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似此星辰非昨夜 第8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常言道，世事如棋局局新，人这一生啊，再死之前会发生点什么，谁都说不准。

几个人团团围坐下来吃饭，鸡鸭鱼肉，清淡素菜，煎炸炒焖煮，各式各样。这席间酒菜之丰盛，并不亚于乡绅贵族。

可菀繄这心思却不在美食之上，满心满眼的疑惑，没吃两三口就忍不住问。

“你真的是娇娇姐啊？”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傻丫头，我如今活脱脱的站在这儿，难不成是鬼变的不成？”说着，自己又不禁掩嘴一笑。

她更疑惑了，“那……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你……”

陈娇娇没应她的话，反倒是给她夹了口菜放到碗里，“菀繄尝尝这茄子好吃吗？”

她吃了一口，又去看阮小二。“二哥，这到底是……”

阮小二直接忽略她的眼神，大口吃了块肉。

她去看阮小五，小五一副，这事可别问我的表情。

她还没问阮小七，阮小七就把一碗酒端起来，说了句，“问那些干啥，都在酒里！”

说完，仰头就走了一个。

菀繄无法，只能把头转向吴用，“啊先生，要不你知道些什么，给我讲讲吧。”

吴用慢悠悠地品了口酒，可又明显是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情。

完了，菀繄这下彻底蔫了。只能低头悻悻地扒拉米饭吃。

“不是我们不告诉你。”陈娇娇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只是这事……说来话长。”

三年的故事啊，怎能一句话概括之。

她的脸染上一层胭脂色，下唇因羞涩被咬出一道浅浅的牙印，她抬眼看了看菀繄，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在开口的刹那却欲言又止。

菀繄在一旁看着她，可是心急难耐。

吴用见了，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酒，嘴角含笑自顾说道:“有缘当是来相会，三笑徒然当一痴。百年恩爱双心结……”他这眼神啊，从阮小二再到陈娇娇，看过来，扫过去，“千里姻缘一线牵呐……”

最后一句诗明显带着一种调侃的意味，一脸懵逼的菀繄听到吴用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忍不住捂着嘴哎呀一声，“原来二哥你和娇娇姐……”

听吴用这么一打趣，陈娇娇的脸是彻底红了个遍。

阮小二见了，忙给吴用倒了杯酒，双手奉上，“教授，莫再说了，吃酒吃酒！”

这话说得众人哈哈一笑，很快掩盖了过去。

很多年以后的宋菀繄坐在梁山泊最高处的观望台上写书的时候，才深深地明白，其实当你一步一步走过人生的旅途，而那些与你擦肩而过的人，都曾在你看不到的世界里，经历着自己的百转千肠。

可是现在的宋菀繄是体会不到的。

从石碣村出来的路上，菀繄把陈娇娇交给她的信严严实实的塞进衣服里。

她眼里还有些湿润，吸吸鼻子，说:“既是如此。娇娇姐也算是有一个好归宿了。”

她没想到，逃婚的陈娇娇竟然被阮小二给救了，从而还牵扯出这么一段情缘。

“先生，这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也算不得太早。”

“哼，您还搁这儿跟我装呢。”

盛夏的光景很长，到现在天还不算暗，不过渔民倒是都收了网，午间那热闹的人群现在已经稀散。

因为陈娇娇的事儿，菀繄心里舒坦了不少，她想着那封写给陈叔和婶儿的信，他们看了心里也定会欢喜。

心情好了，步伐也变得轻快。

走着走着，菀繄就有了坏心眼，她朝后面退了几步，瞄准吴用这个目标，接着一个急冲刺跑了过去！

“先生站稳了！”

这吴用还没反应过来，刚要回头，只觉背上一沉，如千斤之坠，不由得往前踉跄一步。

脖子被瞬间紧紧勒住，说话都开始窒息:“这孩子……想把我压死么……”

“虽然我比前几年沉了些，但先生也不老啊！正值壮年呢，背的动，背的动。”

待菀繄老实不乱动了，吴用才感觉不似方才那么重了，语气也变得顺畅起来，“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叫先生背着啊。”

“先生最好了。”

听她一这样说，吴用就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以后别动不动就撒娇……”

“……哦。”

她的身子正处于发育期，贴上来的那刻，吴用只觉得背上某处一阵柔软，如乳燕归林，他心底也止不住颤了三颤。

“以后别这样了。”他道，“我倒无事，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莫叫人说了闲话去。”

她嘟囔一句:“先生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

“无事。”

她把头轻贴着他的肩膀，用手摸摸他的胡须，声音又轻又软。

“先生……您为什么不娶妻呢？”

“我一个穷教书先生，一无三书六礼，二无媒妁之言，三无父母之命。谁愿意跟着我啊。”

“那若是有人愿意呢？”

“那姑娘大概是傻了。”

“那若真有那么一个傻姑娘呢？”

“哼，何人呢？”

“我……我是说万一，万一以后有呢……”

“以后再说以后，现在，你赶紧给我下来。”

“哎呀再背一会儿，再背一会儿嘛。”她耍泼皮无赖，像个八爪鱼一样不肯下来，“主要是……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还有以后？”他道，“日后你若是像这般跳上来，我定把你丢下去。”

他只是嘴上这样说着，倒也没把她真丢下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吴用围着岸边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船只。

“先生，倘若有一天你走了，菀繄心里再难过，也不会怪您。”

他脚下明显一僵，不知这丫头怎地又说起这个了。

“你这小脑袋瓜整日里都想些什么，我何时说过要走，去哪啊。”

菀繄淡然一笑，“诸葛亮不能久居卧龙岗，智多星自然也不可永留东溪村。您的本事，在于这天地之间。只有离开，才能真正显露出来。”

他沉默着不语，脚下的步子愈发放慢。

“……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啊。”菀繄拍拍吴用的头，“您瞧瞧，这么大一颗星星呢！”

说着还把手伸到他眼前，五个手指合拢又张开，“biu~biu~biu正在发光呢！”

这一动作，弄得吴用忍俊不禁。

两人一路笑着，不觉星坠。

“先生，放我下来吧。”

吴用把她放下来，招呼了船夫上船，船离岸的时候，吴用站在船头忽然唤了她一声。

“嗯？先生怎么了。”

他静默了一瞬，又摇摇头，“害，不说了。”

虽说是读书人，但有些话说出来也的确怪矫情的。

不说哪里行，菀繄如今是生怕错过他的任何话语，便心焦的拉住他的袖子，半哀求道，“说吧，菀繄想听。”

他转过身来，只见这姑娘仰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就像是这天上的星辰坠落，掉进这汪洋的湖泊里，落进她眼睛里。

“哎呀——”他长长感叹了一声。

伸出双手将她额前被晚风吹得乱糟糟的碎发整齐的别到耳后，捧着她那张干净的小脸捏了捏，溢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这丫头啊，整日里与我顶嘴……可要说哪天我真走了，倒还有点舍不得。”

她看着他站在夜幕之中，融化在晚风之中。他的掌心温暖又宽阔，他的笑如清风，宛若明月，她这颗心也随着他变得柔软，再柔软。

她的先生，多好啊。

她看着他，她觉得自己要哭了，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她抿着嘴，强忍着，眼泪眼眶里转啊转，就是不掉下来。

“先生别说了，这话足够了，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