜,又和她工作地点隔了不远,她实在万般不愿住进这家偏僻的考试院。
从看见它的第一眼起,一种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抗拒与不安便充斥了她的四肢。
怎么说呢?不仅仅是因为它夹杂在一大堆祈福教会的突兀与古怪,更是因为光是它的外观,便给人一种阴森压抑的沉重感。
她的脚步在石子路表面摩擦了一下,脑海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转身就走,但最终,还是决定先进去看一看,再下定论。
只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哎哟,你就是上午打来说要租房的丫头吧?”走到三楼,一位中年大婶便迅速迎了上前,她尴尬一笑,点头。
“这天气这么热,你也辛苦了吧?毕竟这里不好找。来来来,先喝口凉的。”笑脸迎人的房东大婶不论神情,语气或态度,都显得过分的热情。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接过对方手里透着凉意的的杯子,喝了一小口,就是普通的冰咖啡。
“丫头你手看上去挺嫩白的,用的什么护肤霜啊?介绍我呗。”略显福泰的房东大婶翕动着她那涂上鲜红色的嘴唇,笑眯眯说道。
“呃,不是要看房间吗?”她笑了笑。
“对对对,跟我来。”
穿过昏暗狭窄的走廊,房东大婶推开挂着311牌子的房门,一进去便闻到一股长期空气不流通造成的霉臭味,以及淡淡的腐烂的木头味。
房间几分阴暗,她看着狭隘幽闭的空间,若非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张暗无天日的棺材。
房东大婶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里有多好,租金多便宜,多方便。
“我考虑看看。”
“我告诉你,这附近肯定找不到像我们这么便宜的租金了,这真是个好地方。”
从地方搬来首尔是一笔开销,如今身上没剩多少钱,也不好意思向父母伸手要钱,找到便宜的落脚处是她迫切需要的。
“干嘛站在中间,真挡路!”
一个身形高壮的大叔撞到她,瞪了她一眼。
“对不起……”
“大叔你走旁边点不就好了,干嘛这样?”大婶不满。
对方没理会,骂骂咧咧走了。
“那大叔真是……小姐别担心,他很快就搬走了。”她又笑眯眯,“你考虑得怎么样?”
反正新的工作有着落了,只要存够钱,从这里搬出去就好了。
“……我先付这个月的租金吧。”
“这就对了!丫头别担心,住我们这里的,都是好人。”对方笑得见牙不见眼,转身取了钥匙回来,“钥匙和备用的。对了,四楼原本是女子宿舍,后来起火了,现在没人,没事最好别上去哦。”
最终,她硬着头皮住了下来。
大致整理完房间后,她已汗流浃背,打算先去洗个澡。
记得大婶说过,女子浴室是她俩公用的。
一想到这里她是这里唯一的女住客,便不住打颤,但连面都没见就给别的住客打标签不太好,她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浴室厕所就在那条走廊的尽头左拐处,不出所料,厕所也好不到哪儿去,发黄的马桶盖,充满脏污的洗手盆,松动的转把,她叹口气,将就点吧。
她快速清洗身体,水蒸气很快布满了墙上以及身后半透明的玻璃,洗完后她开始洗脸。
不经意抬头,她竟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但混合着洗面乳的水流下刺痛了双眼,她赶紧洗去,匆匆回头。
空无一人。
她困惑,心想也许是错觉,毕竟也没看清楚。
虽然这么说服自己,却无法阻止内心隐隐约约蔓延的局促不安。
回房坐在床上,她终于感觉到今天一整天下来的疲倦了,临时想起行李还没整理,但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眼皮有些刺痛,她睁眼看见自房间唯一一扇小窗穿透进来的阳光,顿时清醒,她居然睡到了隔天,看了眼手机,第一天上班快迟到了。
她匆忙收拾好东西,经过值班室时大婶的声音唤住了她,“311的丫头,上班呢?不吃早餐吗?”
