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见庄宅大门已被撬开,干脆也推门而入。里面杂草高到了小腿,深一脚浅一脚的不敢走得太快。
白玉堂显然很是嫌弃这破败宅院,足尖轻点草叶,翩然落在正厅门前的石阶上。倒是展昭很感兴趣,踢开面前一根枯枝,目光在地上寻宝似的扫来扫去。
白日里的庄宅并没有马鸣弃一路上说的那般鬼气森森,绕过正厅来到后园,满是淤泥的荷花池对面建了一座高台,台上有一把无弦琴。
三人粗略把整个宅子逛了一遍,与马鸣弃第一次来一样,没有半点收获。
展昭有些不甘心,既然托镖人说了要送到此处,怎么会一点人活动的痕迹也找不见?飞身跃上高台上方建筑的屋脊,环顾四周忽然瞧见角门旁,还有一个被门口绿树杂草掩盖的小院。
这小院出乎意料的小,里面只有一间主卧勉强住得下三四个人。进圆拱门的左手边有一张石桌,桌下一张残破棋盘。主卧的门关得不是很严实,马鸣弃刚把它欠开的缝隙拉大些,便有个什么东西飞速窜出来,出了院门不见踪影。院墙四周栽了几颗早已枯死的树,树下一个没有底但在盆身轧了铁箍的洗衣盆很是突兀。
展昭被那窜出去的东西小小惊了一下,一把抱住白玉堂手臂:“泽琰,那是什么东西?”
白玉堂顺势搂了他的腰,让他收回一开始想往那木盆方向走的步子,道:“没太看清楚,许是一只大耗子吧。”
马鸣弃也被那东西吓了一跳,平复心情后把主卧的门完全打开,见再没有什么东西出来,放心的迈步进去。
屋子里没有想象中那般霉味呛人,马鸣弃用袖子扇了扇在眼前空中飞舞的灰尘,没有捂住口鼻就那么进去了。
屋内装修简单,正对门一张方桌,桌上一只白瓷茶壶,壶嘴破了个角,把手也不翼而飞。左手边是卧房,塌了一半的床正对面是一张梳妆台,凳子好好的摆在桌子下,只上面的那张铜镜不知为何向内凹了很大一块。床板被挪开摆在了右侧空闲的地方,甚至还铺了一张许多布头拼凑在一起的床单,似乎是在外面的那个农家里顺手牵羊的。
马鸣弃只一瞧便确定这屋子里之前住过人,且时间绝不早于一个月。用手指抹了下桌面上的灰尘,果然只有薄薄一层。
展昭紧跟着他脚步也进了屋子,四周看了一圈,走到桌子前。
马鸣弃给他看指尖的灰尘,道:“之前有人来过。”
展昭查看桌子上灰尘厚度的分布,瞧见了边缘三处地方的灰尘最薄,又在其中一处上看到了两根手指的指印。绕过去更加仔细的看了又看,道:“应当是两批人。”那个指印子看着也是如他们这般来探鬼宅的人留下的。
马鸣弃蹙眉:“难道托镖之人一直住在这里?陈留县空着的宅院也有些,他们为何要挑这么一栋地处陈留县外小村内的鬼宅?”
展昭没言语,绕着那桌子走了一圈。除了相对放在桌子两侧的凳子,正对门口被桌子挡住的位置也有一个。
三个凳子的颜色、材质和花纹各不相同,似乎是从主人家的卧房和下人的房间分别寻来的。表面除了落下的灰尘,并无破损,倒是房间隔断旁被塞了两个瘸腿椅子。
展昭微微挑眉,三个凳子,桌面上又有三处灰尘浅薄,自语似的:“一开始来的,看来是三个人。”
“三个人?”白玉堂抱着手臂等在门口,并未踏足屋内,闻言道:“鲛人像,三个人,难道托镖的是王氏三兄弟?”
展昭捏着下颌:“鲛人像,鲛人泪,看来便是如此了。”
马鸣弃听了二人对话,倒是更奇怪了,打断道:“鹤门三刀王氏三杰,在下有所耳闻,可是以他们的身手,想把那半人高的鲛人像随身带着并非难事,何必重金托我一行镖局运来此处?”
展昭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和白玉堂在密林中见到的陌生少年和王氏三兄弟,道:“鹤门三刀给鲛人泪找了买主,但是又不敢拿着真的鲛人泪去,怕路上有人出手抢夺,干脆交由镖局押送。”
白玉堂又道:“或许王氏三人一路上防着的贼人就是他们找的买家。”
展昭连连点头,语气略有压抑不住的激动:“鲛人泪当时就藏在鲛人像中。”
白玉堂替他补充:“劫镖之人就是知道此间秘密之人。”
马鸣弃目光在白展二人之间来回切换,听得一头雾水。连声询问:“传闻王氏三杰要把鲛人泪拿到鬼市上卖个好价钱,又何来提前找的买家?”
