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似此星辰非昨夜 第110章 至亲至疏最伤魂

三更天，月朗星稀。他从忠义堂回来，屋里给他留着灯，他轻手轻脚地进去，循着光亮往里走，远远见垂了纱帘，榻上那人已歇息，他径自掀开被，挤身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回来了？”被褥里传来一声轻柔。

吴用一怔：“没睡吗？”

“没睡着。”

吴用轻笑，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在等我？”

她将脸往被褥里埋了埋，回应他：“嘁！才没有。”

“没有吗？”他的手在她腰间捏了捏软肉，又一路往上。她身上又暖又软，还带着淡淡的香，叫他摸着愈发上瘾起来，胸膛贴过来，沉甸甸压在她背上，又问，“天冷夜长，夫人真的不想我吗？”

莞繄一边去抓身上那只不老实的手，一边道：“自作多情，才没有想你。”

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自己，附身去亲她的嘴巴，还要厚着脸皮继续问，“当真没有？”莞繄偏头躲开，他再亲，她再躲，这场鼠猫游戏，闹了半柱香吴用却是一点便宜没占着。

莞繄止不住的笑，整个身子笑得微微颤抖，吴用便看着她，等她笑够了，趴在她身上软着声音道：“给我亲一口。”

他一连问了几声，莞繄羞于回答，便红着脸一双小手抵在他胸口，将他使劲往外推：“你莫挨我，热得很。”

他不说话，也不反驳，一味的厚着脸皮靠近，嘴角噙笑眼眸微眯。菀繄想，真是只贪婪而狡猾的狐狸！

狐狸得手后，抱着美人倒下去，身后那只无形的尾巴也停止了晃动，餍足的埋在美人肩，开始休养生息。

温柔乡好入梦，不消半刻就没了意识。自从成亲后，夜里抱着香软的小姑娘，他的睡眠就变得异常好，常常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而他的菀繄也从来没有叫过他，任由他睡到天明。

宋江上任后，数月才回来一次。梁山大小事宜由他接手，再无战事商议，天下太平。

清晨不必再惦念忠义堂晨会，伴着日光醒来，他总觉得这样的生活美妙的不太真实。

每日见到从床头洒下的那束光，他总是会在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期盼着，这样的日子要长一点，再长一点。

“醒了？”

小美人迎着曦光映入他的眼帘，伸手轻轻拽拽他的胡须，问他：“先生，我这几日总是在想一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嗯？”

真美啊，他的夫人。他又开始神魂颠倒。

“我想和你回吴家，看看。”未等他反应过来，她立即补充，“哪怕只是去见见大哥呢。”

吴用闻言一愣。

“没别的意思。”他急着解释，“我只是问问你的意见，不是非回不可。”

吴用望着眼前的人，慢慢思索，“其实按理说，我是该带你回。”

吴用的手抚摸着她的背，静静地望着屋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只是……”

“我是个不孝子，你知道，我这一走，整整十四年了。我……”

房间里忽然变得安静，他慢慢转过头，看他的夫人：“你想回……？”

宋菀繄起身的动作打断了他的话，她越过吴用，下床走到一旁的柜子面前，打开，拿出一封信，交到他手里：“郓城县那边差人送来的，说是家事，没往忠义堂递，送到了我这里。”

吴用接过这封信，疑惑的看着宋菀繄，没有在她脸上获得任何信息，低头去看信。

宋菀繄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待他凝重的看完，她才惴惴不安的问：“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吴用缓缓闭上眼：“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所以刚才才试着问我。”

宋菀繄没说话。

他睁眼，看向宋菀繄：“回。”

*

故乡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就连街口烧饼铺子也还在，只是牌匾掉了漆，门窗也斑驳了。过了中心街望右一转就是吴家了，只是这时辰，整条街的门店都关了，眼见风扫落叶划过地面，心里竟有些悲凉。

大门出现在眼前，院里一个老妇人看见门口伫立的二人，颤巍巍的往这边走了两步，佝偻着身子问：“二位，找谁呀？”

吴用眼圈一红，半晌才开口：“王妈妈，是我，加亮。”

老妇人听到这话似乎缓了一会儿，僵硬的眼珠才慢慢回了神，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忽然一把抓住吴用，两只手忍不住的打哆嗦：“小少爷……是小少爷吗？”她似乎是不敢相信，睁着眼睛对着吴用的脸端详了好久，紧接着身子一僵，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小少爷啊！你终于回来了！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了啊……”

吴用扶着老妇人，再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我双亲，大哥，他们还好吗？”

“我大哥他……”

“走了。都走了…….”

老妇人哭声渐小，转而变为哀婉不绝的啜泣声，随秋风吹进这十里长街。

菀繄一愣，仰头去吴用，只见他脸色苍白，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菀繄不安的看着吴用，此时的吴用就像是饱经风霜的大树，孤独地站在那，沉默无声地对坑着整个世界。宋菀繄能够体会那种与挚亲分离的痛苦，她知道此时此刻任何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默默握住他的手。

许久，吴用的手才动了一下。然后他轻撩前袍对着吴家大门缓缓跪了下来，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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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的风从田间刮过，透过斑驳的树影，又吹过树下的坟冢，细碎的尘土顷刻消散。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他的眼前全是幼年时期与大哥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就像是昨天的事情，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吴用听到宋菀繄不安的叫声，才慢慢回到现实，勉强地安慰她：“我没事。”

随后便坐到了坟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墓碑的对字迹，自语道：大哥，我来晚了。”

“小弟这些年呐，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名啊利啊，钱财，其实也就那样。这世上，太多事，无聊的很。”

“到是有一件喜事，也抵过千万无聊事。”

他转头看了眼菀繄，拉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意：“我给大哥带回来一个弟妹。这个弟妹可是个妙人儿……”

“菀繄，给大哥敬杯酒吧。”

菀繄接过酒杯，缓缓倒在了地上。

“先生，你也知道人有生死轮回，大哥他就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回来了，他都知道的。”

待吴用悼念完，王妈妈看着旁边开口：“小少爷，这是老爷和夫人，也看看吧。”话毕，又哭了起来。

吴用慢慢看过去，不远处有两处紧挨着的坟冢，墓碑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他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击。

吴用嗓子哽咽了好久，才终于能发出声音。

“爹、娘，孩儿不孝。”

那一刻，宋菀繄忽然放下了千斤重担，眼眶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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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山回去的路上，吴用给王妈妈一笔钱：“妈妈，这么多年辛苦了你，我已通知了您乡下的侄子，明儿来接您，这些钱足够您养老了。”

“你要我走？”

“我的意思是……”

“我不走！我就留在这儿！”

“王妈妈，这已经没人了。”

“那又如何？我十三岁就跟着小姐来到这吴家，看着她从新夫人变成老夫人，看着她相夫教子，看着她的儿子长大成人又有了孙儿。一辈子了……这就是我的家。我要守着，哪怕就是守着这几座坟我也守！也省得别人背后嚼舌根子，说这么大的家业，三个儿子，没一个能守得住家的。”

吴用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于他而言，他早就没有家了。

“荡儿呢？”

按照吴恒遗言，写信将吴荡托付于他，如今来了大半天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会不会出去玩了？”菀繄问了句。话音刚落，就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到了身上，它连忙后退一步，抬头看去，只见高墙上坐着一个少年，弓着一条腿，嘴里叼着根草，神情深邃的看着他们。

“你砸我干嘛？”宋菀繄幽怨地问。

“不好意思。”他神色淡然，毫无歉意，“砸错人了。”

吴用抬眸看过去，那少年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本来百无聊赖的那双眼睛顿时就变得冰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