“不了,我上班快迟到了。”
“来,我炸了点鸡蛋面包,尝尝看。”房东大婶不急不忙地从身后端出一盘碟子。
“谢谢您,但我时间很紧,下次再试吧!”说完,她迫不及待地转身下了楼梯。
“哎哟,年轻人总是这么匆匆忙忙的。”大婶望着楼梯口,嘀咕道,顺手拿起了鸡蛋面包,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是新搬来的丫头吗?”这时,一旁传来低低的声音,一道身影出现在大婶身边。
“她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但就是太瘦了点……”
大婶转头看他,“313大叔,在304大叔回来之前,你可别打歪主意。”
洪南福盯着她消失的楼梯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提起嘴角,“我知道了。”
–
新的环境适应起来并不困难,至少她的新上司不刁难人,同事相处起来算融洽,但工作量还是比她想象中多了几倍。
她揉了揉僵硬酸痛的肩膀,总算熬到了下班时间,不过今晚有庆祝新人入职的聚会,身为新人的她不能不出席。
在聚会上喝多了点酒,她不擅长推辞人,再加上都是前辈,只好每一杯都应了下来。
她酒量不太差,但也不算好,一顿饭下来已是微醺,回到考试院,她进了自己房间扑通一下倒在床上。
回到这里,头便开始隐隐作痛,她实在睡不着,梳洗一番后决定先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解酒药。
她提着袋子,站在便利商店门口发了会呆,待酒意消退了几分,她才准备回去,正好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高挑男人经过便利店,手里提着公事包。
她本想回去的脚步顿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抗拒,一种没由来的直觉。
直到那个人离开了视线范围,她缓慢地迈开步伐,刚刚路过的男人仍在她前方不远,道路较狭窄,她不好意思直接越过对方,只好慢下步子,礼貌地保持一段距离。
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男人踏着悠闲的步子,走下了斜坡。
她吸了吸鼻子,抬头望了望今天的夜空,意外地没有一颗星星,夜色深得惊人,一片暗淡无光的漆黑。
考试院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很快便到了,她微微低首准备快步走进去,却忽然撞上了什么,她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干净的白衬衫与黑色的西装外套,再往上,便对上了一双深沉又漆黑的大眼睛。
刹那,她有点被震住,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跳得骤快,呼吸略带急促。
那是个面貌英俊,身材挺拔的男人,他的刘海很长,是经过修剪的微卷,但几乎快遮掩住了那双黑墨色的眼睛,而此刻两颗空洞的大眼,正凝视着她的惊慌失措。
“呃,你………”她愣愣望着男人,不知道他何时停在了考试院门口,似乎是刻意等她。
对方没回应她,只是微微俯了身子,眼眸与她平视,带着淡漠的审视,几分阴冷,片刻才缓缓出声,“小姐你……是在找谁吗?”
口吻十足的客气,但毫无感情的眼神正在看着她,瞬间危机感窜了上来,她指着他身后的建筑物,就连声调也不稳,“不是的,我只是要回这里的考试院……”
闻言,对方站直了身体,朝她露出微笑,“是吗?原来如此,我也是住这里考试院的,你是新来的房客吗?”
她点点头。
“刚才如有冒犯之处,请你见谅。这里治安欠佳,一个人走夜路挺危险的。”对方保持着亲切而和善的笑容对她解释,与刚才判若两人。
她觉得如果她和眼前的人是同住在伊甸考试院的人,会更危险。
“你是刚下班吗?”她看了眼他手中的包。
对方点头,“一起进去吧。”
男人的脚步停在304号房门前,她走到了对面的房间,关门前想起一件事。
“对了,请问你怎么称呼?”
对方转开门把的手一顿,回头浅笑,“我叫徐文祖,你可以叫我徐医生。”
“你是医生?”
男人勾起嘴角,“没错,我是牙医。”
她表示了解,不过牙医竟然住在这种阴森偏僻的考试院……她抿嘴,没问出口。
“那么,晚安了,311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