展昭拍拍他的肩,觉得这人有些实在。
白玉堂蹙眉,几步上前把展昭的手从马鸣弃肩头拽下来,收进自己手心,并未回答马鸣弃的疑问,反而道:“但是如今王氏兄弟死的死,疯的疯,如何能得知他们手中的这颗鲛人泪,是否包大人口中归墟之国鲛人的眼泪?或又是哪处传说中鲛人的宝物?”
展昭笑眯眯任由白玉堂握着自己的手,转身干脆拉着他一起去查看两侧的里屋。
马鸣弃目光随着二人移动,挠了挠头。自己这么大个人,直愣愣站在此处,莫名的很是碍事啊。
三人把整个庄宅都探了一遍,除了一开始那间小院子,其他各处都不见有何异常。展昭蹙眉,更觉得奇怪了,正如马鸣弃所说,陈留县空着的宅院也有一些,为何单单挑选了此处。若是怕被人盯上,那城外鬼宅怎么说也比城内废宅更加惹眼。
此时天色还早,隔着院墙可看见对面农家的上空飘起炊烟。展昭招呼了二人干脆再去村里问问,庄宅若是十年前空的,那又是何时住满的人?
村中老人似乎对这庄宅颇为忌讳,见几人中有前几日死缠烂打的马鸣弃,一个个老远看见他们便转个方向离开了。倒是迎面过来的年轻人,见他们询问村边废弃的庄宅,面上带了些许惊诧。
展昭拦住那人询问,年轻男子却是同样的支支吾吾,只道要赶紧回家,家中妻儿和年迈老母都等着呢。
白玉堂掌心反转,托了角碎银出来。
那青年当即换了个笑脸,赶忙将银子收进怀中。拉着几人到一旁转角处,又环顾四周确定此处偏僻,无人瞧见,方压低声音道:“诸位爷何必招惹那宅子,瞧着不错,但是可千万买不得。”原是将三人当作来买宅子的。
展昭摆手,只道他们几人乃江湖游侠,对这种事情极有兴趣,特意打探。
那汉子舔舔嘴唇,道:“这庄宅小的倒是有些印象,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从挺远的地方搬来的富户,那位庄老爷带着位夫人,还有七八个家丁,小的十二岁那年,那位夫人诞下了千金,庄老爷还特意宴请了村中所有人,每个去道喜的人还都给了锭银子呢。”
展昭忙问:“这位大哥可还记得,他们是何时搬来的?”
“二十年前。”汉子斩钉截铁,声音高了些,似乎心情不错:“庄老爷一家搬来没几日,正赶上小的七岁生辰,老爷还送了小的一个银镯子。”
展昭继续问:“那十年前又是如何一夜没了人?”
话一问出,面带欣喜的汉子僵了表情。重新压低声音,道:“却也不是一夜都走了,村中老人说,庄老爷是中了邪了,那宅子一直不干净,庄老爷来之前还有一户人家,就是盖这宅子的人,听说也是没过几年便都疯了。”汉子说着竟是大热天打了个寒战,又道:“庄老爷子家出事大概是十年前,当时刚出了正月,有庄府的亲戚来探望,那亲戚走后庄老爷便疯魔了,整日整日的不出门,后来夫人遣散家中奴仆,从此庄宅大门紧闭。”说着舔了下嘴唇:“之后三个月不见庄宅有人进出,然后有一次只有庄老爷自己出来,说夫人和小姐都消失了,他遭了报应也要消失了,庄家没了,全都没了,便顺着官道一路往南,再未回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白玉堂闻言挑眉,捏了捏展昭肩头。
庐州王家十多年前发迹,全靠那位王家大爷经营有方,再加上王家在武林有些根基,因此也算得上顺风顺水。若说从何时开始走下坡路,大概就是王老爷子忽然疯癫开始。自那之后王家老二、老三、老五相继病逝,后来王老爷子也撒手人寰。也亏得王家大爷和王老夫人一直身子骨硬朗,才能将王家支撑到现在。再说王老爷子,自王家发迹以来便未在人前现身,第一次疯疯癫癫的出现在王家大爷生辰宴上,大概就是十年前。
展昭谢过那庄稼汉,转了个弯又回了庄宅去。他本以为这只是个被王氏三兄弟偶然选中的鬼宅,想避人耳目,如此打探一番似乎又并不是这么简单。